今夜的雨，和着这一阵风，仿佛在为万物作一次沐浴，把乱世红尘中的埃粒荡尽。

站在窗边，看着玻璃上那条条的水痕，心，也在这意境中渐渐空明。透过那雨帘布成的薄雾，我看见那被风曳摇的树间，一朵红云慢慢地飘浮隐现。在这黑色的雨夜，她是那么兀显，在风雨交舞之间，更透出一股坚强。红云之下，有一个身影，不，是两个——一位妈妈在这雨夜背着她的孩子回家！

天边突然传来一声炸响！今春的第一个惊雷的震撼，颤动了我原本宁静的心。望着那位背负孩子归家的妈妈，我心里却看见在遥远的地方，有一双饱含慈祥的眼睛，揣着一颗牵挂的心，依然在昏黄的灯光下，念叨着她儿孙的名字。她，就是我的妈妈！

思绪的脉络沿着时光的倒回在慢慢地旋转。二十五年前的一个夜，同样的夜，同样的雨夜，天，也依然被一道道白刺撕裂。晚自习结束的钟声伴着轰隆的雷鸣骤然响起。送伞的爸爸妈妈们密密地围住了校门，我在这人丛中搜寻着妈妈那熟悉的身影。当人群散尽，校门口那盏孤灯下，映出的却是我这孤零的影。望着这黯黯的雨夜，咬着嘴唇，顶着似泼的雨，我踏上回家的路。可心里一直在嘀咕：妈妈今天怎么没来？

妈妈一生共养育我们兄弟姐妹五人，我排行第四。父亲由于工作原因，经常性地出差在外，既或回家也呆不上几天，家里的事，就全落在了妈妈的肩上。每个早晨，妈妈总是天刚亮就起来，在厨房准备我们一家人的早餐。因为孩子多，加之那时候父母的工资也不高，家庭的生活还是相对拮据，所以妈妈还得为自己备好中餐，这样也比在单位花二毛六分钱吃顿中餐更便宜。可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妈妈依然把欢乐和幸福挥洒在她的儿女们身上。那时的我，虽然懵懂无知，但那双稚嫩的眼眸中盛满了对妈妈的景仰与崇拜，在朦胧的心里，也充满了对妈妈的依恋。望着妈妈那娇嫩的红唇，听着妈妈在操劳时放歌的清呤，我知道，我的妈妈是幸福的；那如瀑的青丝随着妈妈婀娜腰枝的纤舞而飘逸，我知道，我的妈妈是天地间最美的人。只是后来才明白，妈妈是独自在承受着生活的劳顿和对儿女们的操累，她不愿将这份沉重让我们这些无知的儿女们知晓，更不愿让生活的凡俗在我们幼小的心里植下烦忧的种子。

黑黑的夜，浓密的雨的幕帘将本就昏暗的路灯的光芒挡在了视线的尽头。心中的惧怕和惶恐更加快了我回家的脚步。隐隐的，在街的那头，一个人影模糊地出现在我的眼中：鞠偻着身躯，迈着蹒跚的脚步，正向我走来。片刻的注视，啊，是妈妈！我赶紧跑上前去，只见妈妈那平素整洁的衣上满是泥泞，雨水已将妈妈的秀发变成了一道道引水的沟渠，顺着发尖，往下直淌。

“妈妈，你怎么啦？”看着妈妈那凄然的模样，我心里有一股酸酸的感觉。“没什么。走吧，我们回家去吧。”妈妈淡淡地说，话语里却依旧含着温馨和关怀。那被泥污染的脸，也露出一丝浅浅的笑……

第二天早晨，妈妈依然准时地把我们从睡梦中唤醒。可等我们围上饭桌，看着热气升腾的早餐，妈妈却没象以往一样出现在桌前。我们来到妈妈的房间，看见妈妈正痛苦地躺在床上。额上的汗珠，好似密密的珍珠铺撒于上，颗颗都闪着晶莹的光；原本红润的唇，也变成了乌色——妈妈病了。虽然我们不愿将病中的妈妈独自一人留在家中，可妈妈仍倔强地挥着无力的手，让我们上学去。后来才知道，因为昨天晚上来接我放学，妈妈摔了一跤，被扭伤了腰，加上雨的浸袭，染上了风寒。这场病，妈妈直到一个月后方才复原。在生病期间，妈妈一直坚持天天上班，也一如既往地操持着家务。直到我安家后，回想起这件刻骨铭心的事，我心里只感到一阵阵的愧疚，伴随着的，也是一股股泪的涌动——妈妈啊，妈妈！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的哥哥姐姐们都一一地离开了妈妈的身旁，去建立了属于自己天地。我也到了安家的年龄。就在新婚的那一天，披红挂绿的我，在宾朋和家人们的簇拥下，在一阵阵掌声和笑声中，我，心里充满了幸福和喜悦。可就是在这份愉悦中，我突然感到心里像少了些什么，我依然稚嫩的身躯仿佛也少了一份依托。于是在笑颜的背后，我努力寻找这缺少的什么……

蓦然间，在屋内的一隅，我看见我的妈妈，正独自地坐着。脸上虽洋溢着女儿出嫁的幸福的笑容，可那双眼眸中，却透出一丝不易被人觉察的不舍与失落。我明白妈妈的心，在我姐姐出嫁那天，妈妈也是这样的痛苦，也是这样的快乐，因为妈妈不愿意让她的孩子离开她的怀抱，妈妈只想她的每一个孩子永远都在她的庇护下开心地生活、幸福地成长，在妈妈的眼里，她的儿女们永远都是长不大也不能长大的孩子，永远都需要她的呵护、她的保护。

就在看见妈妈那一瞬间，我突然明白了我在找寻什么，原来我是在找我的妈妈，找那份来自于妈妈对女儿的永恒的关怀，找那份天地间最圣洁、最崇高的母爱。这时的我才发现，妈妈那原本乌黑的青丝已失去了光泽，鬓边也露出了缕缕的白；那曾经圆润细腻的脸庞，也刻上了条条沟壑。儿女们长大了，妈妈却老啦。岁月的沧桑，已褪去了妈妈的容颜；时光的飞逝，已磨去了妈妈的风姿；对家庭对儿女的操累，已消去了妈妈生命的光泽。我们长大了，留给妈妈的，却是不再挺拔的腰身、一双布满老茧的粗手和纵横交错的岁月印痕。妈妈呀，你为了我们，失去得太多太多……

妈妈失去得太多，妈妈付出得太多，为了她的儿女，她不留一丝精力，更不求一毫回报。从十月怀胎，到我们能够独自的生活，我们所走过的每一步，都将会在妈妈的脸庞上刻下一道沟壑；我们度过的每一天，都会让妈妈的肩膀瘦削一分。可我却为妈妈做出了什么？想回家看看妈妈，总有这样或那样的借口，不是言工作繁忙，就是谈家务劳顿，既或有时间，也会说孩子学习为重。难道真的没想过妈妈？难道真的没有时间去看望妈妈？不，这答案是否定的。不过在我的心里，好像妈妈一直是个很坚强的人，任何压力也不能让妈妈屈服，任何困难在妈妈面前都会迎刃而解。这么多年来，妈妈除了给予她的子女们的关爱，从不奢望得到孩子们那回报式的照顾。现在想想，妈妈的要求是多简单：她只是多想看见她的孩子们，只想听听她孩子们的声音。她勿需孩子们的物质、财富和权势，只需要孩子们平安的消息。这就是妈妈，这就是神圣的、无私的母爱！

直到我已为儿母，妈妈仍会在风起的时节捎来叮咛；在雨落的日子带来暖意；在酷阳毒人的时候送来清凉。只是这嘘寒问暖的话语里，更多了一份对小孙子的关切。妈妈，你就是这样的人，总不想让自己本就劳累的心休息片刻，在你的心里总是装满了对儿孙们的牵挂。岁月的困苦不能使你退却半步，儿孙们的烦恼却让你心急如焚。妈妈，我的好妈妈，我想对你说:你的女儿已经长大了,你可以安享晚年啦!

天边又是一阵轰鸣，这巨响把我从沉思中敲醒。我感到眼角有道热热的液体在顺着脸庞滑落，于是，转身走向电话，用我那颤抖的手，拨出一串熟悉的数字……

妈妈，我想你！妈妈，我只愿能把每一天都变作你的节日！

妈妈，我爱你！

注:本文是应一位红颜朋友所邀为“母亲节”而作，故文中之“我”为女性。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