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初春。
水云澄明。一池清荷却还萧瑟。波光粼粼。明丽的碎瓣飘摇不定,仿佛曲水流觞。
只是,这一池碧阴阴的水上,一缕血如丝的氤氲开来。凄艳的美丽。
男子手按着肩上的伤口,倚着栏杆,盯着亭中的女子。秋风拂过。衣袂飘风,仿如仙子。一池碧荷,田田蔓蔓。浓酽如墨。
男子脸上开始有汗。疼痛扭曲的脸。血丝狰狞的双目。痉挛而青筋暴跳的手掌。喘息如困兽。声嘶力竭的喘息。精疲力竭的喘息。
女子静静望着他。一丝笑。淡如碧水。
一只手按着那雕栏玉砌,一丝血从男子的肩上不断流下,沿着栏杆不断流入池中。碧水不断融入新的鲜血。
男子步履蹒跚的朝亭子走去。步态踉跄,直抢上前。女子静静的看着他。疲惫的脚步让他在亭子的玉阶前终于脱力,扑通跪倒。
女子注视着他,一直等到他头已无力垂下,方仰起头来。一双妙目凝望天际白云。西天云断,有秋雁横空,声声呖鸣,隐约飘来。
陡然,男子猛然腾起,仿佛回光返照的猛兽,猛向那女子扑来。一只沾满血的手,陡的抓住女子的衣袖。
刹那,一声巨响。“轰”。声如雷霆。
“北京这里,朝雪未净,纱枕凉透。竟致偶染风寒,身有小恙。人道江南烟花三月,夫君那里,大约已是春暖花开了罢?”
宁绍知府煌如星拂开云笺,凝眸而观。旁边一个衙役,字正腔圆的念一份上书:
“久闻煌大人才高八斗,冠绝江南。年甫弱冠,捷传京师,而得榜眼之名,登青云之上。今上亲擢,以彰功名。富贵显拔,指日可待。又兼煌大人姿容盖世,有潘安子都之表,京师咸称‘煌美人’,下走久慕……”
“夫君赴任江南,三月有余。妾旦暮倚楼倾思,不得其便。妾平生未到江南,久闻江南美景,不胜倾慕。敢烦夫君提笔为我书一联小令,以慰妾心。”
煌如星看到此处,微微一笑。拈起一支笔来,闭目悬思。
江南之春。杨柳新垂。新燕四飞。绿水悠悠,青山隐隐。渔舟浮江。古寺清钟。白云出岫。飞鸟与还。
一幕幕景色如秋云氤氲,在眼前飘然而过,缭绕不已。
那记忆中的一带碧水,悄然,有嫣红点点。
嫣红?
如星追思着。嫣红点点,随水而逝。
哦。想到了。是桃花。
信笔而来,笔如流云,在纸上袅然飘摇。
“暮舟横云春水东,
桃花流水浅深红。”
方写了这两句,只听得有人大声道:
“如星!”
如星抬头,却见是自小同案的朋友薛祥,两人自小便是好友,如星大了两岁,薛祥称之为兄。两人一向形影不离。同时进京,如星中了榜眼,薛祥中了第三榜进士。他却不求在京为官,跟了如星来宁波,当了一个从事。虽是文章锦绣的人,却脱不了孩子气。进来便大喝一声,如星也还罢了。那衙役却吃了一吓,顿住不念了。
如星对衙役道:“念吧。”回头却见薛祥大步而来,道:“如星,写些什么?公事都抛下了。”
“冰儿寄书,说求咏江南诗一首。”
“哦?嫂子安好?”
“还好。只是冬日病结,有些小疾。想来无碍。”
“啊,那不如回信去时,带我点心意。昨日我去了天童寺庙会,当真是熙熙攘攘,摩肩接踵。三教九流,真是太平盛世。我求了一个平安符,给嫂子寄去好了。”
“呵,也好。那庙会当真有趣?看你如此兴高采烈。”
“不错不错啊。我这十年苦读,在京师也是匆匆一过,还当真未曾历练过如此繁华市肆呢……”
“今事起突然,下走不敢擅做主张。恭请大人光降寒舍,以了结其事。下走王安不逊拜上。”衙役读完了。
“这王安是何许人也?”薛祥道。
“呵,你竟不知么?那是宁波府第一画美人的画师。说道他画的女子,当真是活色生香,惊为天人。我初到宁绍,公务繁忙,还无暇去拜他府邸。今日他却有事来了。”如星一笑,转头问衙役:“他找我何事?我适才光顾了看信,却没理会他的事。”
“王安说道,他家里出了人命。”
“什么?”如星与薛祥同声道。
王安的居处在宁波城西门前,宅子虽不大,但布局雅致,大堂入内,便是几间小轩,一条小径入后园,一池碧水,一个凉亭。轩大半以木竹而就,间植异种名花,藤萝,杜若,蒋芋等,吐芳扬烈,异香缭绕。
如星与薛祥一进大堂,便看到大堂对门悬挂的一幅卷轴。王安,那秀雅端静的书生,正招呼仆人上茶。
“好画!”如星脱口道。
确是好画。那卷轴长约八尺,所画的乃是洛神。但见画中,那女子踏波而舞,衣袂飘摇,风姿绰约。当真如曹子建所语,“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襛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
“当世居然有此等手笔!”薛祥亦心悦诚服。
如星望了许久,才淡淡一笑,道:“幸亏这只是画儿。”
王安道:“哦?大人此言何意?”
如星道:“这洛神之美貌,真是只得天上方有。人间岂能有此等佳人?”
--说这话的一瞬间,他的心中幻现出一个影子。一个绰约而立,秀美纤弱的身影。“冰儿。”他暗自对自己说。“不错。冰儿或者有此等美貌。可是却也没有这般的风神。”
王安低首,轻轻一笑,道:“美人确是世上少有,但……却也未必便是绝无。”
“ 哦?”
“大人请转身。”
如星侧过头来,但见门外,一个女子一身白衣,飘然而入,拜倒:
“贱妾杨氏,见过大人。”
她抬头的刹那,如星呆住了。
世上竟有如此的女子?
世上竟有如此的女子??
世上竟有如此的女子……
与那洛神,惟妙惟肖。这一拜,便仿佛天人下凡,
休问。薛祥早已瞠目结舌,不知今夕何夕了。
王安一笑。七分和缓,三分得意:
“大人,这便是贱内。小人便是依着贱内画了这洛神。”
接下来的问案,气氛便和缓了许多。王夫人的美貌,让本来肃杀的问案过程也变得楚楚可怜,不忍多问。按例是该跪的,薛祥擅做主张,请王夫人坐了。如星也没反对。
“那张福本是我徒弟。不料前日他却对贱内生了歹意,意图强*。贱内身上带着防身的西洋火枪,情急之下,开枪打死了他。”
王夫人垂首坐着,望着自己的衣袖。任自己的丈夫在那里陈述。
“那张福的尸首还在园中。小人不敢擅动,才请了大人来。”
园子里,木叶的清新之气让人身心一爽。然而亭子旁,一个面目狰狞的尸首仰躺着,肩膀与胸口两处伤,兼且满手是血。血已经干了。但栏杆与亭阶上,依然有血迹斑斑。凝血的右手,死死抓着一片衣袖。
“这张福意图非礼贱内,抓住了贱内衣袖。贱内不得已才把他打死,这衣袖便是证据啊大人……”王安依然滔滔不绝。
如星回头,看了一眼王夫人。
“当时情景如何,王夫人可以说一下吗?”
“当时贱内……”王安犹在说。如星有目光示意他可以不必说了。
王夫人抬眼看了如星一眼,随即垂下眼帘,低声道:“当时……我在园中看桃花,那厮忽的出来,言语调戏我。我吃了一吓,情急下开了一枪,打了他左肩。那厮犹不住手,来拉我衣袖,我……我一时害怕,便一枪打死了他……”
说到此处,王夫人已是花容失色,语带哽咽。如星见此,不好问下去。目光一转,问王安道:“这支枪是?”
“这支枪乃是当年我画了《随行春芳图》后,一个英吉利商人当做画资给我的。我便送给贱内,让她也做防身之用。”
如星与薛祥交换一下眼色。该问的都问了,该说的也都说了。再坐下去,也是自己讨嫌。这两人都是聪明人。
王安把两人送到门口,便挥手别过。薛祥自去城中玩耍。如星骑马回到府衙。却见府衙外,闹闹嚷嚷。众衙役与一个装束俏丽的女子推推搡搡,行人伫足观看,啧啧称奇。
“何事?”如星喝道。
众衙役见大人到了,一起散开。一个衙役道:“大人,这女子,这女子乃是怡红院的姑娘。口口声声要见大人。”
如星侧头看着那女子。过于俏丽的装束。过于娴熟的妆饰。娇俏的容颜。确是风尘女子的姿态。惟有眼里一点未泯的孩子气,可见年龄还不大。多少残留的少女青涩。手里还提着一个包袱。
眼下她便抬头望着如星,满脸洋溢的不是风尘女子老练的笑,而是一副艳羡:“哇,这大人真的英俊得很。到了我们那里,定然是抢手货。”
众衙役掩口偷笑。如星也尴尬得很。这小女子便如春日烂漫爆放的桃花一般,正当妙龄,娇纵得意,心直口快。在大街上与妓女说话毕竟不是什么有助威仪的事。如星只得把她请进衙门。
“我是听说张福死了才来的。”她开门见山。
如星给她沏了盏茶。这女子倒也爽气,一口喝了半盏。
“这茶次得很了。大人啊,我看你虽然当着这么大的官,茶也不喝一盏好的,这桌椅也不挑些有样儿的。衣裳也不大光献,真是有点可惜了这漂亮的样子。下次你到我那里去,点我的名字,自有好茶给你。”
众衙役早笑破了肚子。如星觉得有点失态,咳嗽了两声,问:
“你说张福?”
“是啊。张福是我相好。这一年来,隔三差五便来找我。”
“那如何?”
“街上都传说他是要非礼王家夫人。哼。我才不信呢。就他那点工夫还想非礼人家,简直自不量力。他那点鼠胆,宿夜不给钱都不敢,何况是非礼?”
如星默然。衙役们掩口笑之不已。
“他当初给我一个包袱,说道若他有什么事,便叫我把这包袱呈给大人。”
如星接过包袱,解开。但见--
乃是一件做工精细,绣纹华美的衣裳。
洛神袍?
如星呆呆看着这袍子。脑海中回忆起王安那幅画。那洛神。那风姿绰约的洛神。那翩若惊鸿的洛神。一切一切都丝丝入扣。严丝合缝。
王夫人?她的洛神服怎么在张福手里?这一切又是怎么回事?……
如星审视着这袍子。下摆有一抹黄色。他轻轻的拂触。然后闻了一下。并不是很特殊的味道。似乎是颜料。
“大人,你也没法子么?”那妓女看如星呆呆出神,便贸然问道。
如星抬起头,看了她一眼。蹙了眉头,挥了挥手。那女子会意,站起身道:“如此,我就先回去了。大人如果要找我,到怡红院叫蘅月就是了。”
蘅月走了。
如星目送她离去。许久。衙役们呆呆看着大人。
“这样的女子,宿夜一晚是多少银子?”
如星忽然问道。
衙役们一时错愕,看大人一脸严肃,不敢不答。一个老于此道的便道:“大约五两银子吧。”
“一夜五两……”如星开始沉思。衙役们彼此交头接耳,对大人的问题猜测不已。
一夜五两。
张福只是王安的弟子,画技亦不如何。怎么可能如此豪阔的出手?
近一年来……隔三差五……
如星又去王安府上。
“夫人过府上多少时日了?”
“ 哦,一年有余。”
“夫人贵姓?”
“姓杨。娘家是苏州的杨知事家。”
薛祥一回到府衙,便见如星正整点行装。
“阿祥,你替我暂主几日府事。我去苏州一趟。”
“如星,有信……”
“等我回来再说。”
苏州知府与如星是旧识。见了面客套几句,如星便说了来意:查一下杨知事一家的事。
苏州知府做事也不拖拉。便饭之后,便找来籍册,一一查点。
“杨知事半年前已去广东赴任了。”
“女儿,杨明霞,乃是庶出。嫁于宁波府王家。”
“对。”如星说,“便是此女。看看杨家出过什么事?”
“杨知事家在杨明霞出嫁前一个月出过事。”
“怎么?”
“全家在晚饭时中毒。”
如星陡然回头:
“全家?杨明霞呢?”
“杨明霞也在内。全家中毒。其他人经医治后都无大碍。但长女杨婉中毒太深,死了。”
如星低下头。他的脑海中刹那间雷鸣电闪。在漫天风雨里,他仿佛看到一条大路来。
“这个……这个杨婉,和杨明霞有仇么?杨知事家和宁波王家可有什么关系?”
“有没有仇那是不知道的……不过,不过这个杨婉在死前许嫁了王家的公子王安。”
如星站起身来。手放在头上。一片错综复杂的云翳在他的脑海中盘恒不已。他已经找到了真正的秘密所在。他知道真相已经握在手里。
春日。江上。桂棹兰舟。如星坐着。船在回宁波的路上。
汩汩的桨声,遥远所有的思绪。春光正漫洒在河上。波光闪跃。跳动不已。碧水悠悠,自两岸杨柳青山郁郁间悄然而过。碧空,流云横逝。长天寂寥。
如星静静望着河水。眼下,他已找到了他想知道的事。
这个女子。这个美貌惊世的女子。因为庶出而不被重视。她忍受着家庭的磨难,羡慕着即将嫁给画家王安的大姐。
但不知是什么因缘--或迟或早--她被王安看到。王安给她戴上了凤冠,披上了霞衣,让她如云一般飘摇在水上,然后画下她的风姿。她的美丽。她的惊世仪容。王安给她打开了那扇窗。她看到与自己灰色生活截然不同的一切--艳羡与赞美,还有爱情。
于是,她迷失了自己。
“她给全家下毒,让人无法察觉到她的真正居心。她自己也吃下了有毒的饭菜,干冒大险,是为了避免怀疑。而她给所有人都只下了小分量的毒,惟独给她的姐姐,却下了足以致命的毒……因为惟有杀死她的姐姐,她才能达成自己的梦想,嫁给王安……”
如星淡淡的说,薛祥在静听。窗外,桃花飘零。
“那件洛神袍上的硫磺,在王安来说是颜料,可在她来说,却可能是她下毒的毒药……总之那件洛神袍必然带着什么秘密。而张福无意中知晓……”
“于是张福就开始勒索她?你是指?”薛祥续道。
“是。张福这样一个人,不可能有太多钱去嫖院。他肯定握有杨明霞的把柄,然后不断勒索……”
“于是杨明霞杀死了他……你是这个意思?”
“是。”
两个人陷入了沉默。
“那么,我们推测出了这一切。可是有什么证据可以治她的罪呢?”薛祥问。
“没有……除了……”如星沉思道,“除了那件洛神袍……”
“那明天找那个妓女来就可以了。对了如星,你上次走前,来了一封信……”
话犹未落,薛祥看到如星的脸陡然煞白。
“你说,这都好几天了。我们都想到了事实的真相。那个女人会不毁灭证据吗?”
“你是说……可是,可是她并不知道那妓女啊……”
“未必。她如果知道张福钱的用途,以她的心计……”
薛祥的脸也煞白了。如星跳起来,冲到屋外。喝道:“备马!”
两人来到怡红院,已是华灯初上。红巾翠袖,在楼上楼下穿梭来往。燕燕莺莺,热闹得很。
“我找蘅月。”如星不顾周围人诧异的眼神,对老鸨喝道。
“蘅月啊?她刚才被一位夫人叫走了。”
“她走时是不是带了一个大包袱?”
“是啊。”
薛祥与如星四目对视。两个人都哑口无言。
“我们晚了一步。”如星嗄声道。“现在偌大一个宁波城,怎么可能知道她去了哪里……”
夜晚的湖上,画舫来往,有少男少女在拨弄莲灯。彼此互诉心曲。
如星和薛祥傻傻的望着湖水。
“你说她会去哪里呢?”
薛祥抬起头,道:“如星,我怕是找不到她了。算了。我刚才跟你说,你去苏州前,有封信到,是大嫂寄来的……”
嗄然而止。
如星侧头:“怎么?”
“大嫂……平安符……如星,你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什么?天童寺的庙会!天童寺的庙会!那是宁波城晚上最热闹的去处。”
如星抬起头来,眼神闪烁若星。
“我想以她老奸巨滑的性格,一定不会在偏僻的地方,而会在最热闹的地方和那妓女谈生意……你说可对?”
如星一跃而起:“上马!”没等薛祥反映,他已跳上马背,飞驰而去。
“我刚才没说完。大嫂给你又来了一封信。嘿!”薛祥喊时,如星已去远了。
天童寺。
听雨楼。是天童寺旁最繁华的一家茶肆。火树银花,万家灯火。楼上雅座。蘅月抱着包袱,望着对面的杨明霞。桌上是两盏茶。雨过天青的瓷,铁观音的茶。
“现在说一下吧。”杨明霞淡淡的道。“你将这包袱还给我,我给你二百两银子,如何?”
“四百两!”蘅月执拗着。
“小妹妹。二百两已经够你赎身,自己再买个小宅子了。多要那么多干什么?”
“四百两!”
“好。好。可以。喝一盏茶。我把银子给你。”
杨明霞数出了四百两的银票。蘅月眼睁睁的看着。杨明霞笑了一笑,把银票放在桌上。
“可以给我了吗?”
“等一下。”
蘅月把银票抄在手里,细细的点了数。杨明霞望着她。依然在笑。浅浅的笑。
“喝一盏茶吧。”杨明霞又说。
蘅月点了两遍银票,长长的出了口气,把银票塞在了衣襟里。然后拿起包袱,正欲递过。忽然--
“停下来!”
如星和薛祥快步跑上楼来。如星大喝一声。蘅月一呆,包袱搁在半空。
杨明霞眼神中掠过一丝慌乱。口中道:“这不是煌大人么?怎么有雅兴到此?”
如星走到桌前,拿起蘅月桌上那盏茶,低声说:
“若不是王夫人太狠心,实在是找不到把柄的。只是,你太缜密,才有这个祸患……”
言未毕,扑的一声,他已把盏子摔碎在地上。木板随即一声“嗤”。一股腐朽的味道飘摇而上。
蘅月此时已然花容失色。如星静静盯着杨明霞。杨明霞面不改色,端起自己面前一盏茶,对如星道:“此中无毒。”喝下。抬起头,看着如星的眼睛道:
“现在,可以走了。”
午时。春日温暖的阳光让大地都慵懒无神。鸟儿鸣啭不已。长空中,春日的云纤弱流转,柔和的飘动。杨明霞长发披肩,抬起头看着天空。
如星缓缓踱到她身旁。
“刽子手手法可好?”杨明霞道。
“很好。”如星道。
“可以让我梳一下髻子么?”
“可以。”
午时三刻未到。明霞被解了绑,自己梳起了发髻。
“我的母亲是个婢女。她是被我爹强*的。后来生了我。我爹让我娘当了如夫人,可是我大娘和二娘却嫉妒得很,欺凌我和我娘。我娘在我八岁时就死了。”
杨明霞淡淡的说。语气平和如春水。
“我大姐是个丑女人。什么都不会,什么都没有。她只有一个杨家长女的名分。她从小就一直欺负我。我所喜欢的一切,都会被她夺走。于是我想,我也要夺她一样东西才行。”
如星无语。
“其实有今天,我早就料到了。只是比预想要早一点。而已。”
如星侧过头,不说话。
“为什么不敢看我?判我死刑的不是你么?”
“你是个可怜的女人。”如星说。
杨明霞微微一哂,侧过头去。
“我只是赌输了。”
窗外,群树如墨,簌簌摇曳不已。市肆的车马声偶尔传来。阳光从书斋的窗口斜照。薛祥正在看着《老子》。
门悄然开了。如星缓缓的踏进来。薛祥回过头。
“如星,怎么了?嫂夫人的信如何说?”
如星仿佛没听到。直向内室去。薛祥担心的看了一会儿,拿起《老子》,跟了进去。
“如星!”薛祥走到如星面前--他正站在桌前,看着窗外发呆。
“看!”
薛祥把书放到如星面前。如星低下头,轻声念道:
“君子不器……”
“这样呢?”薛祥把“器”字的下面两个口遮住了。
如星微微一呆:“君子不……”
薛祥看着他。良久,如星一笑,道:“多谢,阿祥。别担心我。去整理一下上呈。又要开始理事了。”
薛祥走了。如星独自看着桌上。冰儿的信。笔致柔弱无力。似断似续。最后潦草到难以为继。
“思君不见。思君不见。思君不见。思君不见。思君不见。思君不见。思君不见。思君不见……”
……
风住尘香花已尽,日晚倦梳头。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闻说双溪春尚好,也拟泛轻舟。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
《武陵春》·李清照
后记:这部小说写于两年前,我高二时。情节来自于某日本漫画。特此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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