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说是在想家,其实是在想母亲;我们说是在想母亲,其实是在想一种宽广无私的爱;我们说是在想一种爱,其实是在怀念一段岁月,这段岁月里,有我们成长的青春,也有母亲逝去的青春。
──题记
我的家乡在山东与河北的交界处,小时候总喜欢爬上河上的大闸,将两条腿叉开,这样便一只脚踏着山东,一只脚踩着河北了,似乎很小的一个地方,但那里却有着中国最为广袤的一块大平原。站在一块稍微高些的建筑上,放眼四望,一马平川,不会有任何的东西突兀进你的视线。
离开故乡,我见到了山也见到了海,并且不可救药的喜欢上了它们。这些自然界的庞然巨物是令人赏心悦目的,它们都有着一种庄严与雄伟的气魄,体现着一种令人敬畏的崇高。所以我喜欢用半天的时间去攀登一座山,或用一个傍晚的闲余去静观一片海,但每每想及深处,却总是想起故乡的那片大平原,想起刚学会骑自行车的那个晚秋在收割完庄稼的田野上放车狂奔的情景,这里有山有海,却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地平线。就像在异乡每时每刻都体味着一份人情的冷暖,体味着一种世俗的繁华,行来过往,万种心情,独独没有母亲的目光。
从屋中出来,拿两本书,穿过学校的广场,走向图书馆。曲径两旁的丁香,连翘,红杏,紫荆都在争先恐后的装扮着一个灿烂芬芳的春天,广场上的草坪也趁人不经意的时候换上了一身更具生气的绿装,不远处的杜仲上落着两只喜鹊,唧唧喳喳的叫着,这也是家乡最常见的一种鸟,听起来亲切,看起来也似曾相识。可比喜鹊更为熟悉的是家中屋檐下的燕子,这儿却没有,梦中常常泛起的是燕子的呢喃,如同母亲梦中思儿归去的梦呓。
假期在家的时候,我用吹风机一层层的梳理着母亲那刚刚洗过的头发,曾几何时,母亲那满头乌黑的青丝如今已经丝丝染霜,丝丝刺眼,回过头去,看了一眼像框中母亲那年轻时的照片,再回过头来,眼泪便流了下来,心中有一种刺痛,我成长的速度竟远远的赶不上母亲老去的速度了。
而今,我站在异乡的楼顶,远望,古人说远望可以当归,在不可归的日子里,这似乎成为一种慰藉。一窗之隔,我在窗内,春在窗外,母亲在遥远的乡村故园。窗外澄澈汪篮的天空在刚刚醒来的大地上空流动着,偶尔漂过几片极为惨淡的云影。竟然还有只桔红色的风筝,它将空气舞动,缥缈而悠然,风筝拉着一条似隐若现的长长的线,线的另一端隐没在了更远处的矮树丛中,看不到它主人的模样。儿童放学归来早,忙趁东风放纸鸢。告别了故乡,告别了童年,也告别了纸鸢,伫立异乡的高处,即便有一种飘然,也不过是一只漂泊在风中的纸鸢。
可只要那条线还握在母亲的手中,这游鸢便应知归。
故园四月,莺飞草长,杂花生树,野芳如雪。故乡的美丽,总在一天一天的梦里平静的酝酿,我却怀着一颗年少轻狂的心远适他乡。
弟弟每次离家的时候从来不肯让母亲送他,他那种心情多少年前我就能体味,可我却一直忍不下那个心让母亲不送我。背起背包,眼角的余光扫过母亲含笑的面容与含泪的眼睛,一个回眸,便潸然而泪下。初次离家,门口的母亲就这样的站着,旁边还有我年迈的奶奶,而今,却只有了母亲,母亲还是这样翘首站着。
其实母亲从来都是主张我和弟弟到外面的世界去闯的,她知道,她的两个儿子就属于远方。母亲的身上泛着诸多的巾帼之气,而疏远于花草。她的年青时代的回忆多是联系着她当民兵连长、妇女主任时候的往事,我在学校的时候一直当着班长或学生会主[xi]大概便是得于她的遗传,但很不同于她的是,我从小酷爱花草的养植。在家时候,家中偌大的一个院子,除了几条小径,其他的全被我种了花花草草,将院子装扮成了一个花园,我常陶醉其中,母亲却总是抱怨,连个晾晒东西的地方都没有,于是便盼着我住校,我不在家了,这些花草便也要消失了。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曾经种下的那些孱弱的小东西竟一年比一年长的茁壮,一年比一年的茂盛,原来母亲比我更会养花。
假期回家的时候,发现院子里多了两株玉兰,我惊异,那是我很喜欢的花,曾经种过一棵的,却死了。问母亲,母亲只是淡淡的笑,随后说,这两棵都是你弟弟带回来的,一棵白的,一棵紫的,只是它们开花的时候,你们又都不在家了。言语中脸上又多了层失望的神情。
临行的日子,我悄悄的在母亲的窗前埋下了许多萱草的根。现在正是玉兰花开的季节,母亲窗前的萱草也早该发芽了吧。这传说中的忘忧草能让母亲忘却几分思儿之忧呢?
母亲是反对我过早的谈恋爱的,她总认为,作为男人业立家成是一种自然,业不立而家成却是一种苦难。但有一天,我还是忍不住告诉她我喜欢上了一个女孩子,我很小心的告诉她,她却出奇的平静,“不要欺负人家”,她只说了这么一句话,脸上有欣喜,竟也隐约着一丝黯然,那也许只有自己亲生的儿子在认真的时候才能看出来的,她或许在想,儿子终于开始寻找生命中的第二个女人了。我笑笑,扶住她的肩头问她,“妈,你这一辈子也没有个女儿,那怎么同儿媳妇相处呢?”母亲笑了,反问我“你不是要给我娶回个女儿来吗?”。那一刻,我竟无比的感动,甚至有些羡慕若干年后我的妻子了,她有着一个世界上最好的婆婆,那是我平凡而伟大的母亲。
电视节目中收视率最高的是天气预报,而最关心天气的就是天下的母亲们,孩子在外的母亲,心中的阴晴总是随着远方的那个城市的阴晴而变化。我来烟台,窗外的天气在我抬头便知的眼中,比我更了解更经心的却是我1300多里外的母亲。向来爽朗的母亲,却在两个孩子相继离家后皈依了基督教,父亲说,母亲现在每天有两件事是必修课,一是祷告,再就是看天气预报,看完了德州看烟台。德州焦灼的阳光让他心焦,曝晒下的有她在外工作的小儿子和她辛勤耕耘的土地;烟台连绵的阴雨也让她心虑,偌大一个烟台,她只认识也只牵挂一个人,那是她憋着一口气送出家门的大儿子。我不知道,母亲如何在同一个时间在心中接受完全异样的两种天气?
喜欢一个人看海,看着那潮起潮落,一份抹不去的乡愁与思念也便在体内彭湃潮汐,然而依旧是今春看又过,不知何日是归年。哪天才能酬得破壁之志,叩起故乡老屋的门环将母亲心头深沉的等待轻拂、抖落?
常常觉得,一个母亲如果能够很好的表达出自己对于子女的爱,那样或许更好。等自己真正的爱上了一个人,而默默的为之作出付出的时候,才渐渐的体味到了些许母亲长久岁月里的一种无言。尽管这依旧是我用一种侠义的情阐释着一种广义的爱。当有一天,我们也有了自己的儿女,我们也双鬓染霜,想起我们的母亲,那时候又作何感想?
大音稀声,真爱无言,走过坎坷的人生,历经尘世的风雨,担负最多的痛苦、背负最多的压力、咽下最多的泪水、忍受最多的委屈,仍以爱、以温情、以信心、以勇气、以期待、以守望对着人生、对着我们的,只有母亲,永远的母亲。
诗人写过,“能承受的,母亲都承受了,能付出的,母亲都付出了”,母亲收获了沧桑,换得我们的成长。在我们的生命中,母亲就是一种岁月,就是一种爱的象征。母亲,是世界上最动情的一个词汇,美丽的让人洒泪。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我们又能回报母亲什么呢?无以回报那种伟大的赐予,只希望这如许的文字,在属于每个母亲的日子里,能飘进远方慈母的眼中,带给她一季的惊喜,也将一份祝福与思念化作对人间每一个母亲的暖暖的春意。
本文已被编辑[烟雨琳静]于2005-5-8 0:44:44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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