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大巴山里的野鬼(2)秦一兰

发表于-2005年05月09日 下午5:20评论-1条

(二)

恍恍惚惚中,的话县长被一群似人非人、似鬼非鬼的异类夹带前行。异类们都披着一头散乱的长发,有的拖肩,有的齐胸,有的过脐。它们大都衣衫褴褛,有的仅仅挂着遮羞的布片或树皮,有的乃至一物不沾,这就如同的话县长治下的沿街乞丐一样。起初,的话县长还好奇地专挑羞处看,蓦地异类们一阵凄厉的呼叫──或许是抗议的呐喊──的话县长不由得浑身战栗。

不一忽,到了一个所在。粗看很空旷,细看似乎有山有水,而又非山非水。还有许多窝棚──不,倒像是一团团硕大的草丛。这地方他很陌生,但又觉得好生熟悉,那想必是在梦里见过的……

突然,异类们团了拢来,一齐撩开头发,露出了狰狞的脸孔:它们都没有下巴和嘴唇,两排牙齿凸出得太凶恶;也没有鼻梁和眼珠,只有四个幽深的黑孔,两大两小,时而喷出青紫的气。

的话县长双腿一软,瘫倒在地上。当一个异类伸手把他提起来时,而他又惊恐地发现,异类们手脚的长向都是与脸和胸部相背的,居然分不出个正面和反面来。

“你(的话)是──”的话县长定了定神,操钞起官腔试探着问。

“石运一,野鬼。也是众位投票选举的鬼雄!”鬼雄石运一答道。

“这是哪里(的话)?”

“野鬼坡!”

的话县长这才隐隐意识到,来此一行并非出国旅游观光。不过,他仍然自信地想:如今的世道,只要手里有权,包里有钱,地府也敢来它个七日游。因而,他官威发作:“你们(的话),敢绑架我?这是造反!我要(的话)起诉!”

鬼雄石运一卡住了的话县长的脖子,说:“在这里,法律对我们是不起作用的,就跟你在阳间一样!”

的话县长被卡得嘴角渐渐地流下了白沫。

鬼雄石运一便陷入了一幕惨剧的回忆……

石运一原是皇陵镇中学的语文教师,由于学不会吹、拍、诈、斗,憨里憨气教了十多年书,不只与党票、官帽无缘,沾不到中级职称的边,而且旦夕祸临,撇下孤苦的老母,轻松松就丢了一条贱命。

那是一个双休日,石运一把黄布包往肩上一搭,就钻进了中巴车,准备去县城图书馆查资料。车开不久,他便呼噜噜地睡着了。车一到站,他被吵闹声惊醒。原来是皇陵镇政府的女秘书(石运一曾经教过的学生)说有一份“机要文件”遭扒了。秘书立即拨了大哥大,片刻“黑猫”赶来,让旅客人人过关。该轮到石运一了,女秘书恭敬且信任地说:“石老师,难道还不相信您吗?请下吧!”

到了图书馆,石运一放下黄布包,伸手去掏笔记本和钢笔,却摸到了一包东西。打开一看,全是崭新的人民币,另有一张便条,上面写着──

的话老爷:

我镇今年创收73万元,为报答您带领我们先富起来,敬奉现金3万元。请您笑纳!

皇陵镇 郝

石运一连忙把这些现金塞进包里,捏着便条木然了许久。他无心再查阅什么资料,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出了图书馆,抱着黄布包在大街上无目地转了大半天,最后终于走进了县纪委大楼。

次日夜里,皇陵镇党委书记郝催鹏登门造访,说他已吩咐学校着手讨论石运一第九次提出的入党申请。石运一却忽然意识到,县纪委怕是靠不住的。这一夜,石运一没有合眼,的话县长所开创的一系列所谓的“创收”门路,老是疙疙瘩瘩的,在他心头解不开……

过去兴“吃黑”,现在却“吃黄”。一旦手头紧,各乡镇就出动人马,抓他一批有前科的,每人头上摔个三五几千元,再搞诱、逼、刑,各自准会再“供”他三五几个、七八个,连本带利,只需一夜工夫,想“创”多少就能“收”多少。

人们常说“吃死人”,而今确是“吃/死人”。只要哪家在号丧,乡镇干部就有望。等到死人一下坑,他就来收钱。倘然不缴,就要应验一句俗话──把死人弄起来倒立起。

还有一个最佳的“创收”门路,就是因地制宜,搞女性“开发”。皇陵这地方多美女,究其原因众说纷纭。相传4000多年前,巴人的祖先尽将下江一带的天香国色携带入川,曾在此地建过都。500年前,皇陵出了一个长于拍马的宰相,功成身退,皇上问他要何物,他却要了美女800,带归故里。300多年前,八大王张献忠领兵入蜀,曾经此地并扎营,但遭到当地人的猛烈偷袭。张号令三军,杀男务尽,而勿伤一女。一日,张大便于草莽,随手捋把荨麻叶揩屎,忽而屁眼奇痛异常,竟然脱了裤子,暴跳大叫:“此地人恶,草也恶!”遂命将士再清扫三日,连貌丑之女也要赶尽杀绝。另外,还有七仙女下凡到此,有私生女婴留于世的传说……。总之,姑勿论何种原因,这里的美女的确具有皇陵特色。若论下肢与上身的比例或肤色模样,恰与一位已故名人所喜好的那种权威性的标准相吻合。诸如臀肥达到的周长,腰细达标的直径,乳峰的相对高度,脐眼的绝对深度等等硬件之美,咸合时人胃口。因此,的话县长以“开放”为理论依据,视女人为特产,因时制宜进行全方位开发。一时之间,“鸡”行兴起。所谓“鸡”,就是具有当代特色的妓女,其品种名目繁多:若论其产地可分为山鸡、坝鸡;论其鸡籍可分为农鸡、城鸡;论其鸡龄可分为处鸡、大龄鸡、超龄鸡;论其体貌可分为肥实门板鸡、轻盈骨架鸡;论其文化可分为学历鸡、文盲鸡;论其履行职责的处所可分为马路鸡、公园鸡、街头巷尾鸡、车站码头鸡、发廊酒楼宾馆鸡;论其在岗时间的长短可分为瞬间鸡、半日鸡、一夜鸡、承包鸡(含月承包、年承包或三五几年长承包);论其技术特长与风格可分为七十二招全能鸡、撼天动地功夫鸡、温良恭俭让的高风亮节鸡;还有什么名优鸡、媚外鸡、“十佳”鸡、特级鸡,等等,等等,可谓群鸡起舞。同时,什么“山庄”哪,“度假村”哪,都争相涌现。尤其是的话县长以他人名义开办的“这边独好度假村”生意火暴。县里各部门一旦想开会,会址必在“这边独好”,甚而上级有关或无关的会议也慕名而至。凡乘兴而来者,大都满意而去,惟独少数年老的却满意不够。的话县长常常不无后怕地讲:不怕干部张嘴吃,不怕干部伸手要,只怕年老干部要找鸡睡觉。因而,的话县长曾多次向他的代理人强调,鸡要注重软件美,并及时提出了“三讲”原则,即:受前讲逗性,受时讲尽兴,受后讲余韵。除此“三讲”而外,还有不少羞于言表的要求。凡有鸡登门应聘,的话县长躬行考核,日理万“鸡”,在所不辞。这就跟有位名人一样,在晚年更其充分地实践着性功能可以延年益寿的道家理论。嗣后,又提出了“超级小处鸡”的构想,其策略是:先让育龄妇女“开门生”,进而“上门罚”,不单直接创收增效,还因山民们重男轻女,多将女婴弃于沟边路旁,那些有超前意识和经济意识的养“鸡”专业户则捡他三五几个喂在家中,垫上十二三年本,即放“鸡”出笼,则暴财进家。民既富,超级小处鸡的来源更茂盛;从而官民俱乐,共同致富。不过,这又应验了祖辈们传下来的两句不合时宜的老话,即“吃×食”,“吃××上的××”。

如此等等,不可思议!

古之草寇多是出没深山险隘,有时为了行盗的需要,还得在脸上抹把锅烟子或缠块青巾;而的话县长卵翼下的这群升天鸡犬,却“创收”于光天化日之下、大庭广众之中,手里还高高举着“全省扫黄打非先进县”、“全国计划生育工作先进县”之类的红色遮羞布和当今时代的护官符。……

“这帮狗日的狗官!”石运一想到这些,再也遏止不住心头的愤怒,骂着提笔写了两份揭发材料,分别寄给了省市有关部门。

十天过去了,没有音信。

半月过去了,仍无音信。

一天夜里,他上完晚自习辅导课回家,只见母亲的一双老眼被人揉进了生石灰。家中一片狼藉,日常用具均无丢失,惟独郝书记写给的话县长的那张便条却不翼而飞了。

当夜,石运一便将母亲送到县城医院救治。刚把母亲住进病房,的话县长的“鸡妖”秘书就来了,说的话县长要找他去谈话。毫无疑问,死神就要与他结成“手拉手”的对子了。

石运一跟着“鸡妖”秘书走进了“青蓝紫夜总会”。他根本就不晓得“夜总会”是个啥名堂,是工会还是农会?莫非就是人民代表大会或县委委员会什么的吧。这时,一位人称老板的风流少妇淫笑可掬地迎上来。石运一害怕再看上一眼:她上穿一件特短高腰超级敞胸透明衫,令人心旌荡漾;下穿一样叫不出名儿的东西,既像缩微三角裤衩,又像变式的卫生带,徒然勒着两条修腿交界处那条无视尊严的界河。老板分外热情,把他让进包厢。少刻,进来一位性感强烈的小姐,紧贴石运一坐下,他神精质地挪了一下屁股。小姐迅速贴紧,他又挪动了一下。小姐似乎有些性急地进入了角色,侧身就搂紧了石运一的脖子,将他扳倒在肚皮上,并喜滋滋地说:“我看你是不是男人,长了××没有!”猛然门开,镁光灯一闪,石运一惊慌失措,推开那头“性魔”,起身就跑,可是“性魔”却死死地拉住他喊:“你还没有给小费呀!”石运一倏地往外一窜,“性魔”的额头正好撞在门框上,污血直淌。

就是这样明明白白!就是这样真真实实!石运一科处徒刑。罪名:强j*。而且雪上加霜,入狱半月,“暴病”身亡……

野鬼坡上,群鬼愤慨。眼看的话县长快翻白眼了,鬼雄才松开手。的话县长缓了口气,全然失却了阳间的官态,一改“的话”“的话”的官腔,近乎求饶地说:“无论您要什么都成,只求您放我一码!现在正是换届选举,如果我不连任或升迁,即便九死也闭不了眼的!”(未完,待续)

本文已被编辑[曾是刀客]于2005-5-9 19:12:47修改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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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曾是刀客点评:

好文字,好实力!

文章评论共[1]个
秦一兰-评论

敬请编辑老师将第31行的“皇陵镇  郝”四字向右移,“皇陵镇”是落款人的单位,“郝”是落款人的姓,谢谢!
  【曾是刀客 回复】:改了:)呵呵,有什么尽管提出,不要叫老师,大家都是喜欢文字创作的,还希望多交流。以后有什么需要,叫声刀客就行! [2005-5-9 19:15:55]
  【秦一兰 回复】:老师,您是大家,谦虚得有点使我难受了! [2005-5-9 19:37:21]at:2005年05月09日 下午6: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