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青岛的巴士上,我邂逅了一位年青人。
其时,由于长途颠簸我有些疲惫,就尽量舒服地倚在座位里。窗外是四月间泛着绿意的田野。到崂山了,我不由得想起去年的崂山之旅,那时的阳光可真好,到处都是喧沸的人声。这时,我感觉到旁边坐下了人,就侧过头去,看见一个不修边幅的高个子青年人,戴眼镜。
车身开始摇晃的时候,我发觉占了邻座一部分座位,就挪了挪,并和他点了点头,算是表示歉意。车子的前边坐了几个打工仔模样的人,在很热闹的说着什么。身旁的这个年青人抽烟抽得很厉害,一根接一根。我素来对烟雾敏感,又不好说什么,只轻轻地咳嗽着。他看了看我,似乎犹豫着,但还是没有把烟灭掉,背过一点身去,把烟转在尽可能离我远的地方。
一丝感动掠过心上,我还是没有说话,取了几粒含片放进嘴里。
他主动和我搭话了,问:你这是打算去哪儿?他的问题有些冒失,我迟疑一下说,去武汉,回母校看看。他注意地看了看我,有些惊讶的样子:你已经毕业了?我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当他知道我从荣成来,立时来了劲头儿:荣成,好地方啊,都说荣成经济发展快,生活水平高,人也实在、热情。我矜持地笑笑。我问他是回家吗?因为听口音他是青岛人无疑。他说是,顿了顿,又说父母合葬在崂山,每隔一段时间他就要去看看。我的心哆嗦了一下,再看他,也就三十多岁的样子,我想再问下去,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打工仔们不知什么时候下了车,换了一对年轻夫妇默默地依偎而坐。一路上,巴士就这样走走停停。
我盯着面前过道里的一小片口香糖纸片,幽幽地说:我的一位大学同学去世了,好好的一个女孩子突然就死掉了。他没有马上接我的话,又点了一支烟,深深地吸一口,吐出来,犹如吐出满腹的悒郁。接着忽然笑了笑,目光闪烁地看着我,说:活着真好,有什么过不去的槛儿,你说呢?我低了头,合上手中的书,生与死这个话题触动了我的百结愁思。
街上门店的招牌显示着早已进入青岛市区。窗外云淡风轻。我想了想,终于问他:你总是这样抽烟吗?他怔了怔,旋即孩子气地笑了,晃动一下执烟的手,说:坏习惯,改不了了,一路上呛着你了吧?我老老实实地点点头:嗯,不过没所谓的。
到站了,他起身离开。走到门边,蓦地停住,回过头来很认真地对我说:一路顺风啊!未等我答话他已下了车。眼看着他高高的身影穿过马路,走下立交桥,混入川流的人群。他是这么的平常,以至于在稍微人多的地方就找不见他。
等我再次看见他时,他正站在街边的一个拐角处,对着我这个方向。我们几乎同时抬起了手臂。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我可以看见这个并不文雅的年青人眼中诚挚的祝福。
巴士依旧载着我,继续走我的路。然而我甚至不知道他是做什么工作的,在这个富裕的海滨城市里,他也许要属于中下阶层,看他那双抽烟的手,也许是名工人。
日子总有让我们惶惑不安的时候,然而生命中随着日子来去的许多人和事,是不会轻易消失掉的。就比如,在这样一个“又闻空阶雨频滴”的夜里,我仍旧存有一缕路人之友善温暖于心呵。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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