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舞会上的最后一支曲子响起的时候，一个陌生而幽雅的女子过来邀请我，我没有拒绝的理由，欣然接受了，我们在明灭的灯火中，在幢幢绰绰的人群里缓慢舞动，这是我今晚第一次跳舞。

我一直怕去热闹的地方，喜欢孑然独行，像个遁世的孤骛，颓然地飞行，随时隐匿自己的行踪，来来去去，去去来来，从繁华中默然而过。

对于舞会以及类似热闹的场合，我很少厕身，因为那些地方过于热闹，热闹了就会感觉到孤独，那种喧闹中的孤单能让我窒息，让灵魂近乎癫狂，强烈的对比刺激会让我倍感无奈和萧索，我的生活以及生活中所填充的物质，常常让我想起童年那些残雪上的斜阳。

我不会跳舞，只是跟着她的步伐走动，笨拙而可笑，微弱的灯光中我能看出她脸上的微笑。她突然问我：知道这支曲子的名字吗？很好听。

知道，《飘零花》。

《飘零花》，太忧伤了。

是一种伤感的美。我喜欢这支曲子。

很少有人知道这支曲子的名字。你是个喜欢逃避而且有点忧伤的人。

我无言。

她是个安静的女子，不算漂亮，娴静的神情中蕴涵了些难以言喻东西，只依约感到类似镜花水月般的一些影迹恍惚存在，亲近而陌生，似乎是我身上的一些真切的东西在她身上的映射。与她相握的那只手渗出了些汗水，我低头去看被幻灭的灯光渲染地班驳陆离的地板，都是些复杂的图案，幻想将它们组合成一些有意义的东西，心不在焉的时候，我已将脚重重踩到了她的脚上。

她不能再跳了，我们退出舞池，躲到昏暗的角落里。

她突然说：曲终人散，残月落花，能够微笑面对也是种心境吧？

我想说些什么，却因为圣诞舞会最后一支曲子的结束而忘却了，我没有用空泛的对白延续她的问题，只是沉默，直到真的曲终人散，酒冷茶凉。

大厅外是一夜的风、灯光和寒冷，我们将外套的领子竖起遮挡无处不在的寒冷，我们挥手告别，两个陌生人的告别，简单而纯粹。

灯光下，她微笑着的脸庞清丽而温柔。

走出一百多米之后，我突然想起了一个答案，曲终人散，残月落花，能够微笑面对也是一种心境，是一种空旷、安静的美丽心境。回首看去，远处已只剩寂寥的路灯。

当我想起答案的时候她已经走远了，陌生，除了陌生还是陌生。

我想再遇见她，告诉她那个问题的答案。

我的性格多少有些内敛，因为怕热闹而逃避喧嚣，因为离索而孤苦，其实我怕的只是冷落和热闹后的凄清，只是无法用一笑而过去面对。

生命中的离散聚合，总是接踵而至，故意用视而不见隐藏内心的孤独索寞，是在逃避，龌龊而肤浅，而曲终人散，残月落花中依然能微笑才是一种美丽心情。这是她神情中所蕴蓄的，也是我渴望的。

飘零花，许多人只看到它的凄美，而缠绵悱恻与忧伤的背后却是一种豁然的洒脱，飘零而开阔，忘却掉纷扰的杂乱，悠然而坠，物是人非之后的深邃寂寞里，假如也能对月而饮，一曲笙歌，物情之外的洒脱足以将一生淡泊，只要明白，活着不是为了一次通彻心扉的死亡，至于为了什么该由自己去理解。

情随事迁，我突然想笑，笑过去的自己，那些颓废的情绪以后都不会再有了，该微笑面对一切。抬头，看到的是深蓝透明的天空，美丽通透，世界一直都是这样的美丽的，只是情绪将原有的美丽掩盖了，深深吸一口气，清新而泌凉，曲终人散，一弯新月……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