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接）

八

这一个月来，风玲的心情好到了极点，虽说每次面对父母的责问总让她为难，但一想起那张俊毅的笑脸，她便觉得一切都还是值得的，而且这位从来都不修边幅的姑娘，也在自己真诚的初恋中应证了“女为悦己者容”的古训，新购了几件流行的裙子，还拉直了头发，齐齐整整地批在脑后，然后又像小姑娘似的坐在梳妆台前描着眼影，并擦了一层淡淡的粉，看着镜子里焕然一新的自己，不禁笑了，抿着嘴说道：“看什么，臭美！”

武装完毕，走出房间，父母好像正等着她似的坐在客厅里。“天这么热，不待在家里，又出去啊？”母亲先发话了。

“恩，有事。”

“玲玲”，父亲叫住她，“找个时间把那个人叫到家里来，我们看看。”

“知道了”，风玲愉快地回答，然后匆匆开门走了出去，不一会就到了他们约定见面的地方，毫无疑问，恋人们常去的莲湖公园。这种最炎热的季节，公园里游人清淡，一眼就看见了波光四射的湖边坐着的心上人。心上人也看见自己了，可他还坐在那一动不动，令风玲有些生气，她走上前，撅着嘴说：“你长出息了，见我来了也不接一下。”

原野尴尬地笑笑，没做声，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怎么啦？”风玲蹲下来，真看着原野，“又被领导骂了？——对了，原野，有件事我还一直没敢告诉你呢。”

“是吗？”原野站起来，背对着她，“我在想你还有什么事没告诉我，是教育局局长呢还是法院院长？”

“你知道了，这个对你很有影响吗？”

“玲玲”，原野转过头，“你家境那么好，可你为什么一直不告诉我，你这招公主扮村姑的招数——你是不是怕我知道了你的家境而萌生什么企图？现在你打算变回金枝玉叶了是吗？你的考验结束了是吗？”

“你什么意思啊？”

“我没意思，你今天不就是打算给我表明你公主的身份吗？因为你做村姑做那么久了，发现原野那个人不错，不是那种攀龙附凤的人，所以你可以大胆地做回你的公主了不是吗？你从一开始就怀疑我的人格，是不是？”

“原野！”风玲冲上前，对着他喊道，“是，我是没告诉过你我家人什么样，因为是我和你谈恋爱不是我家人，你说我怀疑你的人格，难道你这么说不是怀疑我的人格吗？”

“玲玲！”原野嘴软了，上前握住风玲的手，“我错了，我不是怀疑你，但我不能忍受别人对我的置疑，好像我原野图的是你家的条件才和你相处，我受不了别人那么看我！”

“你这个混蛋！”风玲气愤地摔开他的手，“别人，别人！别人让你喜欢一头猪你也去吗？本来我爸还说要见见你呢，我想让你今天就去，现在看来你不乐意，那就算了。”

“见你家人？”原野大惊，“真的？好，好啊，谁说我不乐意，走，马上走！怎么，你家人同意了？”

“想得美！”风玲笑着说，“见过再说吧，我家人要不同意，就踹了你，走吧。”

在超市买东西的时候，原野突然有了一种时空上的错觉，他无端地感觉到自己好像又回到了三年前，是啊，三年前他好像有过类似的经历，和一个女孩在超市买了大包小包的礼物，然后去了女孩的家里，迈向了失败和痛苦。这种时空错觉的突然袭来令原野感到莫名的不妙，尤其是走到那个宜城最有名的花园小区里，一种不详的预感陡然间浓厚起来，他有些后悔自己的冒失和冲动了。

风玲的家装饰得豪华但不俗气，偌大的房子整洁明亮，走进去，空调开着凉风习习，倍感惬意，但马上他就紧张起来了，对面坐着的两位长辈，虽慈祥有礼，但眉宇间还是溜露出了明显的不满和嫌弃。原野这个人最受不起轻视，他发觉了风玲父母那隐藏着的态度后，竟没来由地狂妄起来，先是伸展了肢体，尽量使自己在形象上不至于畏缩，然后坦然或者说有些悲壮地坐在沙发上，开始了与风玲父母的交谈。

风玲的母亲，那位法院的院长，或许是习惯了审问犯人，所以一开口就有一种先发制人的凌厉感，“小伙子，一个月前我们在迎宾馆见过了，你拉走了玲玲，可你知道当时我们正在干什么吗？”

“我知道阿姨”，原野平静地回答，“玲玲正在相亲，而我去抢亲。”

“哦？”院长抬起眼睛，面无表情，“你凭什么去抢？你知道你带走玲玲让我们双方父母多尴尬吗？”

“而且还说我们家着火了”，教育局局长也插上嘴，他的态度温和一些，可能因平日接触的都是教育界的人士，不像院长，面对的都是些作奸犯科之类。

“对不起了叔叔阿姨”，原野连忙解释，“我当时不知道你们在哪，情急之下只好骗前台的服务员，要不她们不会用广播叫的。”

“呵呵，你这个小伙子还挺机灵的”，局长笑着说，然后递只烟给原野，他没拆原野送的迎客松，而是拿出了自己的玉溪。

“好吧，小原，我们言归正传吧”，院长的一句话吓得原野慌忙把玉溪放下，“你老家在西安是吗？”

“是的，阿姨。”

“你是独生子？”

“是的，阿姨。”

“你今年二十五了吧？”

“是的，阿姨”

“中尉军衔是吗？”

“是的，阿姨”

“你不是飞行员是地勤吧？”

“是的，阿姨”

“听说你们工作很辛苦？”

“是的，阿姨。”

“工资也不高？”

“是的，阿姨。”

“而且你的父母也只是工薪阶层？”

“是的，阿姨。”

“所以——你并不是单纯地喜欢我们家玲玲？”

“是的，阿——不是，阿姨，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好了好了”，局长打断了院长的问话，“人家是客人，还是军人，可不是犯人！”然后又对原野说：“小原你也别见怪，我和你阿姨就玲玲这么一个女儿，天下父母心嘛，当然得谨慎了，你阿姨的意思是想知道你是不是真心喜欢我们玲玲？毕竟我们对你也不了解，这种担心你应该能理解吧？”

“我理解，叔叔，那怎么样才能让你们相信我呢？”

“当然是要靠我们长时间的相处”，院长回答道，“你的人品是否真如玲玲说得那样，我们做父母的自然能看得出来，但这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我想你应该也知道我们宜城的风俗，房子！你买了房子，我们做父母的就能放一半的心了。”

原野低着头笑了，但他的心却体验到了一种久违的悲凉，他抬起头，满面悲愤的微笑，毫不客气地说：“听阿姨您的意思，我有了房子好像就有了人品，就能让您放心一样，我没房子就是没人品，就是看重了你们的家产，是吗？”

“原野！”一直没说话的风玲忍不住大叫起来，“你瞎说什么？”

“对不起阿姨，我原野只是一个穷当兵的，配不上玲玲，不过我想告诉您，我既然和玲玲相处，自然将来要靠自己的本事买自己的房子，我绝不会稀罕您和叔叔的一毛钱！对不起，打搅了，我先告辞了！”说完，便径直走了出去。风玲瞪了瞪父母，然后追了出去，留下两个长辈楞楞地坐在客厅里，面面相觑。

“年轻人，冲动！”好半天，法院院长笑着说。

“这个小伙子，有意思！”教育局局长接着说，然后拆开了迎客松，自己点上一根，又拿出一包黄山毛峰的茶叶，递给院长，“你女婿买给你的，哈哈。”

“犟是犟了点，不比老梁家的小子差，老风，你说呢？”院长说着便已经收起了黄山毛峰，长出一口气，似乎像平常一样，案子了解，休厅了。

（待续）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