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接）

九

风玲从来都没想过会去部队，以前听人说部队里全是群男人，而且个个好色乖张，尤其是有女人去的时候，那些人都像看珍稀动物似的全跑出来，想起这样的情景就令她毛骨悚然，但局势所迫，使她不得已踏入了这个让她毛骨悚然的地方，什么局势呢——她那个混帐男朋友，自从去过她家之后，好像死了一样再没了消息——其实她的父母是很中意的，但那个混蛋却一无所知！

事实上的情形并不像所想的那般恐怖。她坐车来到部队之后，询问了几个正在散步的军人，那些人听说是找原野便很热心地把她带到机务二中队，她没想到接待她的竟然是中队的指导员。

指导员白白胖胖的，热情地把她请到房间里，又让文书给倒了杯茶，然后才问：“你是原野的女朋友吧？那小子也真是的，急匆匆地休假回家了，他没跟你说吗？”

“他回老家了？”

“是啊，而且手机也关了，这帮小子就怕部队临时把他们招回来，休假的时候都关机，你要有什么事去找找他几个朋友，他们肯定有他的联系方法。”

风玲依胖指导员说得，就见到了原野曾经告诉过她的另外三个中尉军官。有一个长的黑黑壮壮，正一个人拿着象棋酣战，有一个正坐在桌子上，脑袋伸到窗户外面打电话，说什么“饭在冰箱里，你拿出来热过再吃”一类的话，还有一个低着头，满头参差不一的白发，正对着门口，就是他先看见自己的。

那人慢腾腾的走过来，把她请了进来，接着让坐，也不说话，还是那个打电话的人最后开得口：“你是风老师吧？”

“你找原野？”风玲还没来得及回答，那个下象棋的黑大个就已经走过来，“他死了！”

“你们好像不怎么欢迎我？”风玲笑着问道。

“岂敢！”那个像死人一样的家伙说话了，“我们只是怕我们穷当兵的对您招呼不周而已。”

“劳烦几位告诉我他的联系方法，我先向他解释！”

“你也别见怪”，费连城说道，“我们真的不知道他的联系方法，他这次真的消失了，不过有封信留给你——拿着。”

风玲拿着那封信离开了军营。坐上车，迫不及待地拆开，原野那熟悉的笔迹映入眼帘。

玲玲：

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可能已经坐在火车上，或者已经到家了。原谅我的不辞而别，我太需要一段时间仔细的考虑一下，正好我老乡的女朋友要回家，我顺便送她回去，那个女孩我告诉过你的，就是她彻底惊醒了我，让我知道如何去面对我的这份感情。

她说得对，一个人的相貌是无法选择的，但她的气质，修养，学识却是在后天的环境中养成的，她说要珍惜这种后天养成的好女孩，是的，我珍惜了！

我要告诉你，与你相处的每一天都是我最美好的回忆，我没有虚伪，全是无顾忌的欢笑和快乐，或许从那时起我就喜欢上你了，我不能再自欺欺人，我是真的喜欢你！

你还记得啊？我曾经跟你讲过，在没认识你之前我有过一段感情，那是我的初恋，我全身心地付出，可最后换来的是什么？痛苦和打击。那个女孩的母亲要我改行，我能理解，因为她想让自己的女儿更体面一些，她的女儿嫁得是一个体面的军官而不是一个辛苦受累又没地位的地勤！但我最终难以接受的是她的想法，她到底喜欢我什么？喜欢我的身份？我稳定的职业，还是别的？原来她并不是喜欢我原野本人，喜欢那个军装下面的人！她喜欢的是军装！

从那时起，我看透了，这个世界上再没有纯粹的爱情了，一切的一切都架构在庸俗的现实上，当然我不是说要把自己置于一个空灵虚无的真空中，可我不能忍受把世俗作为感情的前提条件！我不能忍受，我堕落了，玲玲，你是知道的，我彻底的堕落了。

但突然有一天我认识了你，从此我的生活改变了，我不再愤恨，因为每次我都能在你那得到快乐的补偿，知道吗？你相貌是没有一般女孩的清秀，但你开朗，自信，大方，上进，勇敢，坚强，独立……，真的，我都不知该如何去形容，我了解你了，真的，在我看来你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女孩，而且你喜欢我，不是我的军装，而是军装下面那个真实的人。

我以为我的人生就此可以步入幸福了，但残酷的现实又一次袭击了我，你妈妈那一段冷冰冰的质问又让我体验到了那种无时不在的悲凉，她在怀疑我，她在怀疑我对你的感情，她怀疑我看重了你家的家产，她侮辱我的人格，同时也在侮辱你！玲玲，为了你，我可以付出一切，但我不想因此迷失自我，我需要时间去考虑，给我时间，给我一个月，让我在家里安安静静地想想，当然你可以选择离开，那是你的自由，因为我一个穷当兵的，确实配不上你，其实你知道吗？就是在二十一世纪的今天，爱情也还是需要门当户对的！

保重，我的玲玲！

一个月后我回来不管是什么样的结局，我对你的感情都不会变，都永远祝福你开心，快乐！

原野

04年8月3日

“混蛋！”风玲恨恨地骂道，“有种你别回来，混蛋！”眼泪已经滴落到揉皱的纸张上了。

十

原野中尉在八月的最后一天返回了宜城，一种莫名的恐慌让他不得安宁，假期越临近结束，那种恐慌随之加重，他感觉自己将要失去一些很重要的东西，一些比生命还重要的东西，虽然他曾在一封信中故作姿态，佯装清高，但他不甘心，他怎么可能甘心，所以他回来了，提前回来了。

他不敢耽搁，赶着最早一趟车从合肥回到了部队。那天部队飞行，整个中队空荡荡的。他急切地拨通那个早已铭记于心的号码，一串英文提示音却让他的心咯噔一下沉了下去。于是他换上军装，慌忙走出去。在中队门口意想不到地碰到秦川，那小子回来拿工作日记的。

“万人迷，你怎么提前回来了，出去啊？——别跑啊，有你的信！”

“信？”

“你说都他妈什么年代了，你和你那位还信来信往的，在我房间里呢！”

等秦川走了之后，原野颤抖着打开了风铃写给他的回信。

混蛋：

你死了没有？就你会关机吗？我也会。

知道吗？一直以来你都是个混蛋！从我第一次见到你，到你去我家里，你始终都是个混蛋！

可为什么，我喜欢上了一个混蛋？他玩世不恭，不知上进，可我就是喜欢！你知道为什么吗？就是因为你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你写信是什么意思，要挟我，吓唬我？告诉你，我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配不上你的，你尽管走吧，别回来了，我要让你知道，你会后悔的！

可是我的混蛋，你为什么不明白我的心呢？别人叫你们四大无赖，但我知道你是一个有责任心的人，你是一个真正的军人，你的坦诚很令我感动，知道吗？从去年起我就喜欢你了，你这个笨蛋难道没发现我们每次出去我都化妆了吗，我从来都不化妆的，就是为了你这个笨蛋，才每次都浪费半个小时的时间坐在那里描来描去。

我不想对你多说什么了，你一次次让我失望，不过这可能是最后一次了，因为我要走了，离开宜城，但我会给你机会，我只能等你到九月，八月的最后一天我会离开，有种你就休完你一个月的假期，后悔一辈子吧！我不会再多等你一天的。

混蛋！去死吧！

风玲

04年8月24日

原野起初还呆呆地拿着信咀嚼风玲的每一句话，并感到了快乐，因为他知道她还是喜欢他的，不会因为她父母的态度而有所改变，这令原野中尉大为欣慰，于是他快乐的拿起信又看了一遍，眼睛就定格在最后的那句话上，“八月的最后一天我会离开”，离开？离开宜城？八月的最后一天？今天？……“玲玲！”反应迟钝的军官终于醒悟了，他狂喊一声，飞奔而出，撞在了退场回来的指导员身上，“你他妈的——我靠，原野，你怎么现在就回来了？你去哪？投胎啊？……”

（待续）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