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的夜来得早,才6点多光景,华灯便放彩已久了。
机关大楼里有些喧闹,是值班的几个同事在吹牛吧,我轻轻地笑了笑:热闹是他们的。
起风了,风儿渐渐带起了哨音,在夜的巷道里来往奔突。
就着盥洗室的窗子刷牙齿,一抬头,冷不丁看见在夜光中,成片的雪花在寒风中飞舞,舞上人面!刹那间,一种久违了的喜悦如涛般涨满了胸怀。我噙着满嘴的药膏泡沫,颠颠地跑回屋子,对同居一室的玲子宣布这一重大讯息,然后自我陶醉地说:真希望明天一早起来,满世界都是白的!玲子淡然道:嗯,那你去扫满大院的雪吧。
我怅惘若失。
当初,去南方读书之前,想象不出那里那样无雪的季节如何也能叫冬?他生长在江南,十分向往白雪皑皑的北方世界,只是向往而已,他怕冷。我常常就此笑他是“叶公”。
临毕业的那个冬天,江城下了一场罕见的大雪。雪后初霁、银妆素裹的校园内外,藏了许久的人们象是忽然从地下冒出来的一般,群声鼎沸,硝烟四起。对于“瑞雪兆丰年”的向往亲近之情,自人们的心底里流淌出来,被演绎得流光溢彩,生机盎然。姹紫嫣红的2女生们永远是风景,尤其是在男友陪伴下踏雪归来,怀抱折梅的那一族。
而那时候,他已不在我身边了,正在南方另一个永远与冰雪无缘的城市里奔忙。但是他来得及赶回去送我离校。他对我说:“等第一场大雪落下来,无论我在哪里,都会赶到你身边,陪你一个温柔如雪的冬夜。”那年的雪一落再落,直到春风吹落了我身上厚厚的冬装,斯人犹在千山万水之外。常常想,当人们一路走来,会遗忘多少曾经在某些个日子许下的诺言?
去江城看他,他已经从珠海回来了。一起去市场采购。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他要去复个电话。让我在一边等他,再三叮嘱我千万别走开。我在一个书亭前,拎着一小包笋尖,南来北往的人在我身边流淌。四月的江风拂动我的裙裾,拂动我无言的心事。抬头看见高高瘦瘦的他急急地从对面过来,一把拥住我。回到公寓,我坐在那里看着他忙忙碌碌地做菜烧鱼。我忽然说,我唱个歌给你听吧。他头也不回地:好啊!我大声地唱“两只老虎跑
得快”,他夸张地笑起来,鱼锅里的热气氤氲而起,清香溢满了小小的厨房。我即将离开回返的前夕,他低低地说:“你这一走,我象抓住不你了似的。我真的害怕······”他眼底里的不安让我心痛。约定了在我的家乡相逢,他要去拜见我的外婆。
然而,他只看见了外婆的墓碑,和碑前蓊郁的苍松。
我们依旧天各一方。他不能在飘雪的冬季里久待,我又何尝能在无雪的季节里留下来?人之如侯鸟,概莫如此。
窗外,雪花零星地落着,闪着幽光;玲子轻微的熟睡之音在静谧中起伏。我记起日间她和男友在一起时候矜持而幸福的笑意:一种平淡而真实的生活呵。
“向此成追感,故人难聚”。我还是期盼着,这个冬季最后一场雪落之前,他能赶来,品味一下这里冬天的美丽。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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