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代已经久远，我已被它拒之门外。我明白，我已不可能再回到那从前。

我总是常常做梦，梦到的也总是秋雨的夜与满盛后的枯叶，因为秋，它总使人感到忧愁和凄凄悲凉；梦到的也总是秋季的金黄和灿灿挥飒的阳光，因为秋，它总使人想到了那收获与成熟卓见的喝彩满堂。有时也总是混烯；是欢喜颤燃着泪流满面，是哀默哽咽着苍白，是欢欣承继着梦幻，是忧伤肆虐着独白。诚然，这些我或喜欢，或获取、或得到、或失却，或看着它们遥遥远去，或期迎着它们轻轻走来……不过冬，却也给我留下了同样的、不可磨灭的印记与感伤，还有许许多多感人至深的怀念和感慨。

在那贫瘠的年代，在那沧桑的岁月，生命是鲜活的，是坚强的、是隐忍着倔强中一步步走来；而生命却又是脆弱的，是短暂的、是悲怆着哭怨着一步步跌向那尘埃。

太久远，那又是在儿时。我只知道男的是下放插队的知青，听说父母早亡，已无其他亲人在世。他有文化及渊博的知识，所以在我们的村办小学教书。他从不曾索要过报酬，他与人和善友好，默默地为我们的村办教育奉献着自己。女的则是孤儿，也是他在一寒冷的冬夜、在一沟渠下救赎而来，他用那夹杂着酸碱的汗味、臭味、与霉菌味的破棉被把她包裹着暖过了魂。她无处容身，他理所当然的收留了她，只知道他一直很疼惜她。在一年后，顾西平与英子因相知、相恋，相爱而圆满的在公社领了结婚证。

1976年的冬，腊月初九是一个寒冷的令人颤抖的冬。

顾西平和英子把孩子托付给了村里的邻居，坐上了公社里那高头大马的拖拉机一起去了县城。夫妇俩也至此走上了黄泉不归之路！快到县城时，一辆横冲直撞的解放把拖拉机掀翻在了还漂浮着冰块的刺寒的护城河里，等打捞上来，身体早已僵硬多时，魂魄早已双双西归。噩耗传来，全村的人为之动容无不哀痛。

尸体运回之时，大家都自发的在村口迎接。迎接这冰冷的魂灵回乡！迎接这昔日与我们朝夕相处的老师回家，迎接这往昔温顺善良的夫妇回家，迎接这贫穷而历经苦难的人儿回家！唱诺的人一直在运送灵柩的人前嘶喊着：“魂魄归来，回家了！西平归来，英子归来，回家了！”叫魂的声音犹如针针扎在心肺的利刃声声搅动心肠，哀哭的声音响彻在村口的道路两旁、夹杂着北风呼号风传云霄！这一天，是一个愁云残雾之天；这一天，是一个哀横遍野之天；这一日，是一对魂灵的冤屈之日；这一日，是死亡告别生灵之日；这一日，是生者慰奠亡灵的祭日！

生命的钵盂装满了太多的冷酷与残忍，那点点的善良、那可怜的、一点脆弱的美它都不肯装不下！甚至！即使他们已经贫穷的一无所有而都要剥夺，而它却都不能容许留下，它却都要穷凶极恶的无情的将之扼杀！我悲愤中呼叫！而生命却又是脆弱的；脆弱到哪怕只是一次漫不经心的摇摆、一次的冲击、一次的意外便都足以让生命的灯盏熄灭，让活生生的灵魂辗落尘泥……难道苍天就真的紧闭了它的双眼，不作丝毫的挽留，只是把那孤妄的人群以沉默作答？我泪流满面！

而人性与生活的繁锦却又不是命运所能来安排与操控的，却又不是那苍天的眼所能来包揽和瞩目无睹的！人类，与生便有着它的智慧，它的善良、它的同情、它的怜悯，仍至困苦与磨难的摧残下还有着与生的坚韧和强悍！丧事办的简约却隆重异常。全村的人为他们夫妇捐款，置办了寿衣和棺木。送行的那一天全村的人都去了，天空挥舞着洁白的雪花，似送行人心绪般凝重而不舍的缓慢地下。他们那两岁多的孩子，清风一直哭喊着爸爸妈妈，他却又怎能知道，他们都已经去了，永远的去了，再也不会回来！

从坟地回来，村支书召开了一场史无前例的育孤大会！

村支书怀里抱着小清风眼眶内一直噙着泪花，“……乡亲们，老少爷们们，好人那！我们尊敬的、善良的顾西平老师夫妇一同去逝了，他们为人热诚、善良、为我们的村办小学事业贡献了毕生的精力和生命，直至他走到了生命的尽头的那一天，……那一天，那一天他是为了我们的孩子去县里买教科书和……和作业本啊！他一个人带着四个班、两百人的学生，任劳任怨兢兢业业，爱护学生就象是爱护我们自己的孩子一样疼爱，可是他却从来都不曾收过一分钱，哪怕是吃过我们的一顿饭那。他为了孩子们能有知识，有文化，长大了能有出息，从此能够不再受穷，不再受这无知的苦难，他……他为我们奉献着，为我们的孩子们无私的奉献着！他为了孩子们付出了他的一切，看看他那家徒四壁的屋吧！他把一切都给了孩子们的教育上了，甚至是他的生命！他是条汉子！他是英雄！他是我们这些无知的、贫穷落后的、村里的、孩子们的、菩渡我们的活菩萨！”

……他们的孩子还小，小清风才两岁多我们不能撇下不管，我们不可以让他们死的不瞑目啊！我们要让他们安心的走，我们……突然！会场乱了。村支书惊慌失措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是上来了两个婶婶从支书的怀里抱走了，她们相互挣抢着，刹时！引来了更多人的挣抢：“是我的！我先抱到的”，还有人哽咽着喊：“我来养，我养！求你们不要争了……局面虽是混乱，但悲怆中感人肺腑，却真情中弥漫着朴实而善良人的每一个火热的心，清风牵动着每一个人的心肠，有着一股揪心的疼。

命运是不可抗拒之说，是懦弱的体现，是畏首畏尾的退缩，是妥协之辩。命运是掌控在我们自己的掌控之中的。人性的本身就是和善的，唯亲的，唯群的，智理的，至诚的灵长，在某种因素的制约亦或是在某种特定条件与环境的浸染下而释放出的能量是不可伪善的，是不可替代与支取的，它是一种真诚的、直然的、发自内心的涌现与表达，又或是来自肢体上与时间上的至臻的应答。这使我看到了真正的激动人心的场面。莱辛说：本性流露远胜过豪言壮语。这使我看到了人性最深层的本面。

悲剧纵使发生了，但生活中人性的善良与真诚是伟大的，它们并通过某种的延续或完成来盛放着又一生的、夺目的、鲜艳的色彩与生机崭然的鲜活。

因相持不下，这场村会但最终也达成了某种默契与共识，还有责任。孩子还小，全体村民轮流照看，他可以任意在每家吃饭或睡觉，衣食住行仍至教育等等方面的开销与支付都由全体民众捐资或捐物。村支书传达了这最后的决定后，掌声久久都未能平歇。荷马说：犹如树叶的生机，人类也同样。一代人逝去，另一代人又来到。顾清风，这个吃百家饭长大的孩子，现在他依然过的很好，他沿承着父亲的秉志与意向做了一名教师，以此来回报着社会与教他养他的村民。

世间没有什么可以彻底消失和毁灭，没有什么完全的制约与因果，只要我们想到，只要我们做到，只要我们看到，我们的善良、真诚、勇敢、同情、怜悯以至相互提携，相互诚帮，相互扶持地必将使生命繁盛，必将使我们这种美繁衍着走向永恒。看！那生，那本善、那真诚、那火一样的情怀不正在这土地上无边覆盖，无限的蔓延滋长！。

本文已被编辑[文清]于2005-5-23　12:21:43修改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