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昭”
在这个冷暖不定的冬天,我回到了故乡k城。
车从机场出来,拐进一个白色雕花铁大门里,花砖铺成的路两边是苍翠的冬日花园,后面是被一排排白色与粉青色外墙围起来的楼房,看上去崭新安静,错落有致的阳台和落地窗照型疏朗。“这是k城今年卖的最火的别墅,每平米炒到了1200美金以上。”哥哥毫不骄矜地对我说。
“朔朔,回家吧。”哥哥拉起我的手说。
家——这个字从每个人的嘴里吐出来都带着温暖与明亮,而这温暖似乎从来不属于我。这一切一如往昔,陈昭拉着陈朔的手,在暮色降临的时分放学回家。
我沉默了,窗外的k城冬夜,仍像8年前一样呼啸着凛冽的北风。“朔朔,你为了那件事折腾的还不够吗?大学没上,在外头流浪了8年。你知道谁回来了吗?这一年来他不停地打听你。”我的眼睛晃过那双细长柔和的眼睛,是他吗?在巷子口那路灯的阴影下忽然搂住我的肩膀的手,他的气息向我扑来,那匆忙的,甜蜜的令人窒息的吻。
“你在信里说在s城有男朋友了,是真的吗?”陈昭凑近我的脸认真地问。“是真的,他叫江远航,是我读电大的时候的老师,现在在大学教书。他在s城刚买了房子,也许我们就快要结婚了。”
“莲苏”
我来到这家叫“清赏居”的茶馆见程莲苏,一路上我看到好多这种茶馆,这也许就是k城目前的流行。
穿和服的待应生将我带到一个日式的小包间,莲苏坐在铺了毛毯的塌塌米上抬头微笑看着我。
“陈朔,你变了好多。也难怪8年了。8年前的事,我一直没有机会向你道歉,我不是故意的,当时我也吓坏了,谁知道后来我妈妈会说出去……归根结底都是我的不好……”
“算了!程莲苏,不要再跟我说这些了好吗?这么多年过去了,你难道还在以伤害我为快乐吗?对,我告诉你实话:只要你说起这件事,每说一字我的心就剧痛一下,你说的还不够,再多说一些,我的心就会碎成几片,大出血而死!你说吧,我给你机会继续说,8年前你没设置于我死地,8年后我再给你机会!”我喊叫的声音把待应声都惊动了,怯生生掀起门帘来探视。“朔朔,我不是……”程莲苏被我的爆发吓坏了,她的小脸已经煞白,嘴唇颤抖得说不成语。
我吃吃地笑起来:“你怕什么?你是刽子手倒先害怕了,好象受害者是我吧?你真没种!不就想看着我狼狈不堪而死吗?我成全你!”我转向掀起门帘的待应生说:“知道吗?8年前我在学校的后山被强j*了,这个女人就是目击者!知道什么叫强j*吗小妹妹?”莲苏狂叫一声,像疯子一样扑上来把我抱住,冰凉的小手紧紧捂住我的嘴。她号啕痛哭起来。
我却止不住想笑。
“厉云超”
我睡到日上三竿才醒。刚洗漱完毕,门铃就响了,我打开门,一个穿黑色羽绒衣的高大男人站在门外,手里握着那细长的眉眼发怔。“不认识了吗?”那薄薄的嘴唇弯起来笑了,唇下面有一粒浅褐色的痔。厉云超——这三个字出现我的脑海里时,我感到一阵晕眩。
“你变了好多。”站在客厅里他打量我说。他曾是学校全体女生心目中的白马王子,连初中刚入学的小豆包们都看着他发呆。我和他的恋情令全校的女生嫉妒,尤其是程莲苏,在他追求我之前她还疯狂地暗恋着他,写了纸条让我去塞在他的车把上。就在我第三次往厉云超车把上塞纸条时,被他“抓”了个现场,从那时起我们才认识。程莲苏心有不竿甘的结束了对厉云超的追逐,我知道,这就是她对我仇恨的全部根由。
“等你休息好以后,我带你去看我们的房子。”我呆了呆,转头去看他,8年的时光,他真的一点也没变。“厉云超,我只是回家来过个年,过完年后我还要回到s城,那里也有个男人,买了房子在等我结婚。你瞧我多幸福,有三个男人,买了三套房子要我回家。”
笑容从他的脸上消失了,我看们到他的眼睛里迅速注满了泪水,很快的我的眼前也模糊了。
自从在校园后山被一个男人扑倒在草丛中野蛮地夺去贞操之后,我对整个世界失去了信任。我没有看到那个男人,他从我身后扑上来蒙住了我的眼睛。而几分钟后来找我的莲苏也只是匆匆一瞥。莲苏的惊叫使他迅速逃遁。事后莲苏在对经警察的描述说那男人戴了个巨大的墨镜,因此整个脸难以留下任何印象。
事后我没回家,我恍恍惚惚地在路上飞跑,不知不觉地就看到莲苏家的青瓦门楼,我冲进去,一直在后面追赶我的莲苏也终于赶了上来。那天晚上莲苏的妈妈给我烧了洗澡水,然后趁我洗澡的间歇,给我买回了避孕药。我什么也做不了只是在她的怀里哭啊哭啊,那一刻她的那双温暖的手给了我这个孤儿惟一的依靠。
第二天我和莲苏去上学,她寸步不离的照顾我,一下课就跑到我的座位边跟我说话。可是没过几天人们就开始用异样的眼神看我了。我走过的背后,总有切切私语连绵不绝。恐惧渐渐吞噬了我,我问莲苏有没告诉别人,莲苏说她没有对任何人说,可是她妈妈……
那一刻,我像疯子一样在操场的中间高声大笑。程莲苏像贼一样跑掉了。
我摇摇头,甩去脑海里那些记忆,眼前仍是华美的毫宅和厉云超深情的眼睛。“朔朔,不管怎么样我都要娶你。你答应了要嫁给我的,现在我回来了,要跟你结婚。事情就这么简单,我不需要任何废话。”厉云超固执地咬住下唇,那个浅色的痔好象偷吃的孩子遗漏在嘴边的一粒豆子,他生气的表情仍然像8年前一样孩子气。
我的眼泪再次漫过了脸颊,我对他哽咽着说:“谢谢你,厉云超。”
“江远航”
一大早我就跟陈昭说要去机场接江远航,他尽管不情愿,可还是开车载我驶上了去机场的高速路。可是陈昭不知道,这么多年来陪我度过了艰难岁月的是这个貌不惊人的大学讲师,在我生病的时候是他半夜赶到宿舍背我去医院做手术;是他托人给只有高中学历的我介绍一个又一个工作,不惜送礼陪笑脸;他陪我吃三块钱的盒饭双双拉肚子打吊瓶。他总是想方设法让我快乐起来。
在机场出口那源源不绝的人流中我一眼就找到了江云航,他戴了一顶黑色棒球帽,老远就看着我笑起来。陈昭在与他第一眼对视时是没有笑容的,他怔了一下,然后才伸出手与江远航相握。
回家的路上陈昭几乎就没再说什么话,只专注地开车。那天的晚饭是哥哥新起来的保姆做的。令我意外的是厉云超和莲苏也先后来到我家。哥哥解释说这顿饭既是欢迎江远航来k城,又是为我接风,所以请多了两位朋友。我愣了一下,随即也坦然了,既然迟早都要面对,那索性现在就开始吧!那天的饭桌上我们表面上谈笑风生,其实厉云超话语中句句都有刺向江远航的锋芒,后者浑然不觉,谈笑间轻松地化解了。可是现在我爱的是这个江远航,他的宽厚,温和的光芒早以遮盖了厉云超犀利的刻薄。
“天堂和地狱,只差一线”
第二天我接了程莲苏的电话,她说有事同我讲。本来我打算带江远航出去逛一下k城的,于是推脱了,她在犹豫了一阵坚持说今天一定要见到我,有要事。我拿着听筒在大厅里走来走去,见到江远航也起床了,他听到我和程莲苏正在说要陪他出去逛,便小声跟我说他不用陪,有事尽管出去吧。于是我便答应了莲苏。
但那天我最终还是没有见到莲苏。当我到达约定的路口时,见那里围了好多人。刚发生了车祸,程莲苏在路口等我的时候被一辆货车撞了,已被送到医院。我赶到医院时她已经进弥留之际,一见到我就向我双手乱挥地说什么,声音越来越模糊不清,我握住她的手,把耳朵凑到她嘴边,只听清楚了一句话:“我看到强j*你的人,他的嘴边有一颗痔。”把这句话说了2遍之后,瞳孔就散了。
这句话将我重重的击倒了。奔破而来的医生护士将我拉开,重重围了上去。
陈昭赶来的时候,莲苏的身体已经被蒙上了白被单。他久久地立在她身边,无声流泪。我拉住他的手,他对我耳语般说:“我本来想向她求婚的,我想求你允许我娶她,可我不敢问你……”我紧紧地抱他进怀里,他颤抖的像风中的落叶。
-全文完-
▷ 进入金玲珑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