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东有一狗市，所谓专门从事狗交易的市场。朋友是养狗爱好者，对狗的种类，狗的性情以及狗的杀伤力，只需一眼，便能识出。我对狗不感性趣，但摆脱了朋友的再三邀请，还是陪他去了一次。记得那是下午，我们沿着街道，一边观看人和车流，一边漫无边际地调侃。足足走了一个小时，才到狗市。走进大门一瞧，里面人已经很稀少了。场子很大，地不平，坑洼处积着臊臭的粪便，一阵风来，那味道呛得让人窒息。其实真正来这从事狗交易的人很少，主人们常常牵着狗，聚在一起，谈论谁的狗种纯，个头大，凶猛，或者踱步走来逛去，手中牵的自然是条常常被人们议论和赞赏的贵狗。“哎！赶上中午多好，人们都走了！”朋友悻悻地说。人们牵狗走了，剩下十几条是场主养的，在靠墙角的凉棚下，各用大铁丝笼给关琐着，黑的黄的，尽是大狗，翘起耳朵，张着嘴巴，锋利硕大的爪掌扒在铁笼的丝网上，凶狠地瞪着笼外走动的人。我们还未曾靠近，这群狗就疯狂地吼起来，恨不得要把笼子给撞翻。

这时，一阵激烈的吆喝声突然从一个四周被围闭起来的小场内传出来。“快！走！斗狗开始了！”朋友猛地拽我一把，就向那小场的门口跑去。可是铁门被反琐着，我们没能进去。只见门上笨拙地写着四个大字：禁止赌博。朋友见进不去，很着急，看到不远处有人爬上了一棵树，连忙跑去也跟着爬。树上已有四个人了，我站在树下，仰头看朋友一个劲地喊：好！好！而且场内又是一阵接一阵的吆喝声，心里便痒痒的，急想看个究竟。过了很长时间，铁门终于打开，一群人前簇后拥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和一只浑身是血的狗。这是斗狗，我第一次看到，身材不高，大鼻子，大耳朵，嘴巴短而宽，毛色浅黄，一身是硬邦邦的肌肉。此时虽然刚咬斗过，鼻子冒着血沫，腿一瘸一拐，但它一看到前面铁笼里的大狗，就挣着铁链向那扑去。斗狗不像别的狗那样，咬架时忍不住疼痛而嗷嗷直叫，而是被咬得再疼再痛也从不叫一声。这只狗显然是斗赢了，从人们的谈笑中得知，这狗的主人也因此赢得整整三千元。他是从别的城市，开着轿车来的，还带了一群人。听说只要大赌家，没人只身前往。

人们都没马上离去，大概还有一场。我和朋友趁机混了进去，心想，这次可要好好看过瘾。斗场约有二十平方米，被铁丝网围住，地面铺着青绿色绒毯，然而已经是血迹斑斑了。场外是阶梯型看台，看台下面是一间一间的小屋，里面圈着斗狗，大都是场主养的。赌时，有斗狗的人只须付场地费，没斗狗的人，可以租用场主的狗，要付租用费。至于赌钱的大小，那是赌方的事。不大一会，果然有两方各牵着斗狗走向斗场了，他们大概在那间房里已下好了赌注。一开始，主人们先要给狗用酒精擦擦身子，还要用浸过酒精的毛巾洗洗牙齿，然后才能开始搏斗。他们同时打开斗场的门（有两门，相对着的），面对面，双方各抱着自己的狗，等裁判一声令下，又同时放掉手中的狗，于是已急得眼睛发红的两只斗狗，就撕咬起来。狗在撕咬，两主人也忙得不可开交：

“斗斗！咬死它！”“小虎！咬死它！”

“咬！咬！”“咬！咬！”

两主人各爬在自己的斗狗身边，脸红脖子粗地喊，并“啪啪”地击掌为狗儿加油。场外的人不时一阵哄笑，那架势，到底是狗在斗呢，还是人在斗？一时让人难以分辨。

等哪只狗被另只掐住了脖子，透不过气，或者被咬到了要害，裁判就开始从一数到二十，然后立即拿起钢板把那斗狗的嘴用力橇开，主人这才各抱了自家的狗又跑到场门口，开始用酒精擦身，再用毛巾掏掏嘴，且时间不能过长，等这一切完毕，搏斗从新开始。如此反复，就是看谁的斗狗能撑到最后，又不至于把对方的狗给咬死，死了，那多心疼人啊！

斗狗的搏斗是极其激烈的，是那种都想把对方咬死的残忍和毒辣。血总是一直在流，从身上的每一处，可斗狗却忍耐着不叫一声，它狠很地咬住对方就不撒口，只是一直地撕，咬，拽，直到人用钢板把他们的嘴橇开。

“小虎！鼻子不要了！咬咬！！！”

“斗斗！耳朵不要了！咬咬！！！”

······

我们绷着心看了一个小时多，仍没有结果，两只斗狗仍在撕斗。我对朋友说，咱们走吧。朋友点点头，我们就出来了。在路上，和朋友一起感叹，斗狗的世界，是多么残忍和可悲，它们生来只会斗，只会流着一股股粘稠的血出现在战场上，只会为自己贪婪的主人一次又一次地卖命。突然想起，古罗马奴隶主的斗角场，那也是同样残忍的地方。但奴隶们没有一个真正为奴隶主卖命的，因为奴隶主们太残暴和没有人性了。然而，斗狗是可悲的，即使自己的主人也像奴隶主那样残暴和毫无人性，也一样会去卖命。

2005/6/6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