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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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外搜索的结果居然是冰姑竟在众人的眼皮底下飘然逃逸，听到这个消息，宁老七颇不以为然，因为自己的目标毕竟不是冰姑，而且若非确实必要，他倒也不想和老刀把子轻易的正面冲突起来，那是一股深不可测的力量，曾经暗夜大雨里的那场雷霆万钧的搏杀，已经让他受够了。而这个消息传进崔二的耳朵里，却真正的恍如平地惊雷，让他一时愣怔当场，呆若木鸡！

当宁老七的人马在半夜陡然敲响崮头村的寨门，蛮横的征招崮头村民团随军剿匪的时候，崔二心里暗地里略一思索，觉得素来没有听说过大岭峰出现过什么有名的悍匪，宁老七如此大张旗鼓招摇而来，也许是误听了什么谣言，或是真有一股不知名的小刀客刚刚崛起山林。如果是前者，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大不了白忙活一趟，即使是两手空空，倒也能就此和驻军攀上些交情，以后好相互有个照应；如果是后者，那只能怪这些后辈还来不及快活风流几天，就这么不走运的撞在这个兵匪不分的宁大团长的枪口下了，自己带队随军充其量也只是壮个声势，打仗绝对是指望不上的，等到战斗结束说不定还能捞到些好处！这么左右明明白白的一思量，崔二心里喜孜孜的下定了决心，爽快的亲自咒骂着，咣咣敲响报警的大铜锣，将村寨里的团丁一个个的拖出了暖烘烘的被窝，肩扛新旧各式枪械，歪歪斜斜的排成一长条龙蛇不分的队形，尾随宁老七的纵队蜿蜒出发。不过，出于一种本能的反映，崔二最后还是忍不住偷偷的叮嘱了自己的堂兄弟一番，让他趁着黝黑的夜色，从反方向悄然出发。

果然在摸上山的时候，宁老七嫌民团的装备差和行动起来的笨手笨脚，只是安排团丁跟在队伍的后面。待得枪声骤然响起，虽然前锋有死有伤的慌作一团，但崔二凭经验一听就知道对方最多也就两三支短枪的火力，自己立马精神百倍起来，一马当先的鼓动团丁奋力冲锋，同时快步追上宁老七，两人相视一笑，觉得稳操胜券的乘兴并肩直上。

接近独木桥，宁老七和崔二隐身在山道间一块略为凹进去的岩壁后，仔细的观察着前方，只见对方隐蔽的位置显然是经过了精心的考虑，不仅居高临下，而且射击角度也很是刁钻，仰面进攻十分不利。然而，虽然对方的枪法射击十分精确，但可以肯定的是绝对没有火力威猛的重型武器。

冰姑的声音倏然传来的时候，正是崔二满怀轻松，一个劲的朝后挥手示意团丁们迅速的赶上来，欲与镇嵩军平分秋色之际。宁老七与崔二一时不约而同的吃了一惊，忍不住面面相觑。崔二忍不住脱口而出：“老刀把子是惹不起的，俺，俺们还是退了，中不？”

悍狠惯了的宁老七又岂是易与之辈，吃惊只是霎那间的事情，紧接着一股骄横无畏的神色又倏然涌上他布满血丝的眼眸，他贼光烁烁的盯着崔二吼道：“咋的？一个小娘皮就把你吓的那付球样了？”

“宁团长大人！你们是人多势众装备精良，当然把老刀把子这些草寇不放在眼里了，可俺们只是一群不成气候的乌合之众，平日里也就是躲在寨墙里，敲敲锣鼓壮壮自己的声势，惊吓一般不知虚实的刀客杆子，若论真枪实弹的火拼，又如何挡得住如狼似虎的这帮刀客！”

“嘿嘿，你小子听好喽！今日如果放走了山上的任何一个人，老子饶不了的是你！山里的刀客神出鬼没，老子也是找不到的，可是你的妻儿老小总不会也能逛山吃粮罢？”宁老七一脸狰狞的威胁道。

脸色惊疑变幻不定的崔二闻言，一咬牙问道：“那你说，俺究竟应当如何？”

“奶奶的，干脆一鼓作气的冲上去，乱枪毙了那个小娘皮！今后如果有人问起，你就是俺老子动的手，与你无关就是！是裤裆里有货色的汉子就他奶奶的拿出一句话来，别再跟老子磨两片子薄肉皮了！”

身后的团丁已经赶了上来，正呆呆的伏在他俩的身后，竖着耳朵的听着这一番话。崔二此时十分清楚自己是夹在前狼后虎之间，稍一犹豫后果都不堪设想。他也不作声，在团丁们惊恐不安的目光里，举起手里的枪，冲着山上就一梭子的射了出去，众团丁慌忙紧跟着乱枪齐发。宁老七呵呵狂笑的声音里，崔二头一偏，趁人不注意悄然抹去额上一头的冷汗。

崔二亲率团丁用密集的火力表达自己破釜沉舟的决心，对后来冰姑的威吓充耳不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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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敌手自己抛枪待擒，宁老七大喜过望，他神气活现的大踏步走进包围的人群，得意的狞笑着道：“遮么也会有今天？哈哈，算你一条好汉，老子天生的敬佩英雄好汉，如果当日不是你恃强凌弱的做得太难看，也不会有今天！不过俺倒不会做践了你，就给你个痛快的！”言毕，抬手就准备一枪射出去。

“万万使不得！”说时迟那时快，宁老七的身后猛的晃出身着一身黑绸缎裤衫、脸色暗黄的崔二来，他一把拖住宁老七的手腕，说：“宁团长，为了收拾这家伙，弟兄们有死有伤的不容易啊！你可不能一枪就随便处理了，还得‘买一只烧鸡不吃——撕撕（思思）想想’哩！”

“咋的，还是不见了那个刀客婆子，你就软瘫了！老子可是生冷不忌，裤裆里不淌尿水的！”

“宁团长这不就小看兄弟们了咋的？你老人家一声吆喝，兄弟们屁颠颠的就跟着您来了，你看俺崔二是个六神无主、七窍生烟的货色么？这一河浑水，只要宁团长敢，俺就敢！只是这样痛快的处理了这厮，从小处讲是便宜了这个匪类，从大处讲那可是对你大大的不利！”

“这话乍说的？”

“你想想，如果你现在只图痛快一枪就毙了他，那只是便宜了他！难道俺们昼夜奔波一场，死伤十数个兄弟，就从这大岭峰拖下一具尸体？别人又会如何冷眼看俺们这群大老爷们了呢？”

“你有屁就痛快的放出来，俺可不耐烦听这些东拉西扯的鸹噪！”宁老七口气虽然还是很硬，但脑筋已经不由自主的随着崔二的话意转动了起来。

“俺的意思是，不如一条绳索将此人捆下山去，一路上招摇过市，先让宁团长这一招连夜奔袭匪巢，勇擒豫西悍匪的大功炫耀一番，让那些愚昧无知的百姓看看你宁团长是如何的英武忠勇的，然后……”

“慢着！俺怎么觉得你这是另有图谋，想害死老子哩？”

崔二自从听说冰姑从容逃逸的报告后，随后的时间里，他不动声色而又高度紧张的在心里急速的反复盘算着下一步的行动。近年来，老刀把子的实力渐渐渗透到各种武装势力中，别人或许不知道，他自己是十分清楚明了的。而且冰姑虽然是个女流之辈，但多年来仗着老刀把子的宠爱和那些虎兄豹弟的撑腰，一向笑里藏刀，恩仇必了，豫西一带的人都知道，倘若谁无端端的惹恼了这条母大虫，不出三日必然活央全家，决无生天可言。今天，冰姑孤身一人出现在大岭峰，那必定和眼前这人关系非同寻常！现在大错既然已经铸成，加上昨夜里自己暗暗放出的消息，那么冰姑带着复仇人马的疯狂扑来，那只是一时半会的功夫，如果还想留下自己和这一干崮头村民团兄弟的活命，那只有他立即豁出去的和宁老七周旋一盘，尽量拖延时间，保住此人性命不可。他一边迅捷的打着自己的算盘，一边作出郑重其事的为宁老七考虑的样子来。此时听到宁老七的狐疑反诘，他非但不惊，反而估摸出对方其实已经讲自己的话听进去了八、九分，他心里一松，呵呵笑着接口说道：

“这光天化日里，众目睽睽之下，俺有什么能耐就能轻易的算计了你宁团长？再说，这剿匪大功告成，领功受赏的自是各位国军兄弟，俺们这帮苦哈哈的弟兄们争先恐后的任由枪弹如飞蝗擦身而过，拼死奋战齐上，图的是什么？不就是图的和宁团长结个交情，日后相互有个照应么？”

“那你的意思是……”宁老七一转脸，嘿嘿笑着缓和了脸色。

崔二就势推心置腹的靠进一步，低声说道：“俺也知道宁团长兵多将足，装备精良，是这一带国军中一枝独秀的人物不是？俺们比起来那可就是天差地远了，今日如果不是和老刀把子对上了，俺也就不多瞎扯淡的白操那份闲心，说些吃狗肉拉稀汤的软话了。”

一提起老刀把子的话头，凶悍如宁老七也不禁揣揣，一时说不上狠话来。崔二又说：“小弟的意思是，这下山转上官道也就是多半日的功夫就到了洛神寨不是？上一次，刀客们可把那里的人家害苦了，多少苦主正瞪着血红的眼睛四处找机会要活吃了那干刀客的肉哩！宁团长此番剿匪手到擒来，不如借机会把此人带到洛神寨游街示众一番，然后兄弟再找机会暗中鼓动当地百姓操起乱棍石块，不分老幼男女的一拥而上活活的夯死了这刀客！这一来，当地的苦主势必对宁团长你感恩戴德不已，犒劳的花红那是不必说的，只要当地的绅士名流长老们联名出面为你请功，连升三级也不是什么奇事！二来，纵是日后刀客寻仇，肯定只会直奔洛神寨，决不会找到你我的头上。只需这么轻松的一转手，宁团长轻松体面的就报了大仇，而且弟兄们人人有好处而无后顾之忧！你说这事中不中？”

这一番话听得宁老七如梦初醒，心花怒放不已，他哇啦啦的怪叫了几声，盯着崔二嚷道：“看不出啥的，你一付黄不拉叽的灰头土面，竟是一个不显山露水的诸葛亮不成？听你的，该咋办就咋办！”

崔二也不接口，抬手示意那个站在人后萎萎缩缩的小头目出来。只见那人闪身而出，从袖子里一抖扯出一段指头粗的麻绳，甩手一抖绳分两岔的搭上了雷泰的肩膀，再一扭环身而下，一扎一扯花样讲究而又手法熟练，眼花缭乱的还看不出个什么门道，一转眼人就被捆得结结实实起来。

众人忍不住叫了声好。那人面无表情的推了雷泰一下，将手中攥着的绳索一头递到崔二手中。雷泰觉得那人推自己的时候，似乎用手指暗中点了自己的脊背一下，他暗自双膀较力，才发现这捆人的手法不仅娴熟高明，而且内含玄机，自己的关节处的血脉竟然畅通如常。他隐隐有些明白了。

歪眼一直盯着雷泰放在青岩石上的两支驳壳枪，这时见万事已成定局，终于忍不住抢出一步，双手直直的向那两柄枪抓去。崔二浑若无事的跟了一步过去，举手一拍歪眼肩部的伤口部位，乘他疼得一缩身子的功夫，一手将手中的绳头塞进他的手掌里，一手迅速的攫过石面上的两支枪来，口中说道：“此番剿匪，全凭李副官的准确消息，你是第一功臣，将来宁团长还会亏待了你这一番暗夜跟踪的苦功？这枪嘛，就算是兄弟的一点收获算了。”他笑吟吟的将枪插进自己的宽皮带上，眼睛却斜睨着雷泰。

雷泰闻言看去，歪眼的模样一进入眼帘，槐固县聚英酒楼的那一幕就闪电般浮现上心头。他恍然大悟，眼神如电的凝目直视过去，歪眼不禁打了个寒颤，羞怒之下，扯动绳索当先走向下山的路道。顾盼之余，又得意的口中不禁道出了一句戏文：“想一想你当初嚣张气焰，把他人踏脚底任意作践。嘿嘿，今日看你这般穷困可怜，如何去死！走，大爷就牵着你去好好受活一番！”

(待叙)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