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夜，暗香浮袖。我在北京三里屯一家酒吧认识了展未来，她的身份是一名香港富商没有名份的女人。

二十五岁的女子。如果把女人的一生比作一次花开，二十五岁则是花开最艳丽的时期。未来一身时尚优雅的装束，属于那种第一眼mm，粉雕玉琢的五官，掩饰不住一脸的憔悴与迷茫。

她来自一个偏远的小村庄。美丽却贫穷。农家女孩的质朴在她的身上已荡然无存，都市女子的颓废与寂寥已经根深蒂固。

她向我娓娓道来，细述着曾经的心酸：“我过着蓝调的生活。现在，我是一个丢失了记忆的女人。记忆是什么？一场梦，醒来就会忘记，那不曾忘记的，经过很多年便成为记忆。也许爱过，始终是白驹过隙的短暂。”

一

农家女孩展未来手中攥着一封信，来源于一个她所向往已久的北方城市高等学府，白纸黑字清晰印有她的名字：展未来。她仿若看到一只翱翔于天穹的小鸟，飞入辉煌的终点——一座海市蜃楼般的宫殿。

十年寒窗的辛酸浮入眼中，化成泪，滴滴点点。

自小，被人们称为美人胚子的未来就是一个心比天高的女孩。她的美丽是那种浑然天成未经雕琢。她是一块深埋土中的玉，自有独特的绚丽光晕。

也许，红颜的命运多比样貌普通的女子坎坷跌宕，注定了她心中不安分的因素的滋生。她不愿步母亲的后尘，一生荒芜在这个贫瘠的小村庄。她渴望走出生养她的这片土地。她的梦想便是以优异的读书成绩考入大城市的高等学府，在那里发展生根。

环顾周遭熟悉的景物，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

她发足狂奔，在田间寻找一个瘦弱的身影，她的母亲，一个普通的农家妇女。

“妈，我被n大录取了。”她跑到田间，抱住弯腰低头收割的母亲，骤然发现母亲的脊背已不如从前挺直，母亲一人拉扯未来和弟弟，苍老过早的光顾她的容颜，饱尝风吹日晒的皮肤黝黑粗糙。

母亲并未如她想象的惊喜，未来发现她浑浊的眼中竟然闪过一丝焦虑。今年的收成不错，谁会预知明年怎样，后年怎样，终究是没有保障的未知。自己的健康状况却是一年不如一年的下降。

父亲在世时凭着一身高超的木工手艺，犹可使一家人衣食无忧，母亲自然不必下地种田，未来可以到学校读书，那段时光何等简单快乐，未来的梦想就是在那时候油然而升。

世事难料，一次工伤夺去父亲的生命，宛如坍塌了一棵顶天立地的大树，她的梦想近似渺茫。但，她没有放弃，她更刻苦，更勤奋。终于，如愿以偿。只要坚定信念，是没有达不到的彼岸。她又何尝想到，彼岸虽然繁花似锦，可她乘坐的扁舟是最原始的木筏，比不得雕阑砌玉的画舸。

良久，母亲慈爱地伸手摩挲着未来白皙的脸，似乎下了偌大的决心：“未来，你放心，妈一定供你上学。”

二

这是一个阳光尚且明媚的清晨，未来拎着简单行囊，跨入北上的列车。梦想成真，母亲成全了她，却因此负债累累。

悠久历史的学府。学子们来自四面八方。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群，她感觉自己是多么格格不入。是否过于自私，使原已生活艰辛的母亲曾添沉重的包袱，真是于心不忍，再想，既来之则安之，希望自己快速学成，在城里找一份收入丰厚的工作，将母亲接来安度晚年。

起初，她的生活从容而清贫。她不去想学习之外的任何事。她一点点省下母亲寄来的微薄的生活费。她穿着朴素的衣服，总是低垂着头，小心谨慎。她不太合群，独来独往。她知道自己不是这座现代化大都市的风景，只是风景以外匆匆的过客。

然而，这座城市给予她莫大的震撼。从未离开家乡的她未曾想到在她小小的简陋的生活圈子之外是何等光怪陆离五彩纷扬。

初涉世事的她开始迷惑。

她置身在满是诱惑的环境中，如履薄冰。惟有拼命的读书，读书，读书。仍难以平息内心的躁动。

哪一个花季少女不迷恋五彩的霓裳？哪一个花季少女不爱慕妖娆的春花？哪一个花季少女不渴望被宠爱？哪一个花季少女不希望被同性艳羡？不允许，不允许，不允许，她的条件不允许她接纳这些诱惑，空有如花的容貌。

在这个时候，一个男孩闯入她的生活。

他的名字叫许晨。一个帅气的都市男孩。她接受了他的追求，允许他走进自己的生活。他们花前月下耳鬓丝摩了一个学期。寒假后，未来从家乡返校，许晨开始与她若即若离，原来，他在寒假里早与另一个女生交往，这个女生的父亲是个有名望的商人。这对未来无异于晴天霹雳。

“为什么选择她？”

“找一个有背景的女朋友可以使自己少奋斗十年。”许晨大言不惭地说。

她甩给他一记清脆的耳光结束了自己的初恋。

原来，现在化的爱情竟是如此的复杂，在现实中是如此不堪一击。多少个泪湿枕畔的夜晚，未来暗下决心，一定要让对方后悔。

宿舍其他四个女孩子，频繁更换男友的频率与她们变换身上的头发颜色衣着样式的频率等同。尽管她们的容貌身材远逊于她。这些更加使她意识到了一个字，一个她以前未曾想过，于今不敢想过的字——“钱”。缺少这个字便令她永远地贫穷，乃至精神。这个世界缺少了这个字便举足为艰。

一个偶然。

她了解到她的室友们并不是每个都含着金钥匙出生。比如高大丰满的东北女孩——励雪，围绕她的那些护花使者全都是身着名牌开名车的成功男士，披金戴银的她身上19岁女孩应有的清醇荡然无存；比如娇小玲珑的浙江女孩——闵柔，终日踏着繁星离开披着晨曦归来，她的银包一天比一天鼓胀，她一天比一天阔绰…··

大家都心照不宣。

未来渐渐明白青春与美丽才是取之不尽的财富的渊源。

她蠢蠢欲动了。

经过百转千回的思想斗争，熬过无数辗转反侧的不休之夜，未来终于做出了决定：她要超越固有的时空，融入现实的旋涡，她脑中屡屡出现那条朴实的家乡的地平线渐渐遥远模糊……

去找一份正当的兼职工作，减轻母亲的负担，也可以使自己早日溶入这座现代都市，最初她这样想。

七月流火的季节。

未来迎来了第一个暑假。

她顶着炎炎烈日，监守着她的原则，敲开了一家又一家公司的门。她才是一个大一的女孩子，学业未完，又试图找一份兼职，谈何容易，她一次又一次地吃闭门羹。

她几乎绝望。

拖着疲惫沉重的脚步，伫立在一块广告牌的阴影下，就在这时，她被广告牌右下角胡乱贴着的一则启示牵动了视线：你寂寞吗？找个女大学生倾诉你的故事。地址：xxxxxx酒吧，电话：xxxxxxxxxxx。

下面一行小字：诚招年龄二十岁左右的女大学生，待遇丰厚，如有诚意者拨打以上电话，面议。

她默记下那一串阿拉伯数字。

电话的一端是一个客气的男声，未来简单扼要介绍了自己的条件，并与对方定下了“面试”的时间，今晚七时。

按照地址，未来深浅不一地抵达了目的地，心情忐忑如同初尝禁果的夏娃。

酒吧门前霓虹绽放，隐约萦绕着悠扬的乐曲，接待她的是一个年约二十七，八，下颚留着泛青胡茬的男人，著一件白色棉布衬衣，米色休闲裤，简单而清爽。

“你是展小姐吧？你好。我姓林，是酒吧老板。”男子友善地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她腼腆地点头，紧张地审视这个男人，沉稳，内敛，刚毅的脸线条坚强，不柔和，给人一种疏离的感觉。

客套寒暄之后，男子似乎对她颇为满意：“展小姐请放心，我们这里是绝对不提供色情服务的，你只是单纯陪客人聊天，每小时客人须付50元……”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至于，在工作之外的时间与客人交往，需后果自负，与本酒吧无关……”

未来羞怯地躲避男子在自己饱满的胸脯上扫来扫去的目光。隐约听见男子飘忽的声音：“展小姐，你回去准备准备，明天上班如何？”

未来油然顿升一种赴汤蹈火的感觉。

三

翌日晚七时半。酒吧尚未开始营业。未来与老板打过招呼，看到有几个衣着入时，流光异彩的女孩子，想必是自己的同仁，相比之下自己这身衣着颇为寒酸。

“展小姐，你过来一下。”林老板对未来招手。

未来狐疑地走过去。

“怎么穿成这样？”未来注意到他微微皱了一下眉头。

“我……我只有这一件象样的衣服……”她的头垂得更低。

男子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他很自然地拉住未来的手：“还来得及。”他的语气让未来无从抗拒。

拿车匙，开车门，发动引擎，一气呵成，未来从未坐过如此柔软舒适的坐席，一切恍惚如梦中。

她没有问他到底去哪？

他带领她穿越大街小道，一路上，引导她勇敢地走进从未接触的生活，未来紧张的心豁然开朗。

“我可以的，我行的，我是最棒的。”

未来重返酒吧。谁还能把眼前这位紫色长裙凌波翩跹的美女与刚才那个朴素的女大学生联系在一起。全亏了林老板的慧眼与慷慨解囊。

人们投来火辣辣的目光。尽管她还有些拘谨，尽管她的举止不够从容，但，她的的确确让众人惊艳。前后不过一个小时，未来盼若两人，真应了那句古训：人配衣裳，马配鞍。

未来感觉自己正在一步一步朝着既定的方向前进，这个方向也许是不经意的，也许是飘渺的，也许是不清晰的。自从她的脚迈进酒吧的那一天起，她决定与自己的过去告别。天时，地力，人和，林老板的出现使她更坚定了决心。

未来陪聊的第一位客人是一个儒雅的中年男人，带一副金丝眼镜，斯文，谈吐睿智，语言含蓄。

他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从谈话中，未来了解到：这是一个寂寞的商人，看外表很是有钱，但是生活得并不幸福。

搞不明白，他为什么有那么多的话要找人倾诉，难道有钱之后仍然不快乐吗？整个过程，未来做了很好的倾听者，又从男人的话语中悟出了些许的道理，真有些收益非浅，看来过早步入社会并不是不好。只是要把握好分寸。头脑清醒警惕，就可以了。

当男人礼貌的邀请未来宵夜的时候，未来婉言拒绝。她告诫自己，要监守原则，尽量使自己原离危险与诱惑。

男人拿出一张百元钞票连同一张名片：“展小姐，我对你印象非常好，如果有一天你不在这里做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打电话给我。”

她接过男人递过来的纸币，粉色的，崭新的，仿佛把握了自己的命运。

第一天的工作顺利轻松。万事开头难。她的美丽清醇使许多客人都选择她作为聊天的对象。

时间不经意地流走，转眼，未来在这家酒吧上班一月有余，她不再用家里的钱，除去日常开销，她把剩下的全部寄给母亲。她可以养活自己，她可以买漂亮的衣服，出入以前不敢涉及的场所，并且在校外租了一间民房。生活越来越惬意。她为自己的选择暗暗庆幸。

物质生活安逸了，人们往往又追求美好的精神生活。

未来抵抗不了林老板深邃的眼睛。他总是令未来耳热心跳。她欠他的不仅是一件衣服的价钱。最难偿还的莫过于情债。他送她名贵的衣服，何尝不是投石问路呢？他们之间肯定会有故事发生，即便发生也是合情合理。一个初涉世事，一个饱经磨练，一个美丽，一个多情。

一个风花雪月的夜晚。林成为她的第一个男人，她委身于他，是爱还是报恩？她不知道，她只知道第一次很疼，她被自己的流出的血吓得几乎昏厥。林在这方面很娴熟，他并不关心未来是否第一次，他也未曾对未来说：“我爱你。”只是轻描淡写地说：“我会对你好的。”

四

未来与林老板的关系并未使她的生活改变多少。白天上课，找个机会补充睡眠，华灯初上，便步履匆匆到酒吧上班。偶尔，林带她到自己家里过夜。

云淡风轻。花开花落。原以为日子可以如此过下去。

一个女人的出现打破了宁静。

她风尘仆仆，提着一个精致的旅行箱。林当着未来的面将她拥入怀中，她是他名正言顺的女朋友，一个飞来飞去的漂亮空姐。未来无语。转身，快速的擦拭了眼角滑落的泪，梦终究会醒，只是太快了，让她来不及适应，来不及冷却余温。她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与那个都市女子竞争。索性放弃。然而她过惯了夜的生活，不可能再倒退到以前。

她独自徘徊在都市街头。车来车往，络绎喧嚣。她将何去何从？开弓没有回头箭，她迈出了一步就无法回头。前路茫茫。她踩在脚下名知道是一片荆棘也无法退却。

一辆白色别克停在她身畔。车窗缓缓摇下。一张似曾相识的中年男人的脸。

“展小姐，这么巧？”

未来记得这位王先生是她在酒吧接待的第一位客人。她腼腆地点了点头。

“今天不用上班了吗？去喝一杯，可否赏光？”

未来略一迟疑便款步上了车。

五

未来做了王先生的情人。他出手阔绰。包揽了未来全部学费与生活费，还经常给她家里寄钱。未来觉得这样很好，彼此没有爱情，各取所需。短短一年，她成熟了，理智了。王先生也不过是她的一块跳板。

大学毕业之后，她离开了王先生来到北京应聘于一家贸易公司，成为“北漂”一族。二十四岁这一年邂逅了一名香港富商，他给她在北京中关村买了一套豪宅，她辞职彻头彻尾被他金屋藏娇。这位富商穿梭于北京与香港，未来在孤枕难眠的日子里便泡在酒吧消磨时光。

“我始终在漂泊，没有方向，如一朵没有根基的野花，难逃最后的凋零结束我的生命。”她说。

她的话令我想起一首老歌，梅艳芳的《女人花》。

“女人花摇曳在红尘中/女人花随风轻轻摆动/只盼望有一双温柔手/能抚慰我内心的寂寞/若是你闻过了花香浓/别问我花儿是为谁红/爱过知情重醉过知酒浓/花开花谢终是空

缘份不停留像春风来又走/女人如花花似梦”。

——全文完——

本文已被编辑[榆平]于2005-6-15　9:17:49修改过　

本文已被编辑[榆平]于2005-6-15　9:21:28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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