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声名狼藉的女人(一)
一
一直以来,高礼杰都是先把我送回家,再送别人。当然这种情况也是极少的。很多时候都是我在离家走十多分钟的岔路口上下车,然后徒步回家。但是,今天晚上的高礼杰却绕了许多弯路先将王致林送回家,才驶往我家的方向。
桑塔纳乖巧的车身像一尾黑色的鱼在五光十色的街灯下自由地滑行,整条红旗大道灯火通明。夏日夜晚的暖风徐徐吹来,使人很容易就忘记了白天的炙热。路上人迹寥寥,自从瑞溪大桥修好后,城里的人晚上都不再到大街上溜哒了,而是不约而同地涌向那里。瑞溪大桥是贯穿新、老城最直接的交通枢纽,修建于二十一世纪的第一个春天。 这条纽带的连接,使得原本冷冷清清的沿河两岸顿时热闹起来,短短一个月,各行各业的商家纷至沓来,纷纷占据了两岸的黄金地段。一时之间,瑞溪大桥也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闲遐之处。
轿车从瑞溪大桥穿过的时候,茶色玻璃车窗被高礼杰轻轻关上了。同时,我听见空调开放的声音。这样也好,我想,懒得跟熟人打招呼。
车终于停住了。
在我的记忆中,这好像是第一次。第一次高礼杰的车一直开到我家楼下。
我习惯性地打开车门,把脚伸向了地面。
就在这时,高礼杰忽然从车内伸出头来说:“我送你。”他的声音很轻。
“明天见!”我笑笑:“你醉了。”
我没有醉,说真的。”他加重了语气,“我想看看你的家。”
“我是真的,”他又说了一遍,“难道不可以吗?”
我摇摇头。
“为什么?”他的目光在我脸上徜徉,“难道我在你心目中是个坏人?”
我愣愣地看着他。不知该用怎样一个委婉的理由来回绝他提出的这个不算过分的要求。想了想,还是决定坐回车厢里。
看见我这样,他把头别了回去,双手把着方向盘,整个身子深深地陷进了座位里。
“我好累——”
良久,他终于从胸腔里发出一声沉闷而悠长的叹息,像在自言自语,又像对我说。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便从那声叹气里,我却分明感觉到了一个男人对于生活深深地疲惫。
“坐到前排来!”一会儿,他用平时常用的命令口气说道,“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
我犹豫了一下,顺从地坐到了他身边的驾驶副座上。
他点燃了一支烟,开始启动马达,车灯一闪一闪地,声音划破了暗夜的寂静。他娴熟地操弄着方向盘,把车掉转头,轻轻一踩油门,轿车便悄无声息地驶出了我家门口。
一路上,他目光专注地看着前方,专注地开着车,什么话也不说。
轿车飞快地穿过一条条大街,离城市的身影越来越远,向高速公路方向疾驰而去。
“你要去哪里?”在车厢里,我困惑地看着他:“你到底要把我带到哪里去?车开得这么快,想忘命天涯啊?”
“对!”他的声音透出一股冷气,“就想带你去忘命天涯!”
过了一会,他一只手把着方向盘,腾出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了我,像孩子似地笑出了声:“放心吧,我又不会吃了你,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清醒得很。”
到了高速公路匝道口,他忽然把车拐向了右边的乡村公路上,不知开了多长时间,前面出现一个岔口,他才把车速放慢了,缓缓滑向一条更加狭窄漆黑的山路。
车停住的时候,我才依稀看清了这是一片森林,远离了都市的繁华与喧嚣。
他熄灭了车灯,下了车,为我打开车门,拉着我的手径自朝山路上走去。
他一边走一边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带你到这里来吗?”
我摇摇头,费解地看着他。
我们沿着山路慢慢往上爬,走了很久,终于来到了一片草原似的平地,此时月光漫彻开来,像雾一样笼罩了整个山川大地,如梦如幻,朦朦胧胧。
停下来之后,他点燃了一支烟,就这样静静地面对着前方,拉着我的手,缓缓说起了童年的故事。
“我小时候很调皮,有一次在学校和同学打架,老师叫请家长,因为很害怕,不敢回家,就一个人跑到这座山上来,我越走越远,渐渐听不到了车鸣声,最后迷了路。正当不知所措的时候,忽然发现了这个地方。你知道是什么吗?一望无际的花海。”
“那天,我迷失在这片鲜艳夺目的花丛中,久久不愿离去,忘记了害怕,忘记了哭泣,也忘记了回家的路。后来是一位上山打猎的老伯看见了我,把我送到了家。回到家里,可想而知,被父亲狠狠收拾了一顿。”说到这里,他忽然很天真地笑了起来,“你知道吗,我小时候很顽皮,学习成绩很差,在学校经常被请家长,在家里经常挨打,但是从来没有哪次像这样让我记忆犹新,因为那天父亲打过我后,他流泪了。”
“好多年以后,我才知道,开着那种艳丽花朵的植物叫罂粟。这里就像一个世外桃源,它一直存在于我年少的梦中。从那以后,只要心烦,我就会一个人跑到这里来,歇斯底里地大喊,也许是一种释放吧,就觉得心情舒服多了。也是从那以后,我便开始懂事,并且发奋读书,我发誓再也不要让父亲流泪了。”
“至今,我常常想起那片花海,想到那种娇艳欲滴的花。我也曾经告诉过自己,如果有一天,有另一个人能够与我共同分享这种快乐,共同与我来到这片世外桃源,那么——”
也许是累了,他停顿了一下。
“这么多年来,我从来没有带任何一个人来过,我压根也没想到,今天晚上我会鬼使神差地把你带到这里来。我知道现在其实我们什么也看不到了,那些花早在十几年前就被人们铲除了,改建了一个苗圃,种上了各种各样的苗木。在这一生中,我只看过一次,但却深深印在我的脑海里。我总是无法忘记那种鲜艳夺目的花以及那片如火如荼的花海。”
“可是……”我嗫嚅着,不知道该说什么,今晚所发生的一切太突然了。
就在这时,我感觉到一双宽阔有力的手从我后背绕了过来。
刹那间——
我感觉自己快凝固了,大脑失去知觉似的嗡嗡作响,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他低着头,用下颌抵住我的额头,喃喃说道:“你不喜欢我吗?”
我把头扭向一边,努力逃避着他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睛。
“其实,感觉告诉我,你并不讨厌我。”他的声音在我耳畔轻轻萦绕。
“是的,”我小声说道,极力想挣脱他的怀抱,“但,但是我只是把你当作一个朋友啊。”
“可是我真的很喜欢你。如果可以的话,我愿意为你付出一切。”他一字一句地在我耳边呢喃,“你会响应我吗?”他所说的每句话、每个字都好像从灵魂深处喷涌而出,也许我并不确切地明白他在讲什么,但是我的胸臆为之掀动,好像有什么帷幕在我面前悄悄拉开 ……我低着头,默默地听着。
“林玄,你长得并不漂亮,真的。”他用我从来没有听到过的温柔语气说道:“第一眼看见你的男人都不会喜欢你。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你身上许多与众不同的气质就会跃现出来,让人回味悠长,欲罢不能。就像我们布依人民自酿的米酒,刚喝的时候,没有什么味道,但不知不觉中却醉了,而且醉得一塌糊涂,醉得让你不想醒来。”说到这里,他眼眸轻轻闪亮了一下。
“是吗?”我扬起眼睛呆呆地看着他,静静地听着他说的每一句话,我感觉自己差不多快被他的言语感动了。
“你就像一本书,一本让男人无法释怀的书——这些年来,谢谢你一直跟在我身后,给予我最大的支持,我想——”
我终于打断了他,“你错了,其实是你自己把我看得太好了。我不是一个好女人。不值得你这样,况且——”
“不——”他用指压住了我的嘴唇。我抬起迷茫的眼睛,认真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十多年了,除了石秀峰之外,没有第二个男人和我挨得这样近。我们就这样面对面站着,站得那么近,仿佛都可以感觉到对方的呼吸了
这是一双凝固的、锐利的、可以穿透一切的目光,乌黑的眸子透过长长的睫毛发出摄人心魄的光芒,他的皮肤有点黝黑,鼻子不是很挺,嘴唇很厚,但棱角分明。他的个头不是很高,肩膀却很宽阔,很坚实,给人一种很可靠的感觉。
“你不喜欢我吗?”他温柔地说。
我无言。在这之前,我从来没有想到会喜欢他,从来没有想到会有这样一个单独相处的晚上。
他紧紧地握着我的腰,目光深邃地俯视着我。
此时此刻,我不敢再面对他那双脉脉含情的目光,只好闭上眼睛,任凭晚风在耳边轻轻吹拂。
“我们,回去吧。”许久,我说。并且努力推开他的手。但是,愈是这样,他愈是拥得更紧,愈是产生了更进一步的冲动。
也许是我的抵抗激怒了他,也许是我的麻木纵容了他,也许……
终于——
他的唇,以一种势不可挡的力量向我压迫了下来——
他的吻,忙乱而粗野,仿佛那朵含苞了三十多年的罂粟花只为了今夜急不可待地盛开。
我知道在他强有力的臂膀里,我的所有努力都是徒劳,索性不再反抗了。任凭他的舌头在我的口腔里肆无忌惮地碾磨、揉搓。我的整个身子渐渐掉进了真空,没有了思想,没有了挣扎,没有了知觉,灵魂渐行渐远……
良久,他才慢慢松开了我。
“看着我的眼睛,”他轻轻捧起我的脸,声音有些悲寂,“你好冷。”
我不置可否地摇摇头。说真的,我从来没有认真看过这个男人,更别说会喜欢他了。可是,今天晚上我的却鬼使神差地跟他跑到这里来,并且听他说了这么多莫明其妙的话。
站在他的面前,我的目光空洞而无力。
这时,高礼杰伸出一只手在我眼前晃动了起来,问我怎么了。
“我……”我的嘴唇嚅动了一下,说:“我们到车上去吧,我真的感觉冷了。”他帮我撸了撸凌乱的头发,轻轻护着我向车身走去。
就这样,我们上了车。
黑暗中,高礼杰几乎没用什么力气就把我摁倒在座垫上了,我感觉到他的身体紧紧地贴着我,那双大而有力的手在我身上游离,车厢里窄窄的,我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只好把身体绷得紧紧的。他喘着粗气,一只手托住我的身体,另一只手开始解我的衣扣,我感觉到他的手在颤抖。我知道他想要做什么。我用手按住了他正在解我衣扣的手,说:“不,不可以。”他微闭着眼睛,喃喃地说:“我好爱你啊,林玄,因为爱,我心都痛了。”他说这话时非常动情,说得我心里颤颤的。这种被男人爱抚的感觉实在是久违了。独居了十年,很多夜深人静的晚上,做梦都想拥有一个坚实的肩膀可以靠靠,像一个平凡的小女人一样,有一片属于自己的港湾,在浪漫的情感天空下,与自己所爱的男人真真实实地燃烧一次。在他温暖的怀抱里,我感觉自己正在一点一点被融化,一点一点失去反抗的意志。我知道我们之间要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刹那间,我忽然害怕起来,一个声音在不停地对我说,这怎么可以呢?怎么可以让一个男人随随便便进入你的身体呢?必须要守住!是的,一定要守住!
守住什么?为什么要守住?我找不到更好的理由,但是我的双手还是不由自主地紧紧交叉在一起,死死地抵住他的身体。此时此刻的高礼杰已经完全被本能的欲望烧昏了,他根本听不到我说了些什么,一只手死死地摁住我,另一只手用力撕扯着我的衣服,我感觉自己的内裤几乎被他撕成了碎片。他三下五除二就褪光了自己的衣服,急不可耐地向我压了下来,我在他身下拼命地扭动着,我感觉到自己快喘不个气了,胸口上像有什么东西赌着,头晕晕的,难受极了,我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但是一颗冰凉的泪水还是从脸庞悄悄滑落了下来。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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