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一个见不得光明的地方发现她的，那个时候，她正蜷缩在一个黑暗的角落，烂泥一般的醉态，唯有脑袋还在那里合着音乐的节奏神经质的摆动着。担心会出人命，就叫来“照”（看场子的，也就是为了这些地方的安全找的些打手，或者在社会上有势力的人）场子的人看看。而那几个人说她嗑药又嗑多了而笑着走开。

后来听别人说她叫“纯”。一个坐台小姐叫纯，我靠，这社会也真他妈叫人郁闷，我自己咕哝着。

所谓小姐其实有两种（小姐在这里是特指），坐台和出台之分。纯就是那种只坐不出的小姐，说白了也就是只陪不卖。或许是对这类人的极度的不屑，我并未多加观察就独自的离开了。

那天是8月8日，是我和欣分手的当天晚上，地点是市区的西部酒城。

此后，我就成了这间酒吧的常客。我辞掉了工作，专心致志的在这里喝酒，有一个角落是我自己的地方。也只有和酒精拥抱接吻的时候我才能体会到丝丝的快感。是那种流动的快感。是毒品的味道。

说实话，我总是很嘲笑那些不能戒毒的人，或许没有意志力才是他们的致命伤。而非什么毒品的巨大的效应和魅力所在。看着那些因为毒品而堕落的人，我会从鼻子里哼一声的。

纯总是一副清高的面孔，冷冷的脸上看不出一点生气。但是她在这里的生意却是很好的。或许那些有钱的家伙们是被别人宠习惯了，而专门要到这里找不自在来的。这也真是“人之初，性本贱。”

你以为你是什么好鸟！再怎么你不也是个小姐？我一口干了手中的伏特加。

这个城市的黄昏来的很早，黑夜也似乎就更长久一些。

我依旧在那个属于我的角落去喝着那瓶烈性的伏特加，让它无情的摧毁着我的神经。纯从我面前走过，依旧那么抬着头，挺着腰，不可一世的样子。看着她老子心里就不痛快。

服务员，你们这里小姐多少钱一位。

先生，我们这里没有小姐，你找别的地方吧。

哦？我来这里快两个月了，你还在这里跟我装疯卖傻？不要让我找你们老板吧。

那，那您要的是坐台的还是出台的，您带走还是在我们这里呢？坐台的是100块一位，出台的是300，消费你另外付。我给您叫几个来您挑挑看。

别说了，我摆了摆手。我就要她！我指了指在对面的包厢门口站着的纯。

她？她的价格要高一点，是她自己定的，要200。而且她也不出台。

多少钱我不管，我就是要她。

那好，您等着，我给您叫过来。

你来这里时间不短了，总是一个人喝闷酒，怎么今天有心情让我陪你喝一杯呢？不知何时，纯鬼魅般的坐到了我的对面，用手中的酒杯挡住了脸的半边，用一只瞳孔注视着我。

这么漂亮的一个女人，真可惜了。我摇了摇头。

你不用可怜我，我也从不需要别人可怜。或许你会瞧不起我们做这个的,但是很遗憾，我更看不上你们这样的。如果可以，我能问你几个问题吗？

你说。

你受过苦吗？你知道一年有一半的时间吃不饱是什么滋味吗？你知道一家人只有一套可以见人的衣服是什么样子吗？

在我木讷的摇了摇头之后，她给了我一个不大不小的白眼。这就是她给我的见面礼。一个嚣张的坐台小姐。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纯在没有征求我意见的情况下说了下去。那是在一个遥远的山村，贫穷和落后使得任何一个人都有逃出去的欲望。然而又有几个真正可以凭本事在大城市中立足呢？终于，这山沟里飞出了一只金凤凰……纯在幽雅的点燃了一支香烟之后继续了下去。她漂亮，她聪慧，她干练，她执著，她感染着村子里的每一个人。有一天，凤凰飞走了，飞到一个不知名的地方，那里没有她栖息的梧桐，只有一种叫做罂粟的花。凤凰被它的娇艳迷惑了，疯狂的迷恋着它，而最终在它的脚下哀嚎不止，虽然凤凰依旧昂着她那高贵的头……

十天后，我们相爱了。

岩（这是我的名字，她喜欢这么叫我，爱怎么就怎么吧）我们可以开始一段情感，但是我不想伤害到任何人，所以我要你知道一些事情，或者是明白一些事情，然后你有权利选择是不是继续和我在一起。你听着，我不是什么好女孩，家里的全部开支都是由我来承担的，所以我必须还要继续这份工作，你明白？还有一点就是——我吸毒。

你吸毒的事情我早就知道了，不必说什么，我明白也理解。我想我们可以一起度过难关的。

第十五天，我重新找到了一份工作。

第三十天，我们同居了，我知道他还是个[ch*]女。抱了她在怀里，发誓要娶她。

第三十三天，我第一次见她吸毒。很有意思的样子，小小的吸管，白色的粉末，轻巧的手指，娇嫩的面庞结构成一幅完美的画面。然后就是消魂后的神情。我问纯这享受是什么感觉。纯却恶狠狠的告诉我说，她一辈子不希望我知道是什么感觉。我也劝她戒毒，她说不可能。我很难过，看着她日渐憔悴的脸。我依旧每日出去酗酒，但是酒精似乎再也掩盖不了我对纯的抱怨。或许我能找到更好的办法，我需要这么做。

第三十五天，纯睡着以后，我偷偷的从纯的包里取出那袋东西，用一个专门的耳勺挖出两勺，拿出事先顿出一快空隙的香烟，把这些东西倒了进去。点燃香烟，在那里美美的享受着。纯，我到要让你看看我是怎么上瘾又怎么戒毒的。你们戒不掉只能说明你们没毅力罢了。在我兴奋的一个白天（纯是白天休息，而这时的我什么时候都是休息的）都没有睡觉之后，在一个本不应该瞌睡的晚上，我却困倦的要死了，那不单单是困倦的感觉，浑身发酸，似乎劳累的很久。手指似乎也显得僵硬了许多。不知怎么的就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发现纯也刚刚下班回来了。一起身就觉得头晕，从里面往外疼。在纯追问没有结果之后我开始了自己的吸毒之路。

毒品开始的时候真是好东西，它可以让你忘却很多的事情，当你沉浸在其中的时候你能看到极乐世界的存在。那是湛蓝的故事。

我开始找纯要钱买做生意，却把这些钱全花到了毒品上，那是什么样的感受呀，飘然的，空灵的，绝对的，自由的飞翔在任何你想去而去不了的角落。我开始四处的借钱，到处去骗，甚至去抢。结果我也不知道会是什么。

岩变了，他开始吸毒了，他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其实我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明了。我爱他胜过一切。看着他憔悴的样子，看着他在地上打滚的痛苦，我不知道是该爱他还是该恨他。他跪在我的面前，抱着我的双腿求求我再给他一点的时候，我的心都碎了，我该怎么办？我能怎么办？

于是，我把所有的钱都放在他只要动手就可以找到的地方，我把所有的存折的密码都改成他一想就可以知道的我的生日。我这是为了什么？我早已经不再习惯用眼泪来浇筑生活。我们的开销越来越大，我只有尽力去满足他的欲望，而自己就只好忍受更多的痛苦。有时候我也问自己，值得吗？我没有答案，真的没有。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着，岩似乎对我也没有了什么兴趣，对我说的最多的就是钱，然后就是从吸食到注射的过程。我似乎再也看不到那个曾经的，答应要娶我的男人了。

或许女人伤心的时候天就一定会下雨，在我伤心的时候天也和我一样的啜泣了。我知道我需要放弃很多，不能顾及很多了。

终于有一天大龙来找我（他是我上面的买家，我和岩的货都是从他那里拿的）。对着我笑，从他的眼神里我知道了些什么。没有等他说话，我带他到了酒吧的客房，顺从的躺在了床上，在他发泄兽欲的时候，我只轻轻的和他说了一句话“请不要弄皱我的衣服”便再没有声音了。大龙似乎也没有了兴致，发泄完毕冲我骂了一句，好像是：妈的，这娘们哑巴了？怎么他妈的一点声音都没有，真没激情。

我知道是岩把我卖了。在大龙走后，我默默的起身，把自己脱个精光，站在卫生间的镜子前面欣赏着自己。没有难过和悲哀，但是没有理由的眼泪却落的不成样子。我的手滑过面庞，娇嫩的面庞，我的挺拔的双胸，我的平滑的小腹，我圆润的大腿，结实的小腿，凝脂的皮肤。我独自欣赏着我的美丽，这是多么完美的画面。突然，我却有种想摧毁这一切的欲望。我洗净了哭花了的脸蛋儿，一件一件的穿上我的衣服，从内到外，内裤、胸围、裙子、丝袜……然后是淡淡的装，我还是那只凤凰吗？我问自己。

走出房间，所有的人都一样的看着我。高昂着头颅，我走出他们的视线。

但是我知道，我以后也不再高贵，一个人向一个鬼的堕落就这么简单。我在这个时刻，为了什么，堕落了。

从我回家后他自责的眼神中我能读出他的恐惧和懦弱。我没有责备他，也没有怪他，那天晚上我没有去上班，而是在家给他做饭，和他说话，陪他看电视，看着他洗澡，和他作爱……

然后他睡下了，睡的那么甜。岩，你知道我有多么爱你吗？岩，你知道这世界上最毒的是什么吗？我点燃了一支加料的烟。

第二天早上，纯走了，离开了这个城市。走的时候他给岩留了张纸条。

一个月后，岩因抢劫罪被判处有期徒刑三年。并且强制戒毒。

三年之后，在岩重新见到自由的阳光的时候，岩看到了一个女人。富贵，妖艳，她的名字叫纯。

还记得我走的时候给你留下的一张字条吗？

记得。

那，我都说了些什么？

你说，（岩看看天）我才是你戒不掉的毒，而当你发现失去我的时候一切的毒品不过成了可笑的手段。

是呀，纯笑笑，眼泪婆娑。

纯打开了身边的车门，坐了上去，发动汽车，摇下了茶色的玻璃。看着岩说，岩，你才是我戒不掉的毒。但……

岩没有说话，他在看着天上飞过的鸽子。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