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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生三世(修改篇)文竹月

发表于-2005年06月19日 下午5:42评论-3条

三生石,姻缘碑。淡淡若隐若现的文字漂浮,于天地虚空处讲述着一个又一个动人心魄的爱情故事。

不知何处飘来的两个灵魂,探头探脑的阅读着这些美丽哀婉的文字。时而笑逐言开,时而唏嘘感叹,间或伤心欲泪。正为梁祝的化蝶而欢欣,一只不知被什么力量牵引而飞到如此虚空之上的白蝶,吸引了它们的注意。山伯与英台化蝶双双对对,翩跹而飞的蝶影,如今却只剩一只白蝶,让人不禁心生疑窦,欲追逐而去,寻找那剩下的一只。

于是,两个透明飘荡的灵魂,一只翩翩而飞的白蝶,就在这虚空之上,随一股莫名的力量,高高低低的追逐而去。

直到巨大的命运轮前。

随着命运轮沉默的转动,一股蓬勃的生命力量充斥天地间。白蝶回首一顾,突然加速冲进命运轮中,倏忽间就已失去灵魂的气息。因为白蝶的举动,命运轮转动的速度突然加快,带起一股强烈的力量旋涡,使原本就毫无实体飘若柳絮的两个灵魂,一个控制不住,就栽进了命运轮的转动中。

虚空仍是虚空。

命运轮沉默的转动。

杭州。

明日是泾山寺百年难得一见的盛大节日。

上香礼佛的旺季,却遇上了新旧主持交接的仪式;而明日来寺上香的竟有皇上的宠妃辰妃娘娘。虽一早就有执事礼官来知会过寺里的老主持,不必过分铺摆,只当是寻常香客。可还没过正午,这消息就像长了翅膀的风,飘进一个个香客的耳中。

此时,即将接任泾山寺主持之位的年轻僧人了尘,却在后院的禅房内打坐。

清瘦的身量儿,秀秀气气的脸庞,明眸皓齿,这样一个清爽怯弱水灵通透的人儿,却被誉为泾山寺有史以来最有慧根的僧者。熟读典经阁内数千本经书佛典,通晓深奥难解的佛之大义,曾普渡过无数身陷红尘不能自拔的痴男怨女。人人都说了尘师父是佛祖门下弟子下凡,观音座前金童转世。所以他以弱冠之龄而居禅院首座,却并无不服不从之人。

相好的小沙弥跑进跑出,兴奋的连双腿都在打颤了。

云淡风清的日子。后山坡上有清脆嘹亮的歌声,软软侬侬的,顺着风的尾巴打个转儿,他的心也就转了个转儿。那时候他还不叫了尘,他叫小三儿。小三儿悠悠的骑在大水牛背上,甩一根青青翠翠的柳条,沐浴着春日暖阳,循着歌声找到后山。

一个粉红的身影,挎着翠柳条儿编织的小篮,采摘着春雨后冒出的第一簇菇子。轻盈而又灵动,就像翩翩舞动的粉蝶儿。

小三儿知道,这个可爱的姑娘就是春儿,镇上孙老员外的小孙女。每个月给镇上穷人发米发粮的时候,都能看见她可爱的笑脸。小三儿记得,每次她都会往大家口袋里多装上一勺子米,也不管她父亲孙员外在旁吹胡子瞪眼。然后她就笑,像现在一样,眯着眼睛,露出两颗小虎牙,咯咯的笑。

小三儿喜欢听这样的笑声,清脆,纯净,欢欣。小三儿也喜欢看这样的笑容,无忧无虑,活泼开心。心就渐渐的酥了,化了,在这春日的笑声与暖阳中。

然而一切都止于次年的三月。每年三月是皇上选秀的日子。那一年当然也不例外。其实皇上选秀也没什么希奇。只是那一年三月春儿及笄了。

蓬松馨香若乌云垂瀑的秀发,羞羞怯怯似桃花初绽的笑靥,纤细柔软如风摆杨柳的柳腰,及笄后的春儿让镇上所有的少年郎都失了魂魄。也让小三儿整夜整夜的难以入眠。此时,无父无母的小三儿已被镇上回春堂的坐堂大夫看中,做了他的学徒。他努力的学习,尽心尽力地伺候师父。他想着再过几年也像师父一样开个医馆,把春儿娶进门,让春儿背后那些掉出来的眼珠子永远都只能远远的望着。

这样想着,小三儿就笑,直笑的春儿脸一阵一阵的红,就像春儿偷偷拿给他吃的水蜜桃,红艳艳的美丽。

当春儿挂在绣房的横梁上时,小三儿跟师父也被孙家的门房拖过了府。还来不及看清孙府的模样,就先看到了春儿。穿着水绿衫子的春儿直直的躺在绣床上,红艳艳的脸蛋变得惨白,纤细白皙的脖子上一条刺目惊心的勒痕。

小三儿就失了魂的呆看着躺在床上的春儿。师父的摇头叹气,满屋子的喊叫哭闹,小三儿都听不见看不见了。他就那么呆呆的看着躺在床上的春儿,呆呆的看着,直到春儿的脸变红,衣服也变红。

多漂亮的红啊,就像他们无数次幻想过的花烛之夜那满屋的红。穿着大红霞帔的春儿,衬着红红的脸蛋,是天下间最美丽的新娘子。他要和春儿很幸福很幸福的生活,直到老去,直到闭上眼······

醒来已在泾山寺。没有再问起以死相陪的春儿,也没有再问起亲若父亲的师父,小三儿要求老主持为他剃度,并为自己取了法名:了尘。

了段尘世情缘。

在这泾山寺一呆就是五年。

人说十年生死两茫茫,那么五年呢?这五年他看浩如繁星的佛经,研究晦涩枯燥的佛义。佛经上说收魂还魄,只要魂魄不散,就可以令人死而复生。

所以他皈依佛祖,想探个究竟。

终于,他找到了答案。

清晨,泾山寺人潮涌动。太多的人一睹深宫内院皇族的天威。于是这占地百亩的泾山寺也显得拥挤了。

后院的孤梅居是唯一清净的所在,那是为辰妃歇息而特别准备的。离了尘师父打坐的禅房仅仅一篱之隔。

辰时刚过,带着贴身的侍官,辰妃悄悄从后山上了泾山寺。

孤梅居中乱石成堆,虽不成形状,也别有趣致。只那一株孤零零早过花期的老梅,凭添几许惆怅。

云淡风清的日子。

耳边又响起大牯牛“哞哞”的叫声,后山上那悠扬的柳笛。哎,五年了,在她却仿佛已过了五十年。还记得魂魄飘飞的时刻,明明看见了他在后面苦苦的追,想等着他一起过奈何桥,却被泾山寺的老主持将魂魄赶回了躯壳。醒来他已失魂,双目中血泪淋漓。她肝肠寸断,却不得不拖着这副躯壳伴随在君王身侧。

躯壳,是啊,只是一副躯壳,她的心,早已在魂魄飘飞的路上丢失了。坚持了这些年,早已心如枯槁。

不知道他是否还在等她。

凄冷的黄泉路上有他相伴,必也温暖如春日吧。

一声轻微的叹气飘进耳畔,是谁?在这值得庆贺的日子?

透过班驳的竹篱,邻院一袭白衣,清瘦的身影像极了午夜梦徊时纠缠于眼前的人影。心就不听使唤的跳动起来。

急步赶过去想探个究竟。绕过花径,却因那一回头而惊住。

是他!是她!

两颗心急速的跃动,如催征的战鼓。

一时天地为之停顿。

正午。泾山寺后院腾起一片大火。

泾山自古缺水,故火势一发不可收拾。直将整个孤梅居烧成灰烬,连带孤梅居隔邻的了尘师父的禅房也付之一炬。

泾山人人悲痛。

为那年轻有为的主持,也为香消玉殒的辰妃。

虚空之上,两个灵魂相对无语。不甘心,却无奈。

来到命运轮前,无须回首,毅然跳入转动的轮盘间。

从他记事起,他就知道自己是娈童。起初,他不明白什么是娈童。

主人的家宴上,他是被展示的商品。白皙精致的脸蛋,怯弱难经风雨。惹的多少人赞赏叹息。于是主人改了主意,要将他养在自己的笼子里。

一晃就是五年。

养他的笼子,是精致美丽的,却也是寂寞空虚的。他不明白为什么府里的丫头长工见了他就躲。隐约间,他知道自己跟别人不一样,却不甚明了。

月清说我们是祸水。他便一惊:祸水?不该是指女人的吗?

月清便笑,看着花园转角处袅袅走来的女人身影,恨恨地:女人,是噬血的恶魔。近了,却堆满了笑去请安,诚惶诚恐的。

他便在心里笑,这个月清,到底还是怕的啊。便也随了月清去请安。

女人叫凝紫,是他和月清的主人成王爷的侧福晋,一件同样附属于主人的物品。成王爷有很多美丽精致的笼子,养了很多和凝紫和他们一样身份的人。更甚者,他们还不如那些女人。因为那些女人拥有他和月清一辈子也不能拥有的东西——名分。

起初,他也不明白,月清却总咬牙切齿的恨。

月清是个可怜的人儿。拥有盖世容貌而错生为男儿身并非他的过,却让他如猴一般辗转于京城里那些达官贵人之间,受尽百般凌辱,终被成王爷收于笼中,那性情却也变得乖张了。

凝紫仰高下巴,眼角斜斜的瞥了他们一眼,厚硬坚实的鞋底似有意若无意的,就从月清脸蛋上直划过他的脸。就有痛,火辣辣的灼烧,烧的月清眼里的恨就更浓了。

望着那远去的一行人,他心里就惴惴。晚上的宴席,能带着这残破的脸吗?

家宴上。

成王爷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最得意的两个娈童,竟顾不得满席的宾客,大发雷霆,将揽在怀里的凝紫直摔出一丈开外,喝令家仆杖责五十,拖入寒羽轩。对于凝紫苦苦的哀求置之不理。

看着成王爷的愤怒与月清的得意,他心里就有了那么一点彻彻的痛。

哪一天,他会不会也和凝紫同样的下场?

寒羽轩。曾经埋葬了多少年轻而绚烂的生命。

说起寒羽轩,成王府人人胆寒心惊。那是整个王府的禁地,却也是王府那些失去宠爱的男男女女的绝地。在王府五年,曾目睹过多少人被拖入那个鬼蜮之地,从未见出来。每到夜深,就有幽幽咽咽的哭声传遍整个王府。却因有高人的道符封震,所以也未见鬼怪作乱。

今夜,那哭声再次响起,夹杂着女人惊恐害怕的哭叫声。站在寒羽轩生满铜锈的大门外,他只觉得心冷的一阵一阵哆嗦。眼前又浮现月清怨毒的眼神。

推开门,一阵腐臭之气迎面扑来。本是巍峨的建筑,却在灯光下显得盈盈有几分鬼气。轻轻的叫凝紫,回答他的是一阵呜咽。循着声音看去,却见昔日高贵美丽的脸,已一片呆滞,华丽的服饰片片破碎,遮掩不住的搭在赤luo的肌肤上。偶尔一阵哆嗦,呜咽几声。

他一愣,无法想象在这短短几个时辰内发生了何事。心,痛的无法忍受。是眼前的这个女人,教会他什么叫娈童,教会他怎么样才能成为不被送出去的礼物,教会他怎么样在成王爷的淫威下保护好自己,教会他原来他也可以像其他男人一样享受征服的快感。是这个女人在无数个痛苦不堪的日子里给予他安慰。可是现在,当她需要安慰需要保护的时候,他在做什么?

蹲下身子,轻撩起凝紫额前秀发,却一惊,那目光中蕴涵的深深恨意,怕不比月清少吧?身后有脚步声响,成王爷重重的怒哼声传来。

他褪下外衫,细细的将凝紫裹了,回头,又见了月清嫉妒愤恨的脸,轻叹,暗道一声罢了。有黑影从寒羽轩的角落里走出,目光碧蓝如恶狼。凝紫忍不住颤抖。

他再叹,迎向成王爷的目光,手却将凝紫搂的更紧。凝紫抬头看他,目光中竟有惊喜。轻吻向凝紫失去血色的双唇,有血从唇畔溢出,如一朵暗夜之花。在月清的惊呼声中,两个身躯缓缓倒下,却有笑容跃上逐渐僵硬的脸庞。

命运轮前,透明的灵魂却仿佛有了实体。

有泪落下。却仍心难甘。

虚空之上竟起雷电。

咬牙,毅然再次堕入命运轮中。

艳阳下,看着远处谈笑风生的三个人,她只觉得一阵寒气从心底冒出。

怎么会这样?他的父亲怎么会是?

眼前又浮现他温柔的眼神,阳光的笑脸,以及初次见他的那个下午。

那一年,她15岁。

父爱的缺乏养成了她孤僻乖张桀骜不逊的性格,小小年纪已经在附近中学中非常有名了。当然,也不是什么好的名声。

那个下午,她很不舒服,想也没想就翘课回家。一出校门,就遇上了彭飞那伙人。如果是平时,她必定直冲过去,打得他们每个人跪地求饶。可是今天不行,她感觉全身无力。不要说打架,只要能坚持走回家,她就谢天谢地了。

所以她没理会彭飞,绕过他们。看出了她的示弱,彭飞立刻耀武扬威地将她截住,试探性的踢出一脚。本想侧身躲开,可肚子一阵绞痛,只能咬牙硬挨了一脚。不痛,却足够让她倒地。地面粗糙的砾石磨破了双手双脚,有血流出。皱紧眉,她竟然有种看到血想吐的感觉。

看出她的无能为力,彭飞得意地招呼其他人一起上。轻叹口气,她闭上眼,等待一场复仇。

良久,有打斗声,却没有疼痛的感觉。

睁开眼,却看到了他。书包扔在一边,整齐的校服被扯的凌乱,帅气的脸庞有青青紫紫的瘀痕。他肯定从未打过架,拳脚全无章法,落空的远比打实的多。她看的出在这场打斗中,他吃的亏远多于彭飞他们。可他仍不肯放弃,拼命的跟他们周旋。直到彭飞开始害怕,开始后退。

他轻轻的扶起她,顾不上自己身上的伤,紧张的问她哪里受伤。

她想笑,笑他自不量力,可晕眩的感觉越来越重,终于,她丢脸的晕了。

醒来时,她已在医院。从护士那极力忍住笑的脸和他尴尬的神情,她就知道出了什么事。糗大了!冲口就想骂人,却因他一脸的委屈而顿住。

他却急急的来问是不是又不舒服了。心,就在那急切中沦陷了。

有了他的日子,她不再打架,急急的想和过去荒唐的日子告别。告别,当然也少不了拳脚解决的过程,但每次他都死死的挡在她的前面,即使满身是伤也不肯稍移一步。

她感动,更要离开。他的痴心,她的决心,终于让所有曾经与她结怨的人释怀了。

他是第一个在她生命中出现的男人,她爱的深,整颗心都在他身上。而他爱她亦胜过自己的生命。

所以高中毕业,他就迫不及待的想定下她,约了她见自己的父母。可是,他的父亲,竟然是自己每天晚上对着的照片!

晕眩的感觉再次袭来。她强撑住,在他没发现她之前,匆忙的离开那个本该有美好回忆的公园。

不敢告诉他原因,不能告诉他原因。所有的苦只能自己一个人受。她唯有远远的离开。

可以想见他会是怎么样的痛苦。她也同样的痛苦,甚至比他更痛,更苦。

可她必须离开。

虚空之上,金雷闪动。

两个灵魂再次相遇。沉默。

忽而齐飘向雷霆之处,瞬间灰飞湮灭。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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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核:文清 | 荐/文清推荐:
☆ 编辑点评 ☆
文清点评:

了尘,谈何容易?人生总是尘缘难了。

文章评论共[3]个
孔雀东南飞103-评论

有悟性,鬼魅的文字!欣赏!at:2005年06月20日 上午10:54

也来一趟-评论

不错。欣赏。at:2005年06月20日 下午3:50

漂浮的安定-评论

爱,好难;相守到老更难at:2005年06月20日 下午4: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