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完最后一滴酒，我用力摔碎了啤酒瓶。

阿东和阿良通红的双眼正看着我手中的砍刀。

朔风吹过，我的长发在风中狂野地飞舞，紧握砍刀的手似要将刀柄捏碎。

大风起时，我知道，我得动手了。

我是一个混混，有时我也喜欢被称作古惑仔。

在这个纷乱的江湖上，像我这样的人很多。我们的命是不值钱的。

我们听从老大的安排，今天，或是明天，不停的用手中的刀和胸中的热血去铲除异己，有时，我们也被别的混混当做异己铲除。

没办法，尽管我们厌倦这样的生活，可是我们除了热血和野性以及贫困之外，一无所有。

运气好的话，老大会提拔我们中的某一个人，但那也只不过是个高级混混，可以有几个手下，但最终，等待我们的还是那永远无法停止的拼杀。我们会无怨无悔地为老大去流血，这是我们的职业。

老大会在江湖风雨中消亡，而我们，则不停地为不同的老大去拼杀。

混混是没有明天的。当然，也不能有爱。

这样的生活，我已经过了好些年了。道上的人都叫我“明哥”。

因为资深，新老大一开始就给了我两个手下，就是阿东和阿良。

今夜，我将带着他们去教训另一个激怒了我们老大的老大。

我的刀快、准、狠是出了名的，我也带着阿东和阿良作过几次漂亮的活。

而今夜，我却迟迟没有命令他们动手。

因为我心里有东西放不下。

她叫宁儿，一家杂货店老板的女儿。

有一天晚上，我喝醉了，倒卧在细雨霏霏的街上。

我喜欢在这样的天气醉卧街头，只有这样的时候，被绵绵细雨缠绵着，我才感觉自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才感觉自己实实在在地存在。

“喂……你……你没事吧？”

我抬起头，一张恬静而略带惊惶的少女的脸，出现在我眼前。

不知怎么，我竟对她笑了笑，我似乎很久都不知道笑是什么了。

“我没事，只是喝醉了。”

“哦。不过……在下雨，会生病的。”

“没事，我身体很好。”

“需要我通知你的家人嘛？”

“谢谢，我……我没有家人。”

“没有……那……我可以帮你什么吗？”

“帮我买瓶酒好吗？”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宁儿。

她看上去并不漂亮，身体也很单薄，只有那双眼睛，让我永远不能忘怀。

她的眼神总是那么空灵，她望着我的时候，我会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就像小时候，母亲哄我入睡时的那种温暖和安祥。

我犯了混混最大的忌讳：我爱上了宁儿。

我说过，混混是不能有爱的。因为混混没有明天。

可我还是无可救药地爱上了宁儿。

我不知道为什么，也许，她让我想起了母亲。

我们相爱了。一个混混，和一个杂货店老板的女儿。

不久宁儿就知道了我的身份，可她没有离开我。

每次我出去干活，她的眼神里就充满了哀伤。她从不劝我什么，只是，用她美丽的眼睛久久地望着我。每次，我都是逃一般地离开她。

每次做完活，宁儿都会默默地为我买来很多啤酒，然后，一瓶一瓶地打开，看着我一瓶一瓶地喝完。

每次喝完酒，我们都会疯狂地做爱。没有温情脉脉的爱抚，没有甜言蜜语的铺垫，有的，是无言的狂野，是淋漓尽致的相互拥有。

每当宁儿离开，我都会大哭一场。

母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告诉我，说我命苦，说我很难有个家。

多年在外拼杀的生活早已印证了母亲的话。

可是，我却怎么也没有勇气离开宁儿。

风更大了。阿东和阿良在等我的命令。

我甩了甩长发，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向他俩点了一下头。

那个人从夜总会里出来了，身边如我们侦查的只有一个随从。

我们像箭一样朝那人奔去！

奔跑中，我似乎又看见了宁儿那恬淡而略带哀伤的眼神，似乎又看到了宁儿拎着一大兜啤酒走向我的小屋……

这时我只有一个念头：快点做完活，回到宁儿身边。

我的刀准确地劈向了那人的左臂！

然而这一刀，并没有如预期地砍中那人！

夜总会的门里，忽然冲出十几个人！每个人手中，都挥舞着明晃晃的砍刀！

只不过才一分钟，我就已经倒在了血泊里。七八处刀伤让我连爬起来都很吃力！

“明哥！救我！”

那是阿东的惨叫！

我拼尽力气站起来，忍着周身的剧痛，跌跌撞撞地向阿东走过去。

血，一滴一滴摔落在地上，像午夜里纷飞的细雨。

致命的一刀终于刺入了我的胸膛。

我感觉到，那冰冷的刀尖，一寸一寸进入我的身体，缓慢，而坚决。

我的灵魂一丝一丝地，顺着那冰冷的刀尖，慢慢飘散在暗淡的夜里。

我是往后仰着倒下的，这让我有机会最后看一眼迷茫的星空。

天空是惨白色的，天空中，宁儿那哀伤的眼神，也是惨白色的……

冰冷的雨丝，缓缓飘落在我慢慢变冷的脸上，我笑了。

这是我最喜欢的天气，我也用最喜欢的姿势卧在街头。

只是，我永远也不会起来了。

也永远不会再有一张恬静而略带惊惶的少女的脸，

出现在我眼前……　

本文已被编辑[书剑浪子]于2005-6-28　9:19:18修改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