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偶然地出现,注定地消失风起云落

发表于-2005年07月20日 中午1:02评论-1条

一块滴血似的墙面,整块整块的红漆压抑着我麻木的视觉。 

st·roman咖啡屋。

我不清楚第一次推开st·roman古堡城墙似的门是什么样的情形了,好像是在周末约了一个网友,她提的见面地点,我如约而至。

刚刚是七月的傍晚。我倚着临窗的藤椅,用勺挑起杯底沉积的咖啡渍,舌尖轻轻的抵触,那种苦苦的安慰;只有这种真实的苦才会让我觉得自己是在真实的活着。

身边是大块大块暗灰色的玻璃,还有很深郁的米黄色窗帘,以及屋外匆匆而过的路人,像是在夕阳里的竞赛。

服务员走过来,说帮您把窗帘收起来好吗,这样光线会好一些。我说不用了,这样很好,谢谢。

我很早就习惯蜷缩在灰暗的身后,不让人们发现,以为这样就可以保护自己,存在于一个只有我一个人的角落,没有伤害。

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我开始尝不出眼泪的味道,我想这就是我的生活,我也明白自己一直在用蓝色的文字铺写黑色的灵魂,就想从来不用朱红色的水笔一样,那种不属于我的颜色。

网友那天没有来,我一个人坐在那儿,直到杯里的咖啡冷却了,像涩凉的海水。再后来我趴在桌上听咖啡馆里的音乐,来自一支不出名的瑞典乐队,叫summerstory,歌名是sunshine。

我努力地幻想想着斯德歌尔摩晴朗的天空,那儿是一个飘雪的地域,只有白色,空洞迷茫的色素下,人们紧收着厚重的羽绒服,呼吸着来自北冰洋湿冷的空气,在庄严的神像下作虔诚的祷告和祝福。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我收到她的一封留言。她说她在走进st·roman咖啡屋的第一时间,就认出了临窗的人一定是我,她说透过玻璃的阳光洒在我脸上,有两道清澈的泪痕;然后她就坐在我身后,静静地默视着我,像一个藏在黄昏里的追梦者。直到我睡着了。

她叫思溢,生活在宁静的江南,不像北方那样物质般的喧嚣。她说我不用再找她了,她已经回到了江南,她不曾想到在凛冽的北风中会有我这样的一个人,像浪漫的童话故事,很旧的童话故事。

每天在杂乱的教室里读一些杂乱的文字,于是我开始期待周末,以及和周末同时出现的st·roman咖啡馆。那是唯一能够让我保持独立人格的场所,为自己而存在。

去年九月的第一天,我回到学校。在炎热枯闷的阳光下,我遇见了轩缘,灿烂的季节里留下的灰色身影。

我过去向她打招呼,她微笑,然后擦身而过,风铃般清朗的笑靥,还有灿烂的季节里留下的灰色身影。

我不知道多少个默默留下的身影被我淡忘,从开始到现在。

生活仍旧在继续,过一种搪塞别人,也在搪塞自己的日子。有教室,有食堂,有秋千,有st·roman咖啡屋,有我的文字,和心跳。

我开始沉醉于蓝蓝的天空和漂浮不定的云,还有云下川流不息的人;构思一组被快速播放的胶片,没有霓红灯,却有刺眼的阳关和斑驳的黑影。我想自己也是这许多中的一个,漫无边际的漂流——希望藏在深黯的胶片里,却被药水浸渍得凸现出来。

终于有一天,当我发现自己似乎真的少掉了些什么以后,思溢给我发了一封信,她说我看了你最近在网上论坛里的东西,感觉你好像不再是以前那样随心所欲了,你对键盘开始生疏,对屏幕开始畏缩,你的文字已经开始荒老,寸草不生……

那封信写了很长很长,我知道自己已经不再像以前那样真切地去拼凑字符了;我开始觉得有太多的东西在改变着,一点一点,总有一天我会不认识自己;即便站在镜子前面,我也会觉得模糊,觉得世界在扭曲,在失真;像天衣无缝的魔术,我被不折不扣地迷惑,陷入无法脱离的留恋之中。没有救命的稻草给我,只有灰蒙蒙的尘土,还有在混沌的空气中闪着绿光的眼睛。

我以为错过就没有了,就失去了,即使再次的邂逅恐怕也不会有当初的冲动。我感觉自从思溢给了我那封信之后,她就彻底离开了我的周围;她在信中所讲的一切似乎都成了不久后的现实,我不得不承认,纵横的方格稿纸让我耳晕目眩,我的笔尖开始颓废,开始枯萎,开始像没有谱曲的歌,开始一点一点地憔悴。

我有时想思溢应该算是一个了解我的人,而我却还没见过她,但在她行云流水般的字下,我总认为她会出现的。

依然是去年的九月,我相信多少天之前从我身边划过的轩缘会再次让我遇见。我不知道这种陌生的期待在说明什么,只是觉得模糊,心里模糊。

当我按下键钮,电梯门缓缓打开的时候,我就看见了轩缘,一种久违的情绪。她笑着对我说,进来啊。

狭小的电梯里有一抹淡淡的迷香,她搂着一叠考试卷,静静地倚着扶手。

“嗨。”我跟她说。“你常来吗?”

“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我是说你很漂亮,哼哼。”

“哼哼。”

在电梯上升的过程中,陆续地有人进来,我隔着陌生的人看她,她回过头来对我笑了一下,然后走出了电梯,依旧是风铃般晴朗的笑靥,和灰色的身影。

我难以描绘自己在隐藏什么,对思溢,对轩缘,还是对自己;我更不知道自己是在爱思溢,还是在爱轩缘,还是在爱自己。

学校里天天会有随风飘逝的紫苜蓿,从河边荡过秋千,落在精致的桥头。我走在学校里很容易想起思溢和轩缘,预感她们有一天会突然一起走到我面前,留给我一个选择,又悄悄地离开。有时我就陷入了这个头疼的选择中,宁愿她们不要再出现,我根本无发割断她们中的任何一个,不如让她们一起抛弃我算了。

我想不会有人可以改变我的节奏,正如同我也不会改变别人的一样。时间还是飘忽不定,一点一滴的从历史中淌过。

圣诞节我又去了st·roman,里面人山人海喜气洋洋,全是黄皮肤黑眼睛的人种。刺耳的摇滚乐在巨大的音响里膨胀,挤压着咖啡屋的每一块墙壁:五颜六色的男女尽情地欢呼雀跃,只有头发零乱地甩动,还有毫无表情的脸,吓人的灰白色。

我问st·roman的老板为什么看不见summerstory了,老板笑眯眯地说一些我根本听不懂的话,然后我说我想听一听他们的sunshine,但却被一浪又一浪的尖叫掩盖了,我想我不该留在这儿。

我站在st·roman的门外,看见的还是一块滴血似的墙面,压抑着我麻木的视觉。墙的背后,我无言以对。

我的确很失落,感觉又一个可以收容我的地方都消失了;我觉得自己像一个孤儿,要开始漫无边际的流浪。st·roman和思溢一样从此没有了。

当初是思溢约我来的st·roman,现在思溢已经走了,st·roman也不必再逗留;互为彼此的殉葬品,一同被埋在地下。

这是我18年来最悲痛的一个夜晚,发生在耶酥的复活日。

我不敢再奢求生活可以给我带来什么,我想自己也许就平平静静地过一辈子吧。我也不清楚自己的“一辈子”有多久,但我至少应该不会后悔——我的全部悔恨都丢在了很久的从前。

除夕的夜晚,我打电话给轩缘,说我想见你。轩缘说我要走了。我问去哪儿,她说一个你找不到的地方,江南。我说别走了,我有话跟你说,她说不行。

我听见挂钟滴滴嗒嗒地在她和我的沉默中配乐,然后我看见秒针滑过午夜“12”时的那道优美的弧线,还有远处传来的沉闷的钟鸣。

你是思溢吗?

……

你一定是,你就是思溢。轩缘你告诉我,是不是。

……

轩缘,我想见你。

那边没有了声音,像一根断了的琴铉,我隐隐约约地听见轩缘对我说,我爱你,真的。

我迷迷糊糊地握着电话,听着空洞的回声;流出来的眼泪在嘴角泛滥。看见轩缘风铃般清朗的笑靥,还有灿烂季节里留下的灰色身影。

一个月以后,一个陌生的女孩走到我前面,丢给我一个包裹,说是一个叫思溢的姐姐让她代转给我的。

我问她那个叫思溢的姐姐呢?她说已经走了。

我知道思溢不会让我找到的,和轩缘一样,属于一段早就过去的插曲,没有可能重复。

我打开包裹,有一盘精美的唱片和一封信,片盒上清晰地印有我熟悉的英文:summerstory,而信上写着:

我们都是偶然出现在一个注定要消失的地方,只有过去,没有将来。

最后的落款是“轩缘”。

初春的阳光很迷人,我站在窗边,感觉自己像是真的在一个无法参破的残局里,左左右右地晃来晃去;而思溢和轩缘,一次次地出现在消失之后,带给我伤痛的回忆,和难以嚼咽的苦涩。

我们都是偶然出现在一个注定要消失的地方,一点点的淡去。没有欢乐没有痛苦,没有期待,没有守望,只有回忆。等到哪一天回忆也没了,那么又会是另一个新的偶然的出现。

本文已被编辑[毛四]于2005-7-20 13:57:56修改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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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核:毛四 | 荐/毛四推荐:
☆ 编辑点评 ☆
毛四点评:

很朴实的文字,很沉着的思绪。好!
烟雨欢迎你的到来!:)

文章评论共[1]个
一抹缠绵-评论

又一段心痛的文字,但愿下一个偶然出现时,你比从前更快乐。at:2005年07月21日 晚上8:5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