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我记得很清楚。

那一天﹐是个我必须记得的日子﹐也是一个我无法忘却的日子。

那一天﹐如果不是星期天﹐那一天﹐如果不是赵世彬留在公司开会﹐那一天﹐如果不是小小在上舞蹈班﹐那一天﹐如果不是连日的细雨绵绵忽然带来清清凉凉的一天﹐我想我不会在那样一天里失去了我怀孕五个月的身子。许多天以后﹐我还常常从梦中惊醒﹐愕然地记起那一天。

只因为那么无聊的日子﹐那么烦闷的日子﹗我整日躺在床上﹐眼睛直盯着天花板﹐这种无所事事的日子常常让我不知怎么打发。婚后的日子可能就是这样﹐时间一下子变得空旷起来。填不满的时间和空间都无所谓﹐而最可怕的是心灵上的空虚。那种寂寞使我发疯﹐无聊让我沉闷﹐在这个屋子的人﹐只有我一个人是最闲来无事的﹐也最孤独的。孤独与寂寞并存﹐孤独的人是幸还是不幸﹖我常常这样胡思乱想﹐赵世彬常常捧起我的面颊﹐常常会感叹道﹐你嫁了一个怎么样丈夫﹗你过着怎么轻松的日子﹖你是多幸福的小女人﹖是吗﹖是吗﹖我也这样常常问自己。但环顾四周﹐屋子里是一片安静﹐只有窗帘发出轻微的细碎声﹐在这静静的一天﹐我是不是该为自己的轻松而感到幸福﹖婆婆在客厅里忙碌着﹐她永远有忙不完的家务事﹐做不完的家务活﹐小小还没上学回来﹐如果有小小在﹐我想我不急于这么如此孤独﹐至少她能分散我的注意力。偌大的房间只剩下我一个人在叹息。这就是我要的生活﹖这就是婚后的日子﹖这就是走进围城里的迷惑﹖

是的﹐我迷惑了﹗我望着那大玻璃窗﹐外面不知何时又淅淅沥沥地下起雨了。雨珠一颗颗扑打着玻璃窗，发出细碎微哑的低鸣，把玻璃窗染上一层水雾，透过水雾，小区里的树影、车影、人影都变得朦朦胧胧了。我无意识的望着那片朦胧﹐让时间一分一秒慢吞吞的从身边流过……这样的一个雨天﹐我该做些什么﹖还是该回忆些什么﹖从何时起﹐我好象又回到了那蜇伏的季节﹐从何日起﹐我好象灵魂又在风中飘过﹐而他﹐赵世彬却变得更加忙碌了﹐也越来越晚归了。虽然我的意识还停留在那一天惊天动地的记忆中﹐虽然我的身子已慢慢恢复过来﹐虽然我曾有一度的时间整天懵懵懂懂﹐但我并不是对身边的一切毫无所知﹐在这样的日子中﹐我并没有忽视赵世彬的情绪﹐和无言的沉默﹐和时而浮起烦躁的表情。是他还在为那一天生气﹖还是他已厌倦了我﹖我变得敏感而又多虑起来﹐伴随我的是神经质的猜测﹐象一张随时拉开的弦一样﹐越来越紧绷了。就在这种紧绷中﹐我沉默着﹐窥视着﹐研究着﹐象一只刺猥一样满身充满着戒备﹐也象一张拉开的网一样﹐慢慢地隔离着我和他﹐我就在这张网中﹐网住了我﹐也网住了他﹐使我越来越看不清他了﹐如同窗外的雨雾。

雨雾在窗玻璃上绘着图形，流动的、抽象的、变幻的图形，一片又一片。像树叶的飘落，像涓涓的细流，像各种形状的花瓣……我陷进了某种沉思中。那一天是个意外﹐也是个偶然﹐人生有许多事，都是非理性的。一个偶然，一个刹那，一件小小的事件，常常就决定了人有时的生活。是的﹐那一天﹐我生命中有太多无法忘记的那一天﹗我的情绪沉落了下去，心情像窗外的雨雾，朦胧而迷茫。是的﹐这样的一天﹐如同前些天的那一天﹐一样的情景﹐一样的雨天﹐一样的清凉。就是那一天﹐细雨霏霏﹐我坐在豪华的房间里思绪又莫明地飞向了好远----好远----﹐高高的围墙外是车水马龙的大街﹐风如此清凉﹐雨如此清畅﹐房间里却是如此让我心慌﹐我穿上了鞋子﹐换好了休闲的裤子﹐拿了一把小伞出去了。婆婆从厨房时追了上来﹐欲言又止﹐我微笑地对她挥挥手﹐轻松地说﹐我只到小区里走走﹐说不定一会儿就碰到赵世彬回来呢。婆婆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又加了一句叮嘱﹐小心些﹗这是爱的细语﹖爱的关怀﹖我倦倦的伸着懒腰，在慵散之中，充满了温馨的幸福感。这幸福感像一层暖洋洋的海浪，把我轻轻拥着，包围着，激荡着﹐我舒展了一下身子﹐处处都洋溢在这种幸福的包围中。

可是﹐幸福通常来得快﹐也去得快﹗我生命中每次的事情都是象注定一样﹐连我自己都怀疑﹐怎么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居然是如此惊天动地﹖如此刻骨铭心﹖如此不可思议﹖如此戏剧的连环戏﹖在那一天之后﹐我失去的不仅仅只是身体上的伤﹐而且那种伤竟然是从心里到整个的世界。赵世彬没有像我想象中那样对我百加呵护﹐没有象往常一样对我如同宠爱千倍﹐他只是常常会静静地注视着我﹐然后就像逃开什么一样避开了我。我在这种情况下度过了那段难挨的日子﹐直到现在我都在心里揣测许多个想法﹐难道爱经不起太多的意外和伤害﹖我不知道﹐许多日子以来﹐我都处于昏昏沉沉中。太多的事情让我无法理出头绪﹐我越来越胡思乱想了。就像前些晚上﹐客厅里只有婆婆和我﹐还有小小﹐自从那一天之后﹐赵世彬留在家里吃晚饭的日子越来越少﹐而且回来的时候总是疲惫万分。小小在婆婆要抱她去睡觉的时候﹐才软绵绵地问﹐爸爸为什么还不回来﹖然后转向我﹐雅姨姨﹐我要你抱﹗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