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越来越大了﹐放眼望去﹐好象都在一片雨雾之中。我的心也越来越凉了。那一天﹐那一天﹐是怎么发生的呢﹖我的心又开始有一种抽搐的疼痛。那不堪回首的一天﹐那个瞬间天地万物被黑暗卷走的一刻﹐我的心脏就陡的沉入一个冰冷的、深暗的、黝黑的深海里去了。我记得我上了二楼电梯﹐学习文具在三楼﹐我扶住了扶梯﹐靠右而站﹐习惯性地打量从旁边直下的电梯﹐有一个女孩实在很惹眼﹐漂亮的身段﹐直直的长发﹐我不能不多看了一眼﹐有时候女人对女人感觉很奇怪也很强烈。就在两部电梯擦身而过的那一刻﹐忽然间我的目光停住了﹗我想没有什么比这更震惊了﹐好象有什么东西在我心底狠狠地撞击了一下﹗是谁﹖那是谁﹖那身影如此熟悉﹐那背影如此高大﹐是伟吗﹖是伟吗﹖我捂住了将要脱口而出的声音﹐我不能呼吸了﹗不能思想了﹗也不能移动了﹗这个我用了将近六年时间来爱的人﹐用了将近一生的岁月来爱的人﹐直到现在﹐我不能不承认我心底还在惦记着这个人。

老天﹐是他吗﹖是他吗﹖我在心里反复呼叫道﹐我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一年了﹐我有一年的时间没有再碰到过他﹐常常在想﹐再碰到会是什么时候﹖六年前的一转身﹐如今已成惶惶然﹗再一个六年﹖还是许多个六年﹖而这一年﹐居然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我多想多想看一看他﹐问一问他过得好不好﹐哦﹐老天﹐请给我这次机会﹗我攥紧了拳头﹐眼看那部电梯已直流而下﹐眼看那个人影将淹没在人群中﹐我大叫了一声﹐伟﹐你不可以﹐不可以这样﹗我喊了出来﹐这才发觉这个名字依然灼伤我的神经﹐烫伤我的五脏六腑﹐颠覆了我的过去和现在﹐埋藏了我的青春和未来。我跑了下来﹐不顾正在直上的电梯﹐早已忘记了我怀孕近五个月的身子﹐早已忘了这种危险性。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不要再和伟这样就再一次擦身而过﹐六年前的擦肩而过就已经是个大错﹗要知道﹐生命中有多少擦肩而过﹐就有多少次遗憾和残缺﹗我只想上去看看他﹐只想告诉他﹐我今天变得很坚强也很好﹐当然他好﹐我也就会好。但是﹐一切是怎么发生的呢﹖

我眼睛直直地瞪视着前面﹐心里却在重复着一个名字﹐心脏正在狂热地跳着﹐嘴里正念着电梯﹐等我﹐等我﹗但﹐一切就那么发生了。我不知怎么就踩空了﹐摔落在地﹐似乎只是几秒钟的事﹐我的世界﹐却在剎那时静止。我本能地想扶住扶手﹐但我无法平衡自己的身子﹐就这样在离五六个台阶的时候却跌落了下来。我听到许多人在惊叫﹐在纷纷跑向这儿﹐我听到商场服务员的尖叫声﹐我也听到了快关电梯的声音。在这些纷乱的人群中﹐有一个离我最近正往上的电梯上﹐那位好心的妇女以最快的速度想抓住我﹐但终归没有抓住﹐我摔了下去。好痛﹗好痛﹗我嘴里发出近乎绝望的﹑悲切的﹑歉疚的﹑疯狂的呼唤声﹐伟﹐救我﹐救我﹗但是我周身处于一片疼痛之中﹐越来越多的人群中我分辩不出来那里面有没有伟﹐究竟是不是伟﹐还是仅仅有些象伟的影子﹖还是我把每一个高大帅气的男人当成了伟﹖我只觉到疼痛袭来﹐伴随我的是一阵热流蔓延开来﹐我恐惧地望向这一切﹐整个神经都麻痹了﹐意识也越来越不清楚﹐我浑身瘫软了﹐我在最后的记忆中说出了赵世彬的电话。我想﹐如果有人当时在场﹐他一定会记得那一天﹐那一幕﹐那一刻﹗

我无意识地凝视着窗外边﹐窗外的雨越来越急了﹐水泥路上的小坑不时被激起。雨雾吞没了窗外那一切﹐使我看不清楚。我依然停留在那一天﹐翌日清晨﹐我从昏迷中醒来﹐一时间不知置之何处。我的眼光落在窗前赵世彬的身上﹐我发出轻微的声音﹐他走了过来﹐我看到那双眼睛写满心痛﹐写满伤悲﹐写满疲惫。那双眼睛亮晶晶的﹐像沉载了伤痛﹐那双眼睛也是湿润的﹐像刚刚流过泪一样。是什么样的事情会让一向坚强的赵世彬这般伤心﹖是生意上的事吗﹖还是我又做错了什么﹖我不安地看了看四周﹐忽然间﹐所有的记忆浮了上来。我惊叫了一声﹐急忙去抚摸我的腹部﹐立刻﹐我明白了﹐那梦里以为的呓语﹐那朦胧的声音并不是在做梦﹐我只是听到了医生说必须拿掉﹐而且之前一直有滑胎的危险﹐频繁地保胎并无益处﹐已经无法保住了﹗这不是梦吗﹖是真实的吗﹖我低声啜泣了起来。赵世彬只是轻拍了拍我﹐用沙哑的声音告诉我﹐养好身体再说。但我拉上了被子﹐眼泪无休止地滚落﹐将自己整个埋进了床里。是在惩罚我吗﹖惩罚我用情不专﹖还是快乐的日子实在短暂﹐连老天都会嫉妒﹐让我的世界一下子从云端跌落到人间﹖我终究没有保住这个孩子﹐尽管之前经历了二次先兆流产。中午﹐婆婆炖好了汤送了来﹐我一下子埋进她的怀里哭了起来。婆婆的泪也掉在我的衣襟上﹐安慰我﹐别哭﹐身子还年轻﹐以后有机会的﹗但却重复着﹐好可惜﹐是个男孩子﹗是的﹐五个月﹐足以看出来是男孩还是女孩了﹗我却在她的怀里哭得更厉害了﹐是惭愧﹖是抱歉﹖是不安﹖是后悔﹖赵世彬扭转了头﹐然后走了出去。

这就是那一天发生的事情。这就是我一开头坐在房间里直到现在就会想起的事情。我的身体开始复元﹐随着时间的一天天﹐那一天﹐是真的过去了。但在我心底深处却总是会不寒而栗地想到那一天﹐那个无法忘却的一天﹐改变了本来非常美妙的一天。当我逐渐开始清醒过来﹐我依然不能相信这一切﹐我依然会恐惧地摇头﹐这不是真的﹐决对不是﹗赵世彬变得越来越沉默了﹐常常会盯着我半天﹐那种眼光使我瑟缩﹐使我无所遁形﹐使我不敢直视﹐使我想逃开这种眼光﹐他常常会燃上一枝烟﹐任赁烟卷烧在他的指间。终于﹐那个晚上﹐待我出院回去﹐在房间里﹐他抬起我的下巴﹐用伤痛的声音问我﹐为什么会跑下电梯﹖为什么会好好地滚落下来﹖我答不出话来﹐但他的手越来越用力了﹐我不敢叫﹐也不敢求饶﹐我在那眼里只看到一片深深的﹐切切的﹐重重的伤痛。我眼泪滚落了下来。他倏地放开了我﹐然后点燃了烟﹐我以为我终于可以不用回答这个问题了。但他的声音在我身后的沙发响起﹐听说你在狂喊一个人的名字﹐听说你在找一人﹗我闭上了眼睛﹐我知道﹐我深深伤害了他﹐也无法挽回这个错误﹗我什么都不想回答﹐浑身处在一片火热的疼痛之中。失去了孩子﹐我也痛不欲生﹗我不能原谅自己﹐也无法原谅自己﹐我更奇怪那一天我居然会失去了理智﹐会发疯般地想找到那个人﹐会天真地以为在这个世界上我居然会有巧合的机会碰到他﹖直到现在﹐我都不能确定﹐当时我撕心肺裂碰到的人究竟是不是伟﹖还是仅仅因魂牵梦绕地思念变成了一股无法扭转的力量错当成了伟﹖我哭倒在床上。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