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已经来临了﹐窗外的雨已变得很细了。日子依然是一天一天走过﹐我的身体也一天一天好起来﹐但赵世彬晚归的日子却一天一天多起来。不知从何时起﹐我和他之间少了一份亲密﹐多了一分距离﹐少了一份欢乐﹐却多了一份生疏。当我晚上早早上床的时候﹐他还没有回来﹐而早上当我起床的时候﹐他好象才熟睡着。至于夜里﹐我常常在梦中被惊醒﹐常常会梦到那人群那尖叫那哭喊﹐但当我醒来的时候﹐并没有像以住赵世彬会在我身边紧紧偎着﹐会第一个时间跑向我﹐会一直轻拍着我哄着我告诉我只是梦。现在的他﹐常常会站在窗子边抽烟﹐也许我就是被这种烟味所弄醒。我只是静静地看着黑暗中的他﹐没有开灯﹐没有讲话﹐我只有将迸流的眼泪咽回肚子里﹐静静地躲在床上﹐一直等到他慢慢上床﹐我就在这种昏昏中﹑疲惫中和渐渐的曙光中睡去。他没有再告诉我他要去哪里﹐会几点回来﹐就像现在﹐我听到了客厅里的电话声﹐听到了婆婆的埋怨声﹐又不回来吃饭﹗又是谁请客﹗卧室的分机早就不会响了﹐至于他要不要回来﹐什么时候回来早已不再让我知道﹗我将头抵在玻璃窗上﹐手随意地在玻璃上划着﹐划出竟然是层次不断的线条﹗我知道﹐我的日子又恢复到以前﹐在那个孤独的小屋里﹐我曾经划出了无数无数的线条﹐粗的﹐细的﹐长的﹐短的﹐深的﹐浅的﹐密密麻麻﹐层次不断﹐象我纷乱的思绪﹐象我飘荡的灵魂。只不过寥寥数日﹐日子又倒回去了从前﹗

风掀起了窗帘的一端﹐凉凉的﹐使我的心越发冰凉了﹗我继续沉默着﹐在这种无形的压力下﹐我变得又像以前一样疲惫﹐无力﹐孤独﹐失望﹐无助﹗赵世彬无暇顾及我这一切﹐他整日像不知疲惫的陀螺﹐不停地转呀转﹐也许在为工作上﹐也许在为事业上﹐我宁愿这样想﹐我一直提醒自己只可以这样想。他在家的日子没有再像以前一样很长﹐从那一天之后﹐请客吃饭﹐开会加班倒多了起来。我悄悄地窥视着﹐不愿意多说什么﹐家里是一片非常平静﹐我不知道这平静是不是代表着另一种幸福﹖还是在背后隐藏着什么﹖但昔日那种幸福却很少再见到﹐婆婆停止了手中那婴儿服﹐有时候我还能看到她在悄悄叹息。小小一反常态﹐变得特别安静﹐我呢﹐好象看上去更安静了。常常会一整天在卧室里不出来﹐即便有时候也只是坐在客厅里呆呆地想着什么﹐有时候婆婆想找些话题来讲﹐通常都是讲了几句倒不知接下该讲什么了﹐常常都会尴尬地笑笑﹐客气地寒喧了几句。然后就忙她的了﹐我呢﹐就重又退回了房间﹐瑟缩在这个隔断一切外面的天地里﹐独自舔着心底上那慢慢又裂开的伤口。常常会想着﹐是不是老天在惩罚我﹖还是在折磨我﹖为什么幸福像长着翅膀的鸟眨眼就飞走了﹖为什么我总是无法来忘记那段最初的感情﹖时至今日﹐代价是否太大﹖人生是一个谜﹐一个多大的谜﹐我就在这种谜中猜错一个又一个的谜。

暮夜已浓﹐夜色已临﹐窗外的的雨不知何时会静止﹖我瑟缩在沙发里﹐任赁黑暗充斥在整个房间里﹐窗子大开着﹐掀起的窗幔在风里飘荡﹐我没有开灯﹐也无意去移动﹐时间过去了不知道多久，嘎然一声门响，卧室的门被撞开了﹐一个声音突然惊醒了僻静的空气﹐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不开灯？　“噼啪”一声，吊灯大亮，苍茫的夜色从窗口遁去。我惊跳了起来，靠垫滚落到地下，我愕然的瞪视着面前的赵世彬，像一个猛然从沉睡中醒来，还不能适应外界的人，整个眼睛里盛满了惊愕和迷茫。他步伐蹒跚地来到我面前﹐衬衣上的领带早就不知何处﹐衣服上的扣子也乱七八糟﹐身上的酒味直扑我而来﹐我居然奇怪他能开车回来。我皱起了眉头﹐这不是我所认识的赵世彬﹐不是之前那个干净整洁气度悠闲的男人﹐也不是那个浑身散发着儒雅和古龙水气息的男人。他攫起我的下巴﹐审视着我的脸，和我的眼睛。我被动的站着，被动的望着他，等待着风暴的来临。

他的眼神变得税利起来﹐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他盯着我的眼睛﹐沉声问﹐你到底在想些什么﹖这个婚姻让你委屈吗﹖我让你不满吗﹖还是你整日都在房间里回忆别人﹖我看着他﹐他的眼神变了﹐目光严竣了，冷漠了，凌厉了。眉头又结在一堆，额上的青筋在跳动，他的手臂越来越紧了﹐我想逃开他﹐我不想吵架﹐尤其是在今晚﹐尤其是在他不清醒的时候﹐尤其是在他喝醉的时候。我不能认真﹐不能生气﹐我扭开头﹐但是他将我紧紧箍在沙发上﹐压住了我﹐一只手不安分地探到我的衣服里﹐那微痛而又略带惩罚的触摸使我挣扎﹐我推开了他﹐他一把就抓牢了我的手腕，用力扭转，扭得我整个胳臂都好象要断掉了。他厉声的，凶暴的喊了出来﹐我在你身上用尽多少心思﹐下了多少赌注﹐用了多少时间﹐但你自始至终都无法忘却另一个人﹐你居然不顾一切会失去了孩子﹗你告诉我﹐你到底还在爱不爱那个人﹖你说﹐我要你亲自说出来﹖是不是﹖是不是﹖他摇晃着我﹐我张开嘴﹐依然难发一语。我眼里浮动着泪雾，我努力维持不让那泪水滚下来。

房间里是一口枯井﹐冰凉而又深沉。窗帘被风卷得飞长﹐雨声早已停止。我再也维持不了沉默，闭上了眼睛，我痛苦的喊﹐是的﹐是的﹐是的﹗我再也顾不了什么﹐大声地反复地喊了出来。他一语不发地看着我﹐他的脸色铁青，嘴唇毫无血色，他的眼睛里燃烧着火焰﹐我害怕了﹗我瑟缩了﹗我从没有看过他这种表情，他像一只被激怒了的狮子，恨不得吞噬掉我﹐吞掉整个的世界。他继续捉住了我﹐把我从沙发上拖进了床上﹐压住了我﹐告诉我﹐你是不是故意失掉那个孩子的﹖你是不是根本就不想要那个孩子﹖你回答我﹐你跟我说清楚﹐是不是﹖是不是﹖我气得全身抖颤，我直视着他，极力想说出一句话来，却什么都说不出口，只能在喉咙里干噎着，然后，泪水就涌进了我的眼眶，模糊了我的视线，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别对我流泪﹐我已经不吃这一套﹗尽可以在留到那个人面前施展你的眼泪﹗只是那个人是否早已也厌倦了你的眼泪﹖我瞪着他，额上也在冒汗了，手心也在冒汗了，背脊上也在冒汗了。我可以感觉到自己那件薄薄的丝衫吊裙，被汗水湿透而贴在背上。我闭着眼睛﹐继续发狂地叫﹐是的！是的！是的！我是故意的﹐我就是故意的﹐我根本就不想要这个孩子﹐也根本就不想要你的孩子﹗他狂喊了一声﹐扬起手来﹐像闪电一般﹐给了我一耳光﹐他的手又重又沉，打得我眼前金星直冒﹐我从床上几乎跌落了下来。

一时间，我以为我已经昏倒了，因为我什么思想和意识都没有了。我在心里反复地呼叫着﹐他居然敢打我﹗他居然敢打我﹗可是，我却听到了他的声音，沉重、激怒、感伤，而痛楚的响了起来，清晰的，一个字一个字的敲在我心坎上﹐你太让我失望了﹐我从未爱一个人会如此之深﹐你却轻易毁掉我对你的一切﹐你怎么会如此狠心﹖我怎么会爱上你﹖他扯掉了他那歪歪斜斜的衬衫﹐打翻了床头柜上的相夹﹐靠枕砸向了梳妆台上的镜子。然后对我用手一挥﹐我未来得及站起的身子﹐就这样被他一推撞向床对面的衣柜上。有好久﹐我才挣扎着站了起来﹐眼泪早已弥漫住我的视线。我毅然的一摔头，掉转身子，向外面冲去，一面走，一面哽塞﹐一面颤栗﹐打开了那扇门﹐碰到了那早已在房门外急促敲门的婆婆，婆婆抓住了我﹐怎么了﹖怎么了﹖好端端地又怎么了﹖她凌厉地看向赵世彬﹐责备地说道﹐你现在是发疯了吗﹖你喝酒回来就是为吵架吗﹖你要把这个家毁掉吗﹖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挣脱了婆婆﹐也挣脱了小小在后面软绵绵的雅姨姨声﹐我逃出了那间大厦。冲到电梯里，我背靠在电梯壁上，觉得冷汗从额上滴下来，沿着脖子，流进衣领里。我用衣袖拭着汗和眼泪﹐立刻，整个衣袖都被湿透了。电梯合上的一剎那﹐我看到赵世彬冲了出来﹐我只觉得自己在发抖﹐浑身都象沉浸在冰冷之中。电梯降到了底楼，我风一般地跑了出去，一阵清凉的空气扑面而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