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寒儿靠在陈的怀里,忽然有一种漂泊的浪子回到终点的归宿感。陈不吸烟，他的身上有种淡淡的阳光味。寒儿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偶尔漂过的浮木。

古龙说，一个浪子如果找到一个让自己觉得不再孤独的人，就会像溺水者抓到一根木头，死也不肯放手了，至于这根木头是否能载他上岸，他并不在乎，因为他心里已经有了一种安全的感觉。这对浪子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陈就是此刻让寒儿感觉不孤独的感觉安全的那根木头。

“帮帮我！帮帮我！”寒儿的声音疲惫而且近乎哀求。

“傻孩子。”陈用手轻抚她的头，声音沙哑的说，“别傻了，我只会让你更痛苦。没有结果的。”

“我不在乎的。只要能给我暂时的安慰，对我就是解脱了。”寒儿低语。

陈终于手一松，随后紧紧的将寒儿拥入了怀里。他滚烫的唇迅速的贴在了寒儿的唇上。

第二天陈来到教室上课的时候,她看到陈脸上一闪而过的红晕。她知道自己已经赢了与他之间的战争。心头闪过一丝窃喜。寒儿心头积压了许久的悲哀在他隐隐的笑意与不由自主投来的目光下悄悄溶解，曾经有过的希望重新又绽开为一朵饱满的花，稳稳的托住了她坠落的心，使它不再下沉。

想到一向循规蹈矩的陈终于出轨了，寒儿的笑容更深更浓。

多年来寒儿一直知道自己不是爱陈的，和他在一起完全是因为林。

林。林也知道寒儿和陈的事，知道后，林看寒儿的眼神中的怜惜与无奈更深更重了，但他的眼睛常不自觉的流落出气愤来，气陈也气寒儿。气陈的道貌岸然，也气寒儿的不争气。

寒儿想起那个和林聊天的夜晚。

那夜，是寒儿和林唯一一次面对面，心对心的交流。

夜色掩盖了许多的景象，在莫测的朦胧中飘扬。

寒儿的心疼的紧，因为陈的女朋友就在陈的房间里。当晚自习的下课铃声响起来的时候，寒儿心里忽然的一阵恐惧，她不想回去睡觉，她忽然很害怕一个人面对黑暗。

“我们大家不要走，留下来秉烛夜谈好不好？”寒儿叫着。

“好啊。”林第一个赞成，他看着寒儿眼睛里有着了解到神情，那种目光让寒儿心里一阵温暖。“我去买些蜡烛和零食过来，大家可以一边谈天一边吃零食的。”

于是，大概有七、八个人留了下来。当烛光亮起来的时候，寒儿选择了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位置上。

林在烛光中向她走来，手中还捧了一大堆的零食。

“为什么不吃呢？”他问他。满心的怜惜。他深知她的心在热闹的场合中所感受到的孤独。他也知道今晚她心里的恐惧。

“我咳嗽，不能吃这些东西的。”寒儿含笑回答。

“少吃点没事的。”林仔细的把零食打开，还细心的将花生剥去壳递给寒儿。那种细心呵护与怜惜让寒儿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公主，那份不经意中流落出来的照顾让她觉得温暖，于是寒儿纵容自己去享受那种被照顾被疼惜的奢侈感觉。一时间竟受宠若惊的如置身梦境，而林的身影和他的声音竟又是那么真实的在摇曳的烛光下传入她的耳里，清晰而温暖。

“如果那些老师看到我们坐在一起，会怎么有什么样的反应呢？”

“能有什么样的反应？有谁会在意呢？”

“至少有一个人会。”“你说陈吗？”

陈应该会有反应吧？寒儿笑，也许陈也不会有丝毫的反应。

“他，好吗？”林问。

“不好也不坏。”寒儿发现自己竟不敢看林的眼睛。

“那为什么在一起？”

“因为，他能够给我安慰，他关心我。”对寒儿来说，陈或许只是寂寞是的一杯咖啡，用来消磨时间的，但是，她怎么能告诉林这些？和陈在一起本来就是为了避免伤害林的。

林沉默的看着寒儿。

一时间寒儿心里翻江倒海，她看着林，忽然就冒出一句话来：“你是不是对我很有兴趣？”

话一出口，寒儿心里马上就懊悔的要死。她知道，这话一说，她和林之间那种小心翼翼保持的距离和那层隔着的质的关系就会变的明朗化了，他们都必须面对彼此间存在的那种感觉。

“是。竟然你都问出来了，我也不否认。”林坦诚的回答。

寒儿心里升起一股很真实的感动。从一开始就知道林会是生命中注定的朋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几像是寒儿的一面镜子，从他的身上寒儿可以看到自己的某些特质。只是，寒儿是个极没自信的人，而对她来说，林又是个极优秀的人。

“其实，我们像是两根平行线，永远也不可能相交。”寒儿说。

林不再说话。

寒儿一时间不忍心，却又不知如何是好，心里只觉得空落落的难受。

“如果，游戏……”

“我只来真的，不要游戏！”林激动的叫，语气中隐隐的有些生气与受伤。

寒儿的心砰的一跳。

林站起来，把手按在寒儿的手上，深深的看着她，“只要是真心，是可以相交的。”然后，他快步的走出了教室。

他掌心传来的温度让寒儿有落泪的冲动。他走后，寒儿俯在桌子上哭了。在林的面前，寒儿永远会感到自惭形秽，他的完整正好显出她的残缺。

人就像是世俗的芦苇，由纯真走向堕落容易，一旦想走回头路就很难。

寒儿不愿伤害林，但却无从选择。

即使是许多年后再想起的时候，寒儿也依然会心痛。很多时候她常想，如果当初她不是那么的没自信，她和林之间又会是怎么样的呢？

寒儿叹息着。

一切都像是一场梦。该在一起的没能在一起，不该发生的情却错过了。人生，总是这样的无奈。

许多年后，她的许多习惯也还是没有改。还是贪恋着夜晚，还是舍不得睡觉。夜里有时静静的坐着，也不做什么。四周宁谧，只让时间慢慢的走过。

而心有所系的，永远是那些鲜活的记忆。从学校出来后的几年，风风雨雨的，日子过的不尽如人意。称心如意的日子不是没有，可是，往往是因为有挫折，有悲哀而教人成长圆熟的更快，也更能懂得自己肩负着的日子，不管的喜是悲，都还有自己的一份责任在。想得多了，也不禁思索起这些年的种种来。几年来有过的事情，琐琐碎碎的，无一项不是影响过自己的，而心情的转变是其中很大的一项。她变得更加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凡是大抵求个心安理得。虽然也会有大喜大悲的情怀，甚至遇到小喜小悲也还会欢乐和痛苦，但是过去了的也就不在刻意去想。因为日子，是一段一段的，无论是沧桑或者繁华，心境的安排却全靠自己。当然，对日子还是执着的、爱恋的，虽然无所争，却要求自己有温润圆融的人生境界，并且她也相信生命的情调应该都是如此进行的。也知道这样的境界需要时间。

也常常想起在外漂泊的日子。成长后的很长一段日子都是那样度过的，欢喜与悲哀都有。有些日子里总还有些事情可以记叙。那时的她，感受过春花在最繁美最盛的时刻纷纷掉落的经验。所以才知道，美满的生命常常过了就不能再回头。而许多未完成的诗句和许多未完成的心情，在真实的生活里又未免有点奢侈。而耐心，往往是最好的一种方式。那些空白了的日子，其实也可能是丰盛的。于是，对生活、对日子，就可以一遍一遍的留恋着。

而爱情，是她唯一不再触碰的东西。虽然身边也常有这许多的男孩子，却再没有一个能让她心动的感觉。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