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七点,我从梦中惊醒。
我习惯了在周末睡懒觉,并且,我很少做梦。
而今天,我不但做了很多梦,还因为梦中那深深的伤感而惊醒。
我梦见了君。
梦见了那个我以为早已经忘却的女孩。
君留在我记忆中的样子,定格在十六年前。
那时,我和君,还有纬民,还是箐箐校园里的莘莘学子,我们都在一个班。我和纬民情同手足,而君,是纬民的女友。
君留着披肩长发,清清纯纯的模样,身体单薄柔弱,一脸平静恬淡的神情。君心地善良,善解人意又不善言辞,她对所有的人都十分友善,因而人缘极好,大家都亲切地叫她“君妹妹”。
我和纬民都把君看做是我们的小妹妹,上学放学都一起走,在班上,我们三个人的关系是最好的。在那个懵懵懂懂情窦初开的年龄,和君在一起的时光,我感到很快乐。
我的痛苦开始于纬民告诉我他喜欢君的时候。
纬民大我们两岁,高大而结实。那时候,纬民完全是个大哥的模样。
纬民告诉我:他喜欢君,又不知道怎样和君说,求我把一张纸条转交给君。
我心里刺痛了一下。
因为,我早已喜欢上君了。每当和君在一起,我总是很兴奋,很快乐,总是有一种怦然心动的感觉。君在我的眼里,总是那么飘逸清纯,总能让我的眼神随着她的身影移动。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爱情,而且,和纬民一样,我不知道该不该向君表达,也不知道该怎样表达。
我违心地充当了纬民和君的信使。
一张张纸条经我的手在纬民和君之间传递,每当这时,我都有一种冲动,很想打开那些纸条看看。但对朋友的忠诚和自己性格里的犹豫,一次次地阻止了我的冲动。
终于,他们的关系发展到了不再需要纸条的程度。
当然,也就不再需要我了。
每当看见他俩欢欢喜喜神神秘密地外出,每当听到班上其他人在背后的窃窃私语,我的心,总被一种莫名的悲伤包围。我竭力掩藏自己的失落,竭力从容地面对其他人好奇的询问,把对君越来越深的爱慕悄悄写进日记,悄悄写进那些年少时的诗里。
那段日子,至今刻骨铭心。
纬民转学了,转去另一所和我们相隔较远的学校。因为他的父母隐约听到了关于他和君的传闻,因为他的父母希望他考上一所名牌大学。纬民临走时,郑重地告诉我:帮他照顾君。
纬民走后的一段时间,君好像变了一个人,整天失魂落魄的,常常一个人痴痴地发呆。唯一快乐的时候,就是接到纬民的来信。而看完信,依然是那种失魂落魄的样子。看着君,我的心很痛。
我忠实地履行着对朋友的诺言。
每天,我早早地到教室,为君擦干净书桌;看见她不开心,就找种种话题和她闲聊;下雨天,让出我的雨伞给君,自己一路奔跑着回家;遇见君和谁发生了矛盾,总是我挺身而出替她化解。
渐渐的,君的脸上少了忧郁,多了笑颜,重新回复到那个清纯可爱的君妹妹了。
而我,却越来越深地陷入到了无法开解的矛盾和痛苦当中。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君那张恬静的脸,总在我的脑海里飘浮,我已经完全不能把握和君的关系,我常常问自己:究竟是在替纬民照顾君?还是在为自己做些什么?
更让我难以承受的是:君对我的依赖越来越深,君看我的眼神,也越来越意味深长。
我的好友阿志问我:和君恋爱了?我使劲摇头。阿志又说:不可能,全班都这么说!
我不知道该怎样向阿志解释,只好把我的苦恼和盘托出。阿志听完,半晌,吐出一句话:哥们儿,你完了!你抢了别人的女朋友了!
我和君的流言传到了纬民的耳朵里。
暑假前的一天,纬民约了我和君。
我们三个人终于又在一起了,但这团聚里没有欢愉,有的只是猜忌、惶恐和各怀鬼胎。沉默,对视,一瓶白酒和一个杯子放在桌上,空气里充满了沉寂与窒息。
纬民先开了口:阿东,你对得起我吗?
我欲言又止。虽然我想解释或是否认,但内心压抑了很久的东西让我无法开口。
纬民又问君:你……你喜欢他吗?!
君看看纬民,又看看我,脸上布满了忧伤和无奈,眼圈一红,串串泪水像断线的珍珠滑落下来。纬民大声追问着:君,你说!
那一刻,那个清纯可爱的君妹妹已无影无踪了,在我面前的,是一个夹在两个男人之间,孤立无助,被复杂的情绪包围,无法界定自己感情的女孩。
君的无言让纬民愤怒了:好!好!你们走!快滚!
我和君逃也似的离开了纬民,身后,传来酒瓶被摔碎的声音。
那个暑假,我们三个人都没有再见面。
开学后,君没有来报到。同学告诉我,因为父母工作调动,她和她的家人举家搬迁到另一个城市去了。
就这样,我再也没有见过君。我也曾通过种种途径打听君的消息,然而都如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十多年过去了,我早已娶妻成家,过着平静安淡的生活。那一段年少时的迷茫,在岁月的河里渐渐远去。
却不料,在多年以后的一个早晨,又梦见君那张恬淡平静的脸,还有她那忧郁无助的眼神,那如珍珠般滑落的泪水。
一种深入骨髓的隐痛,让我在梦醒之后,热泪盈眶。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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