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片云下

下午又不上课了，窗外有枯闷的阳光，和杂乱的鸟叫。床头边半闭半合的日记本里透出来一点点呛人的油墨味，一只kejian＆samsung　ks18手机在不停地切换着指示灯。

我一半清醒一半昏迷地缩在被子里，一伸手就碰到了冰凉的笔记本，里面还放着刘若英的《后来》，很小很小的音调。

进入12月后，我似乎更迷恋睡觉。雍散地过着明媚的生活。

小米打电话给我，约我晚上去ktv。我说不了，心情不好。他一个劲地讲出来聚聚就会好。我问他有谁啊，他说全是兄弟班子，就差我一人。尽管知道小米的话历来要打半折的半折，但我还是决定去一下；也许我老是孤零零地沉溺在不痛不痒的爱情里根本就是在作贱自己。

当我下了决心要向烨烨表白时，我就告诉自己以后就算后悔地一踏胡涂也要坚持下去。

那时坐在我前面的一个叫lulu的女孩帮我设计了十一种经典的对白，我看完后不敢相信。她说这些不是她想出来的，是参考了《罗马假日》《飘》《罗密欧与朱丽叶》等几十部名片后得出的。我笑笑。

我笑笑而已，电影里的情境是不适合现实的。但我没这样讲，也许是我还存有幻想，对于这个世界。

但我的表白真的没有艺术感，仅仅是在听筒的一边说，其实我觉得我很喜欢你。然后就在等回应。我这样告诉lulu和小米他们，他们很诧异，反问我说就这么一点。我说是的。他们耸耸肩，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我只是把自己的想法如实地告诉烨烨，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突然就忘记了曾经能够脱口而出的华丽词藻，为什么就那样子迷恋她；或者说，是依恋。

20天之后，我坐在空荡荡的教室里，听见烨烨对我说，我喜欢你。那一刻我不断地告诉自己，要一辈子记住这个夜晚。但不知为什么，多少天以后再回想起来的时候，似乎全都丢弃了。

太善忘了。

口袋里的手机不停地震动，我猜是小米他们在催。我照着镜子调整了一下，努力地摆出几个笑容，想还凑和吧。

街上人很多，川流不息。一个个身影从旁边掠过，奔向另一个身影。我总是觉得有什么人藏在这拥动的人群里，比如说烨烨。

太神经质了。

ktv门口随处可见花枝招展的男男女女，大声地喧哗叫嚣，语无伦次。我又想起第一次带烨烨来的时候，她躲在我身后，望着小米他们，还有眩目的灯光，一句话也没说。

那天我们很早就离开了，去了一个茶庄。她听着缠绵的古筝睡着了，而我却哭了，泪滴在杯里，化不开一样。

那时我还没有对她说我喜欢她，但我很想让她留在我身边，因为她真的需要一个人静静地守护，看她睡着，为她流泪。

我送烨烨回学校后只有10点，我知道ktv里面他们一定还在疯狂不止。我推着车走回去，满街的霓虹灯把天空染得乱七八糟。

当我敲开小米他们包间的门时，他们很不屑地一齐看着我，刺鼻的烟味从每一个角落里传来，我说你们不能这样没完没了的，浪费青春。

lulu笑得很肆意，说才子你今天烧焦了吧，怎么一下子跟愤青似的。小米也插嘴说有了女人就看不起我们了，真他妈的，老子明天就废了她，她叫什么来着，烨什么，烨烨是吧。

我说你别他妈在这拽。小米又说你也别跟什么似的，她在你面前装纯，背地里还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这时一杯葡萄酒冲着小米的脸洒过去，小米站在那不动，好像醒了不少，睁大眼看着我，我说我先走了，你们慢慢玩吧。

小米在我背后说，你从来不自己一个人先走的，你变了。我没有理他，在经过lulu身边的时候，她塞给我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她是一个好女孩。我回头看她，她正扶着小米坐下。我轻轻关上门，但那“咔嚓”一声仍然划破了斑澜的夜空。

那一晚我是睡不着的，做了奇怪的梦，梦见和烨烨结婚了，在巴黎的saint　denis大教堂，四周是五彩缤纷的水晶玻璃。有主父的祷告和圣灵们的歌声，还有钟楼传来的昏沉的声音……

天还没有黑，我想今天说不定要通宵了，不知道烨烨现在在干什么。

小米他们定的是老房间，在门口我看见了lulu，问她今天态度怎么这么好，在这儿恭迎我。她把我拉到一边，装神弄鬼地说，你猜今天谁来了。

我很是不解，说不是讲全是兄弟班子吗，怎么又有了别人。lulu说什么呀，不是别人。我说是烨烨，不会吧。她听了不高兴，说你现在就知道烨烨烨烨的，难道世上没别人了吗。我问她谁啊，告诉我算了。

她又装神弄鬼地推开门，大叫“安儿！”然后我看见惨黯的房间里，安儿坐在一旁喝着青苹果味的smart饮料。我已经不记得多久没见过安儿了，她还是喜欢青苹果味的smart。小米喊我过去，我在安儿的右边坐下，看见茶几上有一瓶pepsi。安儿拿起来后递给我，我没接。她说你不是最喜欢百事的吗，难道现在不了。我说不是啊，很喜欢的，于是就接了过来。其实我很想告诉安儿，我更爱喝可口的；但我又怕她问我原因，如果那样，我只能对她讲，是因为烨烨喜欢可口。只不过这样一说整个聚会就完了。

小米说是不是要让安儿和我共唱一曲，然后lulu就开始随声附和，还不停地煽动他人。在坐的像东东、萧晓一类人立马会意，乱叫不止。

其实我一点兴趣都没有，看着他们我觉得搞笑的很，像有智障一样。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心里很明白这样的行为会让朋友们很难过，但我已经控制不住自己了。

我站起来说我要走了。说完后全场都静下来了。lulu过来拉我的手示意我别太出格，但我使劲地甩开了。我又说了一遍，我想走了。安儿说我和你一起走，我说不。小米说你别这样，每次都这样也没意思了。我说没意思你别叫我来啊，以后别烦我。小米不讲话了，安儿还是说我和你一起走吧。我说不，我不想。

12月份了，我还要复习迎考，先走了。我说完这句话后就把一帮人丢在了后面，关门离去。我只逗留了十分钟，但却觉得这十分钟太不好过。

我想回家了。手机又在震动，无聊的短信消息。

路过一个礼品店，里面又有新的贺卡了。去年圣诞节我送给烨烨的贺卡上写着：for　princess，那今年该写什么呢？

烨烨已经半年没跟我讲过话了，自从她说过喜欢我之后，我们俩就不知不觉开始行同陌路。我觉得她之所以说喜欢我，也许是因为她不想让我难过；而我却将这句话当作承诺，太不知趣了似乎。

我不敢这样去想，我怕这种猜想会成真。但我经常有这样一个梦，梦见烨烨要与我离别，说不出来原因，正如她当初说喜欢我一样，或许只是一时的不忍。

lulu对我讲过，说我应该对自己好一点，不要太苛求自己了。我说我想约烨烨出来谈一谈。lulu说你还是学不会往后退一步。我说我不知道该如何退，我不想放弃烨烨，我喜欢她。

几天之后，我在学校的停车棚里叫住烨烨，说晚上你能出来一下吗。她摇头说不，我问为什么，她说不为什么，说不就是不。我说你别这样，她说高三了，你也别这样。我站在那不讲话，因为我实在没料到她会这样。她说没事我先走了，我小声地喊她，但她没听见。这时有一道很强的灯光从远处的一辆车上射过来，正好照在我脸上，睁不开眼。当我再想拉住烨烨的时候，她已经不见了。我想这就是命吧，我第一次相信命。

令我不解的是，是不是人到了高三都没有感情了。我没问过别人这个，我想他们答不了。小米问过我想去哪个大学，lulu、东东和萧晓也问过，我说想去烨烨去的那个大学。他们听后就再没问过这个问题，只是说你心里现在只有烨烨了，总有一天你会把我们忘掉，忘得干干净净。

我没回答，我想事实会是这样子的，我不能骗他们，亦如不会骗烨烨。现实总是残忍的，要学会接受。

我在路上会见到很多认识的人，他们向我打招呼，我只是笑笑，不会驻足。一开始他们不理解，但慢慢地，就习惯了，也不问我原因。

波德莱尔说：人在孤独的时候是最美的。我想自己除非有烨烨在身边，不然我是很愿意去孤独地活，活一辈子。

我现在好像很喜欢回忆，回忆以前和烨烨在一起的时光。心理学家说，人在对过去进行回忆时，完全是因为此时失去的太多。这不像是心理学家讲的话，根本就是我讲的。

烨烨很多次地对我讲，如果我们不在同一个大学的话，那么……我知道她想说什么，我说你别说了，我知道的。我看着她，而她却有意无意地望其他地方。我说你已经很久没像以前那样看过我了，她说以前，以前是什么时候啊。我不语，真的已经过了很久，在我们说出“喜欢”那两个字之前。

烨烨，你不会就这样离开吧，我说我们应该在一起的。她说你还没懂，你不知道考大学对我而言意味着什么。我说我会和你在同一个大学的，她点头，说我先走了。我说再见，路上小心。她说谢谢。一下子似乎拉长了距离。

现在全城好像都在唱着一首叫做《　take　me　to　your　heart　》的英文歌，凹长费解的歌词，但有很美的旋律，低哑的嗓音，流泪般地抒情。

when　i　saw　you　i　just　knew　what　i　was　missing　。

我幻想着一幅画面，在飘雪的圣诞夜，在深巷中的吻别，在一段过去中被埋葬。有昏黄的街灯，昏黄的月，昏黄的人，在昏黄的世界里。

到家后妈妈说有一个女孩打电话找过我，我问是谁，她说那个女孩没讲。我想会是烨烨吗。我打电话到烨烨的宿舍，她的一个舍友说烨烨出去了，还没回来，还说以为和我在一起的。我说没有啊。她说那你去找找吧，我说是啊。

我又漫无目的地晃荡在街上，我能知道她去了哪呢。我看见小米他们从ktv里出来，显然醉了。他们也看见了我，问我怎么还没回去，我说我随便走走，不想回去。

安儿在最后面，lulu对我说你去陪陪她吧。我这一次很听话，就走到安儿跟前，说一起走走好吗。她说恩。

安儿说你走后我给你打过电话，知道你不在家。我又笑笑，说是吗。安儿突然停下来，站在我身后两三米处，说我太了解你了，你别这样死心塌地的，你想什么难道我不知道吗！六年了，你还没聪明啊。我说安儿你说什么呢，你喝多了。她说你应该对自己好一点，我说我知道，谢谢。

安儿说，你曾经喜欢过我吗。我说喜欢过。她说那现在呢，我说如果你和我在同一所高中，我会仍然很喜欢你。她不说话了，我像突然记起了什么，烨烨也对我讲过类似的话，原来这句话是真的。

回家后我就睡着了，我想不再醒来才好呢。

第二天去学校的时候，我没见到烨烨，她的自行车也不在。

中午下课后，我在抽屉里摸到一张信封，上面写着“小远亲启”，沉甸甸的。我展开，是烨烨写的：

小远：

这是我第一次这样叫你，我给你起的名字，不可以不高兴哦。

你看见这封信的时候，我也许以经在另一个地方了。你不用找我的，你找不到，每次都是这样。

我和妈妈一起走的，去一个陌生的地方，过一个新的生活，我想我会很快乐，你会祝福我吗？会的吧，因为你说过你喜欢我的。

我想安安静静地过完这一年，等高考结束了，我会回来，你要耐心地等啊。我想告诉你，高考对我很重要，而你，同样很重要，我不想失去。

你身边有很好的朋友，我就放心了，你要好好对他们，他们也很爱你的，我看得出来。

我带着自己的日记本一同走，上面写着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你给过我很多，我知道。有一次我看见你的随笔上写：爱情最悲痛的就是一个人太付出，而另一个人无所谓。我看后很难过，或许我给你的太少。但我们太小了，很多事真的无法随意去做，你应　该明白的。

我本想把那枚钻石胸针留下的，但没舍得，是你送给我的，我会一直带着。就算以后，以后不在一起了，我也会带着，没骗你。

我走了，你不要难过；我没讲要离开你，我怎么会无所谓这样一个喜欢我的人呢。

在看不见我的日子里，你也要安安静静的，去看看紫苜蓿花，还有天上的云，说不定，你我在同一片云下。

烨烨

学校里的人已经走光了，我来到烨烨的教室，她的课桌上还留着清析的刀痕，刻着“小远”。我突然很想哭，泪滴下来，一下两下。

我趴在烨烨的桌上，小声地唱着歌，咸咸的眼泪滑进嘴里，不苦。有烨烨的日子总是开心的。

我小心地在桌上刻下：小远，爱烨烨，永远，永远在同一片云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