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去年冬天风起云落

发表于-2005年08月17日 中午2:26评论-0条

去年冬天的第一场雪来的很突然,像个早产的婴儿。我站在迎着北风的窗边,感觉如同在默视一位年迈的产婆,接待一个新的生命。

纷纷扬扬的雪片肆无忌禅地侵蚀着眼前的高楼大厦,一盏盏光怪陆离的霓虹灯不知疲倦般地释放着迷人的热烈,把满城的雪印得五彩缤纷。

我的眼睛有点潮了。我慢慢地关上窗,但两片格格不入的铝合金撞击声依旧很响,在夜空里漫延着。

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再看窗外的一切,好像什么都不一样了。那些普通的雪花在空中不断地拼凑,一点一点的,我渐渐地可以分辨出那玄丽的图画。

妈?我小声地喊。又一阵呼啸而过的风,麻木地撞击在窗户上,咣咣作响。

想妈了?东东抬头望着我,露出一副得意的神情。

我转过身,看见墙角里的暖气片上冒着诱人的白雾,还有东东那叠厚厚的稿纸,被改得花花绿绿。

既然已经出来了,怎么会再想呢。我一边翻着东东的小说,一边开始搪塞。

你就装吧,小样,想了回去看看呸。东东一把抢过我手中的稿子,一边挑逗地瞪着我。

别自己可怜自己了。

这时电话铃响了,东东跳到床边,瞄着来电显示,故作神秘地说,你妈。

不接,说我不在。

可怜一下你妈吧。

别烦。

铃声断了很久以后,我才抓起听筒,趁东东在隔壁洗澡,听一听那边的声音——孤独的嘟嘟声。

在东东回来之前,我放下了电话。他说明天我妈要过来送钱,我说明天出去吃饭,不见她。

等我洗完澡回来的时候,已经午夜了,透过那层玻璃,什么也看不见,偶尔会有摩托车奔驰而过留下的的破鸣,只是偶尔。

房里东东还在网上无休止地聊啊聊啊,电脑屏幕里闪出的蓝光充斥着我的眼睛,显得外面更黑了。

不知为什么,今天的午夜感觉着静了很多也深邃了很多。

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发现东东已经不在了,而墙上的挂 钟显示我已经迟了20分钟。

接下来发生的事就是我拼命地往教室跑。第一节课是语文,我幻想着古板的面孔里洋溢着的和蔼,我估计着整个上午差不多要在办公室里过了。

而实际上却是他挥挥手示意我进来,这让我感到教师素质显著提高。

我刚坐定后还没来得及问东东为什么放我鸽子,他却丢过来一纸条,他说他醒的时候看见我眼角泪水模糊,嘴里喃喃地也不知讲什么,根本不敢叫我,就由着我在梦里无边挣扎了。

我却记不得夜里的梦了,脑子里干净地像是被“立白”清洁液漂洗过的餐具,但隐约着似乎出现过一个漂亮的女人和一个在学走路的孩子,孩子只会伸出手,呀呀地去抓那女人的衣襟。那女人却慢慢地往后退,孩子也就越来越快地向前跑,然后扑通一下跌在地上,但没哭,和小时的我一样;而那女人也没有过来抱一下坐在地上的孩子,依旧站在那儿,像造物主一样,审视着自己的作品,满脸的不屑。

接下来还是语文课,我听了一半实在是坐不下去,因为课文是史铁生的《我与地坛》,出现了太多有关“母亲”的字眼,很扎眼,心绞痛一样。

我一个人坐在选修教室里发呆,五楼的选修教室,连鸟都飞不上来。

不知什么时候东东站在了我的后面,当我发现他后,他拿出一本子,说是语文笔记。 我说不用了,我不想抄。他说看看吧,写得不错。

我听着烦了就接过来,扉页上写着;母亲的心既便被割了千万刀,最后一滴血里映出的还是自己的孩子。

我问这话是谁讲的,真他妈幼稚。东东说这是你在文学社的一次演讲里说的,我记着呢。

干嘛啊你干嘛,这时候净搞这些东西,你缺少母爱啊还是恋母啊!

东东站在一边虔诚地听着,像一个踏实的信徒听着讲师的一言一语。我走过去轻轻地对他说对不起,其它该忏悔的人是我。

他说你回去吧,我说不。

然后我看着东东从教室的后门走出去,沉闷的脚步声渐渐地淡出,只有自己的心跳声在一点一点地显现,枯燥,疲倦。

晚自习的时候我没看见东东,心想他是回去写小说了。他投了很大的精力,他一直说哪一天小说卖出去了我们就会有很多很多的钱。我们可以一起去周游世界,离开不愿等待的地方,去普罗斯旺、去马赛、去维也纳……他有很多想去的地方,而我往往是听着听着会睡着,梦里会出现那个漂亮的女人,和那个孩子,女人一天在地老去,孩子一天天地长大。开始学会骑单车,学会在别人讥笑时自顾自地走开,学全在天很黑的时候送邻座的女孩子回家,讲有趣的童话,在风中唱没有旋律的歌。我只是觉那女人越来越像,像……而那个慢慢长大的孩子,也越来越像,像……像我?

然后我会醒来,再然后东东会告诉我昨晚又在梦里哭 了,泪水模糊还喃喃自语。

我也开始相信东东的话,尽管自己认为不会。

我推开房门,东东说你回来了。我说这不废话吗,人都站这儿了。

我走到桌子前,真是诧异这桌子上的摆设,居然多了一个电热台板,而那些乱七八糟的稿子也顺得井井有条了。

哟,东东可以啊,劳模啊现在。

衣服也洗了在柜子里呢,再不洗可以当肥料用了。

不会吧是你小子,是不是交了女朋友要来玩啊。

东东嘘了一声,又埋头写稿子了,我蹦到床上看《安妮宝贝》却发现枕头边有一根很长很卷的头发,有暗暗的金黄。

有人来过吗?

谁?

女的。

别开玩笑了,我忙呢,你睡的时候叫我一下噢。

我把那根头发小心翼翼地夹在书里,觉得肯定发生过什么。而东东,依旧没事似的把键盘敲地要碎了一样。总有一天是肯定是要碎的,毫无疑问。

接下来的好多天东东经常不上晚自习。有一天下了很大的雨,放学后我正犹豫着怎么回去,却在教室后门槛边看见了一把鲜艳的雨伞,还贴一张便条:路上小心。是东东的字。

当我到“家”的时候,和以前一样,他还在一边忙着写东西,佯装着没事,还问我看见伞了吗?我没回答他,因为我在地板上又清晰地找到几根头发,很长很卷,有淡淡的金黄。

那天晚上我又做梦了,那女人真的老了,孩子学会了和她吵架,摔东西,惊天动地,支离破碎。

一觉醒来后,外面还在飘着雨,湿冷湿冷的。我把雨伞藏了起来,顶着雨冲到了教室。东东今天去见出版商了,应该不会回来。我也不知道自己想验证什么,总觉得这几天发生的事除了有关东东之外,还有另一个人,那个人应该有着很长很卷的头发,淡淡的金黄。

我站在与教室对面的楼道上,看见一道熟悉的背影静静地走近教室,在后门放下一把雨伞,贴上一个纸条,又匆匆地挤进雨幕。

妈!我站在了那个背影的后面。

妈缓缓地转过头,我看见她潮湿的眼角有泪在渗溢。还有,还有很长很卷的头发,有淡淡的金黄。

妈。

回去吗?

……

回去吗?

……

那我先走了,你回教室吧,别凉着,有雨。

……

妈。

……

我爱你。

本文已被编辑[朱文科]于2005-8-17 18:01:07修改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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