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来小城的这家棋室时，经常能看到一对老人坐在临窗的位置上下围棋，有时我去的很早，发现屋里有比我更早的，就是他俩。两位老棋手棋下的都很不错，市里比赛都进过前八名，在当地棋手中很有些名气，其中一个姓李，由于看人时爱歪着头瞅，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所以大家都叫他李老歪，另一个背稍微有些驼，别人就叫他刘罗锅，至于他俩的真实姓名叫的人反而很少，我有一次在市里比赛遇到其中一个，竟不知道对方是谁，直到坐在对面后才知是经常在一起下棋的棋友。

两位老棋手很有意思，可能是下了多年的围棋，深谙其中乐趣，下棋时一哼一哈，闻者忍俊不禁，好象鱼儿离不开水一样，只要有他俩的地方，就不会少了调侃与欢笑。

两人下棋通常是这样的，如果其中一方棋势不错，就会摇头晃脑很得意，嘴里话就多：刘尔浜那个梆梆梆，这棋不交你真能装……这句话里其实还暗含一个典故：刘罗锅本名叫刘尔滨，可是一次市里比赛却把他名字误写成了刘尔浜，裁判一喊刘尔浜，大家都愣住了，待醒过味来后不禁都大笑不止，后来棋室里有好事者经常故意大喊：刘尔浜，那边竟还有人接住：梆梆梆，于是棋室里腾起一片笑浪。

故李老歪棋每下到得意处，也忍不住梆梆梆起来，刘罗锅由于盘上危急，自然顾不得别人的嘴巴，就象什么也没听到，一脸苦相地琢磨棋，当然，如果他绞尽脑汁终于翻过身来，脸上自然多云转晴，嘴巴的使用率也高起来：李老歪你还拽不拽（北方话自以为是的意思），刘大刀今天要砍下你脑袋……这下子轮到对方不说话了，所以下棋时两人打嘴仗反而比较少，通常都是一方若快乐，一方便痛苦，当然这种在棋上把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也属特殊情况，还扯不到道德问题。

李老歪平时经商，兜里便殷实，刘罗锅是下岗工人，自然囊中羞涩，偏偏两人都不爱下白盘，于是两人的彩棋就和别人不一样：李老歪若输，自然是往外掏人民币，而刘罗锅若输，则只需喝一茶缸子凉水，一个图钱，一个取乐，到也各取所需，自得其乐，常常是今天刘罗锅喝了一肚子凉水，明天李老歪输了一大卷钞票，这样的日子周而复始，两人象忘忧清乐集里的神仙，远离了人间烦恼，有时连我们这些年轻人也暗自钦羡。

李老歪曾经得过省段位赛业余2段，刘罗锅是市赛3段，细说家史时这些便经常挂在二人嘴上，谁也不服谁，棋上嘴上功夫都不错，有时一大早来了，先不忙下棋，嘴巴先接火：你懂围棋为何物？围棋也是你这样的人下的？另一个自然给予回击：你可别遭贱围棋了，我闯江湖的时候你还刚会玩五连子呢！待嘴巴热身之后，两人劲儿也较足了，便急不可待摆开战场，当然这之前刘罗锅还要看一看李老歪今天带了多少钱，以决定自己的斗志旺不旺盛，他自己的面前自然也少不了一缸子凉水，喝的时候还不能够大喘气，于是激烈紧张而又快乐忘我的一天又开始了。

直到前年李老歪患病去世，棋室里才不见了这独特一幕，好象鱼儿死了，水也要干涸，刘罗锅也很少去棋室了，有时我到这家棋室下棋时，还会想起往日一幕，耳边似乎又响起那快乐的调侃声：刘尔浜那个梆梆梆，这棋不交你真能装……李老歪你还拽不拽，刘大刀要砍下你脑袋……这时我注视着一屋子下棋的红男绿女，不由得感慨棋上日月也是瞬息万变，快乐的日子从来都是吝啬的呀！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