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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几个自己独立去写的老师外,多数人的“认识”都跟沈文杰的大同小异。大家相互看了看,觉得很满意,都说这些意见足以使乡政府的头头脑脑心跳加快两三倍,甚至失眠好几个晚上了。
孙卫纪的认识中没有一丝一毫他平时的小人作风,而渗透出大无畏的英雄气概。他在“认识”中,写了这么一段话:“在这次事件中,学生全都在教室里认真看书,始终没有产生‘罢课’的事实。主要是由于今天早上我未将问题调查清楚,就向乡教委反映,才导致情况失实的。因此,我向上级检讨,并要求承担主要责任。”
大家建议孙卫纪删去“并要求承担主要责任”这一句话,人人都说,责任应该由我们大家共同来承担。但孙卫纪坚决不同意删去,他说,他不怕任何权贵,要与大家同生死,共患难。这样,他过去在大家心目中的印象便完全改变了。
关学良的认识却写得与众不同。他是这样开头的:“早晨,预备铃刚响过,我收拾好课本和教具,准备去上课。刚走到操场上,就听见有人喊我:‘喂,小关,今天不用上课了!’我就返了回来,问怎么回事。几位老师告诉我说,乡政府扣了我们的工资,大家准备将意见反映上去,于是……
看到这里,孙卫纪把信笺递给了沈文杰,说:“你看看,我觉得他这认识有些问题。”沈文杰接过来看了一遍后,递给了小田,小田又递给易芳,易芳再递给许志强……到最后,所有在场的人都看了一遍。
许志强说:“叫关学良修改一下吧?他这样写不是要害我们吗?”正说着,关学良手插在裤兜里一摇一晃地走了进来,然后去翻桌上的书看。
沈文杰悄声地对孙卫纪说:“你说给他,叫他重新写。”
孙卫纪想了想,便说:“关学良,你过来一下。”
关学良走过来问:“什么事?”
孙卫纪说:“我们看了你的认识,觉得不能这样写。”
关学良问:“怎么不能呢?”
孙卫纪说:“你说,你准备去上课,有人喊你不要去了,你就转了回来。这样写,如果乡政府或者乡教委的人来问你,是谁喊你不要去上课的,那岂不糟糕?现在,乡政府就是要想找出这件事的头来,杀一儆百。事实上,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件事并没有谁来组织。但如果你那样写,那喊你的那个老师就肯定要成为头目,受到严肃处理,那怎么行?”
关学良摊开双手说:“可我不会写呀,怎么办呢?”
孙卫纪说:“这好办,我们都已写好了,你拿一份去抄上些就行了!
关学良面露难色地说:“这恐怕不行!”
孙卫纪说:“有什么不行的?去去去,赶紧去抄,等你抄好后我们再去交。”
片刻,关学良终于说:“那好,我去抄。”说完,拿起一份“认识”出去了。
沈文杰这才松了一口气,听刚才关学良的语气,他真担心孙卫纪会和关学良吵起来,现在总算没事了。
等关学良写好以后,孙卫纪便把认识交到乡教委去了。
现在,大家都认为,这件事应该告一段落了,几天来躁动的心总算平静了下来。许志强和小田便摆开象棋,噼里啪啦地“杀”了起来。杜华文和赵志军在旁边指挥,几个人乱成一团。听得出,他们的声音又恢复了平日的轻松和爽朗。
其他几位老师都回各自的宿舍去了。沈文杰也站了起来,他想回去好好地睡上一觉,让梦把几天来的疲惫全都消融。
刚走到走廊上,易芳就跟了出来,温柔地叫住沈文杰,说她想跟沈文杰借本书看看,问沈文杰肯不肯借。沈文杰当然无法拒绝她,只得领她到自己宿舍去。
跟易芳在一起,沈文杰总觉得很不自然,并且,自从知道有不少人在议论自己和易芳的关系后,沈文杰就一再提醒自己,千万别跟易芳走得太近,而是离得越远越好。沈文杰也经常在易芳面前提起自己的女朋友陈舒蕾,可易芳就像没听到一样,依然对沈文杰好,用心地寻找时机跟沈文杰说话和在一起,对于感情上的事,却又只字不提,让沈文杰摸不着头脑。
现在,易芳正坐在沈文杰的椅子上翻杂志,沈文杰的那支钢笔顽皮地在她的手指间转动着。沈文杰注意到,易芳其实一直在有意无意地用余光看他。沈文杰觉得自己看她也不是,不看她也不是,就干脆站起来去书架上找书。
没想到,易芳也站了起来,走到书架旁来翻书。两人挨得那么近,沈文杰都已经闻到易芳头发上的香味了。易芳的手臂也紧紧地靠在沈文杰的臂膀上,沈文杰只觉得有一股温热的气息正从易芳的手臂上一点一滴地传过来。沈文杰慌忙让开,易芳甜甜地笑了笑。
易芳已经走了好一会儿了,沈文杰的心跳还没有完全平静下来,他喘息着,在易芳刚才坐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突然,沈文杰发现台灯旁的那本信笺上写着几个大大的字,他拿起来一看,只见上面写着:牵挂你的人是我!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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