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师节前夕,去学校拍个片子。正在楼下和校长商量着怎样设计现场,一抬头,看见兰明老师正往这边来,我熟悉的身影,熟悉的步态,熟悉的表情。她向我笑着,我喊出来了:“老师!”快步小跑迎上去,腾出没有举摄像机的右手,拥住老师那丰满的身体。老师说:“我在楼上听着像是你的声音。”我说:“嗯,刚过来,拍个片子。”
兰明老师是我初中的班主任。哦,确切一点说是初一的班主任。她那时是师范毕业的第二年。到我们初二的时候,她离开了,调到另一所中学任教。那一年,她结婚了。其实“结婚”这个词在当时的我,并没有具体的概念,真要去形容的话,也就是大红喜字、飞舞的烟花爆竹、拥挤的宾客,一对新人,如此而已。但是,这一次的新人是我们自己的老师啊。我组织班里的同学们去她的新房子,算是贺喜吧。满满一屋子的我们,吵吵嚷嚷的,尤其是那几个捣蛋的男生。但是他们对兰明老师从来都是恭恭敬敬的,那天也表现的特优秀:劈柴、烧火、甚至还能包饺子。我们带去的礼品在今天的学生眼里,怕是老土得掉渣了:一筐鸡蛋、一个写着贺新婚的牌匾。是全班同学凑的份子,为此我们一班毛孩子很是伤脑筋,都跑回去问大人,最后汇集的意见摇身一变就成了后来的礼品。老师数落我们,如此破费家里的钱。但是她毕竟是高兴的。那时候我也不知道“新婚燕尔”这样的概念以及涵义。只记得所有人都是高兴的,包括老师的丈夫,一个不高的个子、清秀样子的男人。唯一的遗憾是,班里的一个女生在屋子里、人多拥挤向后退的时候,把大衣柜的彩色玻璃压碎了。尽管老师一再说不要紧,我们还是觉得做了很大的错事。以至于后来,我有幸和老师的丈夫在一个单位工作,他开玩笑的时候还提及此事。他的职务比我高。但是因为老师的渊源,和他之间总是很亲近的感觉。后来,一半戏谑、一般当真,我一直喊他:师爸。这个称谓兰明老师很是满意。她总是对学生充满深情,那是真正发自肺腑的师生之情。
但是,从去年开始,老师读初三的儿子、我的师弟,一个学习一直拔尖、各项成绩优异的孩子忽然精神忧郁起来,以至于不能上课、不能正常和人交流,经常有破坏性举动。那个时候,我自己的生活也不太顺利,无暇顾及外界。此时,由于行政区划调整,我已经和师爸不在同一个单位了,间或知道老师带着儿子,长期住在济南,接受治疗;但是不知道该不该打电话问候,不知道能说什么,只怕自己未语泪先流。春节过后,我约了总是一起去看望兰明老师的忠高。在老师的家里,见到一年多不见的她的所有家人。师弟居然长那么高了,老师明显苍老了。我告诉她,我的婚姻结束了。其实,不必有太多语言。小坐一会儿,就离开了。
眼前,在阳光地里的老师,居然这么憔悴。我心痛的几乎不能自抑:她头顶的头发已经十分稀疏,脸色黯淡。我伸出手轻轻抚了一下她的头发,说:头发都掉了。老师说:是啊,掉光了。18年前那个美丽、幸福的新娘和我印象中那个安详、富态的老师在哪里?我问师弟怎么样了,还好吗?老师说:已经休了一年学,本来准备今年复读,但是上两节课就头疼,自己压力大,每每看见同学们学习的样子,他就着急。我说:没事儿,会好的,过一下会好的,你得保重自己啊老师,师爸和师弟都指望你呢,你不能垮老师。老师的眼睛红了、努力想忍没有忍住,泪水下来了,说:我没事儿,最难的时候已经过去了,济南的日子真是不堪回首,摊上了的事也许就是命吧。听见有在树荫下的老师喊我们过去,我们光顾着说话,忘记了还在阳光底下!我拉住她的手臂,象母女一样地拥着,坐下。老师问我自己的事情有没有进展?我笑了,说现在很忙,忙得没有时间去想感情的问题,而且,有过一次失败,不想再唐突了。毕竟婚姻不是买衣服,可以常换常新。老师看着我说:有合适的,还是要考虑,你的路还长啊。我的笑容已经不那么自然了,一股热流直冲上来,我使劲儿吸一口气,再次笑出来,靠了靠老师温暖的肩膀,无语。然后我说:会的,老师你放心,我会好好的。
能说,生活是公正的吗?能说,生活从不厚此薄彼吗?可是因此,就能说,面对失意和痛苦要放弃吗?
你见过流泪的红蜡烛吗?在情人的咖啡桌上,那是缠绵、是气氛;在凄苦的黑洞洞的夜里,那惹起的是同病相怜的惆怅。相同的际遇,不同的体味、不同的心态。我希望我的师弟尽快康复,重现一个阳光而优秀的男生风采。我希望我的老师每天都能由衷地笑,品味儿子的点滴成绩,品味生活的美好。我希望我的师爸再次胖起来,鼓起他的将军肚,和我们往日的同事们偶尔聚一聚,偶尔吹吹牛。
-全文完-
▷ 进入silencelio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