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头，我家唯一能指望有关系的人就是同村的舅舅和表叔，这两位皆与我家粘一点亲，舅舅是母亲家族的人，而表叔则是祖上奶奶家族的人，更巧的是舅妈和表婶都是我们族里隔房雷二爷的两个女儿。处于近亲，我称呼她们二姑和幺姑。（雷二爷家四个女儿，舅妈排行老二，表婶则最小。）而舅舅则随着娘称呼，表叔则称为姑爷。舅舅姓汪，叫汪华树，我称他为华舅舅，是当时中学的后勤主任；姑爷姓刘，叫刘新凯，是当时中学的教导主任。为了让我在学校里能接受到更优越的教育，父亲逢年过节的时候都要亲自带着东西到学校去看他们。平时还要在阿公和舅舅家里去串串门，若是与上这两家的大小事，则是必去。我毕业那年为了让我考上一所好的中专，父亲更是苦尽心思接近他们。有好几次还让我在周末的时候给他们送东西去。家里的开支很大，平时又有乡里的干部到家里来办事和开会，每次开完会都要到我家里吃完饭才走。所以，家里也没什么可拿得出来的。父亲就把每年的腊肉、猪蹄送给他们，到春夏时间便送茶叶。即便是如此，有时候也很难办，父亲常常为这些事情着急生气，加上年几年奶奶刚刚去世，无疑给我倍感压力的父亲更是雪上加霜。而我和姐姐只能是努力地学习，除了听话，假期回来帮他做点农活，别的什么也不能分担。

记得那年初三第一个学期的某个冬天，天空中飘飞着大学，刚下课，我出小们的时候被电话室的二姑叫住了（那时二姑在学校的电话室工作）：“儒儿，你爸今天过来了，下午过去吃饭吧。”

“噢，他啥时间过来的？”

“中午过来的。”

“好嘛，我一会儿过去。”我答应道。这时电话室里的电话又响了，二姑忙着过去接电话，我和她道了声别便走了出去。

我走在操场上，心想着父亲这次过来的目的。这雪天冷地的，路又滑又远，再说上个月还过来了的。我想了半天，还是想不明白，已经是下午放学的时候了，大部分学生都打着伞走出校门。我想着二姑刚才对我说的话，到底是去还是不去？在我和父亲的眼里，二姑是个心眼狭窄的人，凡事都想占了便宜，而且还喜欢记小帐。在学校里我很少去她家里的，不去的原因有三个：一是看不惯二姑那种小蔑见识的德行；二是不想麻烦别人，加上她家离学校还有一段路程的，也不顺路；第三个理由是不习惯去那种地方。我在操场上一个人徘徊了很久，不知道该怎么办，父亲又在那里，不去还说和自己的亲莶磺兹龋チ擞志醯帽鹋ぁｎ壹堑玫笔币丫窍挛缥宓愣嗔耍冶纠词亲急阜叛ш笕ソ稚铣缘惴谷缓缶突厮奚岬模幌氲秸馐戮兔芷鹄戳耍矣淘チ撕镁茫皇孀樱易詈缶龆ɑ故窍热ヒ郧暗姆沟瓿缘愣鳎缓笤偃ザ眉摇?　在饭店吃饭的时候，我的心一直很慌，想着该如何去应付这以后一个多小时的时间。林赳家经常去的人大多是中学的教师和一些县里面的领导，一般的人是很少去他那儿的。因为来这里的人大多是来求她办事的。我一边吃一边想着林舅家里的那些家具和摆设，以及二姑那张瞧不起人的脸，想着父亲为了我而在怎么大雪天里走这么远的路。我感到自己家的贫穷和卑微，想到人世间的不平等，想到了自己的将来……

我在漫天飞舞的雪地里走着，雪越下越大，就象我的心，越来越难受，我看到林舅家的住所，看看表是下午的五点半。我推进去，父亲正坐在桌子上吃饭，看见我进来，给我找凳子坐。父亲问我怎么现在才来，都等了你这么久了，我借故说今天下午有值日，现在才完毕，二姑给我打来洗脸水，盛了饭叫我快点吃。我客气了一会儿，说现在不太饿。林舅问了一些关于我学校里当天的情况，我都一一作了回答，父亲直是叹气，一个劲地说我没出息，考试老考不到前几名。我默默地吃着饭，偶尔转身去瞧一下身后电视上播放的电视剧。林舅不父亲一边喝酒一边聊着村子里最近的一些情况，父亲说阿公（林舅的父亲）最近的身体一直都还好，还经常上街买东西，林舅又说了一些客套话，二姑一边吃饭一边看电视，好象对此事漠不关心，而两个女儿也在自己房间里不出来。我感到一阵极度地不安，这种不安比受到老师的批评还要难受。我觉得这种地方永远都不是我呆的，与其这样看别人的脸色，还不如去教室看一会儿书，或者是一辈子当农民好得多，至少不用这样看别人的脸色。父亲请忍着这一切，也没有办法，说话和吃饭还得注意了又注意。林舅一幅官气十足的样子，一边吃菜一边和父亲无关的话题，有时候正说到话头上，不是二姑说一些别的不相干的话，便是他的两个女儿叫她，弄得父亲一幅尴尬的样子。父亲的尽量在忍，当作是小事，我认为父亲在这一方面为我受到的委屈简直是太大了，以至于多年以后的今天，我始终都牢牢地记在心里。

我已经记不清楚那天下午在林舅家里坐了多久，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明显暗了许多。二姑和林舅丝毫没有留父亲在这里过夜的意思，只是将我们父子俩送出大门之后，便立即关门进屋了。宿舍里没有多余的床位，镇上的其他的亲戚父亲也不愿意再去，麻烦，我也没有挽留，只是默默地送了父亲一段路。

父亲走在前面，我问父亲：“今天怎么过来了？”父亲说：“昨天家里刹过年猪，没有什么拿的，今天就拿了个蹄子，你就要毕业了，还想靠他走点关系上个好点的中专。所以，趁这个时候，先走一步探探口气。”我问：“有没有结果？”父亲说：“一切还得看你，你林舅舅说这几年市教育局抓得不是很严，靠关系是行，一是要钱，二还要看自己的考试分数。”我沉没了一会儿，父亲问我最近到底怎么样，我说还可以，就是英语有点差。父亲深深地叹了口起，说我这辈子不我别的，为得就就你以后不要象我这样低三下四地求别人，现针尖大个事情就得求别人，所好的是我现在还是个村主任，有些事还能办，要是过几年下了（退位），就更难了，所以，今后的一切就看你自己怎么去做了，父母成天都在为你操心，在家买粮食，熬更受夜地为你跑路，如果你能想到我们是为了你的话，我也就心满意足了。“以后看你还加不加劲。”我当时特别想哭，但我始终没有哭，因为我不想让父亲看到我没有志气的样子。这一刻我想到了父亲整日在地里劳苦的样子，想到母亲半夜里还不睡觉，为了家里的一切而在灯下忙碌的身影，我想到了世间的沧桑，家境的贫寒，社会地位低下的人的生活以及他们的命运，所有的这一切我都无法说出口，而只能咽在心里。我觉得父亲是如此地伟大，在这个家庭中，如果没有了他，我将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一切的一切让我感到的只有痛苦。

父亲走在雪地里，我觉得父亲从来没有这样苦过累过，为了自己的儿子，走这么远的雪路来送礼，是不是有些不值得？我想到我在学校里的一些生活，想到和那些关系好的同学在一起玩，有时候不去上课，跑大批外面去打台球，上课不专心听讲，给女生写纸条等一些对不起父亲的事。我觉得自己是个无药可救的人，他着这样一位好父亲，无忧无虑地为什么还不努力去争取呢？我瞒着父亲，不让他们知道，这样就能减轻自己的罪过么？你这是不孝！是败类！还配做这么伟大的父亲的儿子吗？我强忍着这一切矛盾，尽量不想让父亲看见我背后的一切而生气。我想我以后是可以慢慢改正的。

（未完待续）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