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们从季节的另一边赶来相聚

是在嫦娥奔月功德圆满的时候

其实，这是个谷类作物相聚的日子

聚到季节腹部的有：玉米、花生、高粱------

还有同一棵秧苗一样高的我的孩子

2

九月的方向被黄色确定。它的源头

辞语暴虐地抽打着枯萎的记忆

飞鸟栖于正午

孤高的枝头，一种阴影

割开往年布谷鸟在季节之初的鸣响

我无言的一天自钟声开始，经过　燕子

经过撕裂白昼和意义的蝉

再穿过秸杆

企望能达到谷类作物本身

3

这里有我最敬爱的果实和一些事物

比如一只蜜蜂：　致命的暗示给予我以食品的德性

由此暗示已剥开如此悲凉的谷粒：一个玄奥的亮点

从田园到道路

我得到一个忧伤的判决

我听见作物行走在花朵之外

我想该开始了，这是众人的食品和语言的恋人

还有那来自谷粒的回声

我没有别的天空象这样出其不意

现在才是另一类作物出现的时候

像种种念头最后有不可企及的疼痛

我的微笑像一座废墟，被光穿过

炎热使我闭上眼睛等待再一次风暴

谷类作物一个接一个走过去

夏天此起彼伏地坠落

4

旧历的八月，我回到曾经喂养过我的土地

我用一粒谷子的心情去丈量它

先种小麦，小麦收了，换茬玉米，玉米下面间作花生-------

我象拔苗助长的老农天天探测《齐民要术》不能楖述的土地

尾随我熟悉的粗粮和细粮，鱼贯而出

布谷鸟在空腹的土地上呼唤庄稼的乳名

但我不知道怎样安慰这些愈发瘦削的瘪粒

孩子回来的时候，路过他童年的玉米，少年的荞麦------

我不知道他们要走向何方

那粒初夏的谷子

在记忆的树梢穿透黑暗，自掌间萌发

在叶子从根部回到树梢的时候

旧日的那首歌谣便跟从

季节带领新雨，款待那些欲断魂和已告别的生灵

而如今他们真的蛰伏在季节的深处

开始说话，那单调的声音直响到深夜

5

九月的汛期已过

所有的渴望与付出都在这里汇集

谷类作物从它的高度急遽下沉

那重重的稻穗，维持着容忍与遗忘

在这里，被玉米或高梁的趣味所规范的人们

一粒谷子就可以　压垮

我整理身体的成分

发现许多土质的东西，直起腰看到的不仅仅是收获

此刻，我就像一尾过桥地鱼，悄无声息地游进九月的土壤

我惊喜地看到被目光镀亮的颗粒

我的手安慰地握到了

从地脉深处伸出来的谷类作物的根

就如同共一个主题的季节

那些光芒和芬芳

覆盖了我的想象所能及的任何地方

6

这个相聚的日子

镰刀挥舞手臂寻找切入谷类作物最佳入口

其实，任何一柄缠绕谷子的刀都是举世无垠的

我们用十月的庄严祭典开镰时刻的到来，正午

谷子始于镰刀，止于唇间，在季节的餐桌上

任何一粒丰澄饱满的谷子，都是一位智者

它的芳香抚遍席地而坐的年轻的食客

低下头，我看到青花瓷碗边的那粒秕谷在暗自神伤：

可能又错过一次开花和灌浆的时令

如同谷类作物寻找水，回头又走进多雨的秋季

我在梦幻的喧响中行走、收获和睡眠

如今冷风从背后伸出霜剑之手

丢给我一个涨潮的夏夜

在悲剧的层面上我们的美梦漂泊

没有谁能站在一个故事的废墟上

再次看到两个真实的谷子

就好像流经枝桠的午夜的钟声

7

日子背后

文字显现，在透明的杯底

借助月色，我能否进入花生、玉米

或者一粒谷子--------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