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仿佛在抽搐,像抖动得像筛糠,在他猛然起身的瞬间,女人感到了无限的空虚,自己的身体仿佛被掏空一般,像一具尸体,直挺挺地躺在床上。男人从近乎虚脱的状态恢复过来后,伸手去摸女人的长发。长发曾是女人值得骄傲的地方,她为自己爱的那个男人一直留着,这种长度已经保持了五年,因为那个男人曾说,我爱你的发,就这么长,这么黑,这么顺。女人似乎也渐渐恢复了神志,开始厌恶那些凌乱的头发,甚至恶毒地想一把火把它们都烧光。男人开始说话,他说,你真是个好女人!我已经离不开你了。女人的脸上露出了痛苦的笑容,仿佛一个将死的人的回光返照。男人说,明天你搬到销售部吧,临时先挂个副职。
男人走后女人开始清洗自己的身体,整整一瓶沐浴液被她用得一干二净,但她还是感觉身体脏,她开始用刷子刷,她想把每个毛孔内的污物都清洗出来,直到身体开始发红,开始出现一道道血痕。
她从未像现在这样恨男人,她想起了自己爱的那个男人,嘴里突然喊出了两个字——妈的!她开始惊讶自己的粗俗,她从未骂过人。淋浴的水混合着泪水从她脸上流过,她突然蹲在浴室的地板上,哭得歇斯底里。
一个人的改变需要多长时间,女孩变女人或许只需一秒钟。
女人成了那家大公司销售部的副经理。她来这家公司已经四年多了仍然只是一个小职员,同她一起来的另外两个女孩论学历,论业绩都在她之下,但她们现在一个是企划部经理,一个是某位副总的秘书,享受部门经理待遇,她们都比她混得好,这让她百思不得其解,她曾向一位在商界滚打多年有所成就的老乡请教,她那位老乡一语道破玄机,她说,你不够骚!
在公司举行的一次舞会上,一位副总主动邀请她跳舞,期间那位副总问,你在公司是什么职务?她难为情地说,职员。副总又问,结婚了?她说我还没有男朋友。其实她有,但她的那位老乡曾说,上司问你有没有男朋友的时候一定要说没有。副总的眼里开始放光,略带贪婪地看着面前的女人,搂着女人腰的那只手向下移了两寸。女人今年二十七岁,是身材好且模样漂亮的类型。舞会结束后,副总要送她回家,她没有推辞,甚至表现得有些欣然。
后来副总请她吃饭,请她一起去旅游,她都痛快地接受,然后副总说,做我的女人吧?她微微摇头,副总补充说,钱或者权位我都可以给你。假如她不曾向那位老乡请教,她一定会严词拒绝,但她那位老乡曾说,女人跟男人不一样,想在事业上有所成就就要比男人付出多得多的代价,你最好找个靠山,找个可以给你钱或者权位的男人。她想起了她爱的那个男人,她说,我有爱的人!她的老乡说,他离你那么远,他能给你什么?或许他现在正跟别的女人上床呢!她答应了副总,因为她需要钱生活得更好,她不想终日过节衣缩食的窘迫日子,拥有化妆品与服饰是女人最普通的愿望。
她成了副总的女人,却无法给自己定位,算情妇还是二奶,或者只是两个生意人?她分不清,似乎都有联系,又都不是。管它什么呢!反正我不爱他!她想。那我爱什么呢?她问自己,问得不知所措。
不久,她成了销售部经理,销售部是个很有油水的部门,她明里年薪十万,而每年能进帐的至少有四十万。她有了自己的房子和车,那位副总成了她住处的常客,副总对她很满意,无论是身体还是工作。那位副总每次将要泄尽的时候她都会感到空虚,她努力抱住身上的男人,希望他可以让自己充实,结果却让她一次次地失望,最后几乎成了绝望,她开始害怕男女的交媾,她的生命承受不起那种结束时的空虚。
副总是位风流倜傥的成功男人,他有成功男人特有的野心以及强烈的征服欲,女人在他眼里就像件衣服,衣服穿旧了是需要换的,不同款式的,不同价位的衣服可以体现他的审美观,这属于喜新厌旧的范畴,他去女人住处的次数渐渐少了,女人是敏感的动物,可以体察秋毫,她明白男人的心思,其实,她早已厌倦了男人的那种几乎变态的性爱方式,他总是在即将泄的时候将东西抽出她体外。
男人终于不再去女人的住处,现在她已经不再需要那个男人的提携,她有自己的朋友圈,有自己的势力了,她已跻身于成功女性的行列,只是,每日当她走进或走出那套空荡的大别墅时都会想起她跟那个男人在床上时的情景,身体仿佛被掏空,无限的空虚。她常常问自己,我需要什么?当然不只是钱和女人的虚荣。她说,我空虚。
她爱的那个男人已经离开她整整十年了,十年对于一个女人来讲是种什么概念,即使容颜没有凋谢干净,但心早已经凋谢了。她一生只恋爱过一次,只跟两个男人有过关系,一个拿走了她的爱情,一个拿走了她的身体,她猛然间说,该死的男人!两个男人留给她的都是空虚。男人对她来讲只是一种虚妄的影子。
女人正坐在客厅的地毯上看无聊的喜剧,电话突然响起,她接,喂了一声,对面传来了充满沧桑的声音,你还好吗?是我。
这是多么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啊,她曾为那声音心潮澎湃,她曾为那声音朝思暮想,如今,那声音终于又出现了,只是她除了空虚外依然是空虚,她痛苦而绝望地说了一句,我不好。
男人说想见她,想见她那头美丽的长发,女人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的头,长发已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五年来她一直留着短发。她没有拒绝男人,答应见他。
男人是个艺术家,选择的见面地点也带有艺术色彩,他们见面的地点是郊外的麦地,他们都知道海子曾在那里呐喊,那里有海子的灵魂,女人爱读海子的诗,里面有希望,但更多的是绝望和质问。
女人着装朴素,她想与男人的外表平等,至少看上去平等。男人苍老了许多,假如他不首先介绍自己的年龄,你绝对不会把他与三十五岁联系起来,他有四十五岁的模样。他们两个木然对视,似乎都在猜对方这些年是怎么过的,男人说你还好吗?女人说不好,反问,你呢?男人也说不好。女人想哭,却不想在这个男人面前哭,她强忍着即将滚出的泪水,硬硬憋了回去。
十年前,女人深爱着男人,男人说,我也爱你,给我十年的时间去闯荡,回来后我娶你。男人走了,去寻找他的梦想了,只留下女人,孤独地面对生活。
他们谁也没有提及当年的承诺,承诺,一个让女人感到可笑的词语,承诺能代表什么?能代表她头疼脑热时的嘘寒问暖?还是能代表她生活所需的吃穿住用行?什么也代表不了,只是一句话而已。爱情是什么?女人突然问。男人只是木讷地站在原地,像尊寒冷的雕塑。当男人清醒过来的时候,女人早已走出了他的视线。
男人回来了,这次是彻底地回来了,打算留在城市里,因为他也疲倦了。他需要一个女人,需要一个家。
他给女人打电话,说我想见你,女人说,我们不是见过了吗?男人说我很累,女人沉默。他突然问,你还会嫁给我吗?女人猛地扣了电话。
男人是个知趣的人,他知道女人已经给了他答案,他不再纠缠女人。
某一天,他们在城市的街头擦肩而过,男人没有认出女人,因为女人的着装是高贵而华丽的,但女人却认出了男人,女人停住脚步,转过身去看着男人,男人的背已经开始伛偻了,他是那么的苍老。女人对着男人的背影说,亲爱的,你不懂女人,你不懂女人的空虚,女人需要的不是承诺,而是一个可以让自己充实的男人。
女人开始对着男人的背影哭泣,因为她空虚。
其实男人早认出了女人,他心里明白,女人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女孩子了,冬日的斜阳照在他脸上,两行闪着光的泪水分外明显……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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