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熟了。棉花白高梁红,大豆饱满冬瓜粗胖,空气中到处弥漫着泥土的气息和瓜果梨枣的清香。娘打电话来,说咱家的玉米该收了。我就回了家。
本欲到天也广地也阔的农村大有作为,可咱家的一亩三分地,真的搁不住干。太阳还没有从天上落下来,我们三拳两脚就结束了战斗。收拾家伙,拉着满载的架子车,我们踏着斜阳铺成的路缓缓归去。娘在家里早早就煮好了饭,等着我们回来。在学校里呆久了,干这么点儿活就觉得有些吃力,腰酸胳膊疼,连打个呵欠伸个懒腰都不那么得心应手。娘看在眼里,心疼的神色就显现在脸上。她把盛好的饭摆在桌上,催我们快吃。娘熬的粥是玉米糁,是用新打下来的玉米磨的,刚坐下身子,便有一股清香扑鼻而来。
我吸溜了两口糁汤,用筷子在碗底搅了几下,发现娘在汤里下有嫩玉米粒儿,就夹起一颗,送进嘴里,顿时觉得齿欱生津,满口都是玉米的香味,新鲜的不得了。我随口问娘:又是从那些瞎茭茭穗(玉米棒子)上剥下来的吧?娘笑了。我说:你老是舍不得让我们吃好的。
在我的记忆里,每年玉米成熟的时候,娘总会煮些嫩玉米穗子,让我们解谗。孩提时的我们弟兄,也总是把能美美地大吃一顿煮玉米视为一件很美很美的事。但颇感遗憾的是,娘总挑拣那些发育不良的又小又秕的玉米穗子来煮。有的整根穗子上就那么屈指可数的几颗籽,娘就剥下来,下到锅里,和汤一块煮了。这使我们弟兄往往不能尽兴地饱啖一通。叹息之余,于是就把满怀的希望寄托于下年,而来年依然如是。抱着粗硕的熟玉米穗大嚼特嚼的情形只能在梦中出现过。娘是一点儿也舍不得浪费那可以粜卖成钱来维持全家生计的玉米啊!每次我们提出“强烈抗议”,娘总是说:吃那能到哪儿?!
我闷头喝汤。想起了二哥,就问娘:二哥没说回来?娘说:他捎信儿说明儿就回。二哥比我大两岁,是少时我的一把“遮阳伞”,凡事都忍让护佑着我:被人揍哭了,他替我出气;有什么活儿,他帮我干;有好吃的,他给我留着……有许多次,我们把舀到各自碗里的嫩玉米粒儿一颗一颗地唆出来,放在手掌心比多少,多者便可以向对方索取至少五颗做为“贡品”,之后再一一吃掉。这小小的游戏给我们清贫的童年生活增添了无限乐趣。但无论比的结果多与少,每次都是我吃的多——二哥舍不吃,等我吃完了,他便把他的匀给我。后来,二哥为了给家里节省一些开支,高中没读完就到南方的一个小城市里打工了,再后来便成了家,如今又做了爸爸。岁月流水般无情,但并不能够冲淡大脑底片上对往事的记忆。那让我感念至深、唏嘘不止的一幕幕,反而越久越清晰起来了;那份弥足珍贵的兄弟情谊,也愈发的沉重了。
咋不快喝,愣啥哩?娘在一旁提醒我。 我低头又吃到了一颗嫩玉米粒儿,那浓郁的清香依旧,满口都是,直到我心深处……
孟州市化工镇初中 孙建华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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