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前，那场风暴把我们卷出安身立命的城市，妈妈带着我和姐姐投奔到爸爸工作的小镇。

那个夏天多雨。入夜，雨声数点。妈妈安顿我们早早睡下，借昏暗的月色，见妈妈辗转反侧，唉声叹气。我悄悄搂紧妈妈的胳膊，屏气敛息。旅途的辛苦此刻皆化为困倦，使我很快便酣然入睡，潜游梦乡。

“咪嗷！咪嗷！”

突然响起的凄惨的叫声把我惊醒，我贴到妈妈的怀里，心“怦怦”地跳。

叫声依然不断，来自一墙之隔的灶房。爸爸已经起来，开灯推门出去，妈妈轻轻拍拍我的后背，我松开了手。

爸爸、妈妈在灶房悄悄说话，我好奇地轻轻推醒姐姐。然而，我刚刚推开门，便被妈妈搂住，同时我的眼睛被她的手捂上，我挣扎着，透过妈妈的指间缝隙，我隐隐约约看到炉灶前一团黄乎乎的东西在蠕动着，凄惨的叫声正是从那里传来的。

“血！”跟在我身后的姐姐惊叫一声。

妈妈推我们进屋，那叫声时断时续，我发现姐姐瑟瑟发抖。

妈妈搂紧我们：“别怕，是猫妈妈在生产。猫妈妈要有自己的孩子啦。”

“妈妈，把它们赶出去。”姐姐心有余悸，声音颤抖。

妈妈轻轻地用手指抹去姐姐眼角儿溢出的泪水，柔声说道：“外面正在下雨，若把它们赶出去，猫妈妈会生病，小猫咪会死掉的。”妈妈注视我们，泪花闪烁。

我和姐姐乖乖地爬上炕。那一夜我做了很多很多的梦，耳畔总是响着猫妈妈凄惨的叫声。

猫妈妈产下三只小猫咪，毛绒绒，极可爱。一只全身漆黑无一根杂毛，名符其实该叫“黑黑”；一只黄色掺黑花，白鼻梁，我们叫它“花花”；还有一只全身乳黄，而四只抓却是黑色的，我未思索便冒出一句“黑爪牙”，刹那间，爸爸、妈妈神情黯然。

爸爸询遍远近人家，未能寻到猫咪的主人，我们只好收留了它们。妈妈每日特别弄一些饭菜，盛情款待猫妈妈和它的孩子，还剪来一块棉絮，在灶房里角为它们设置了一个小家。

三只小猫咪很快便适应了环境，几日后便在灶房里到处跑啦。有时爬上门坎向里屋张望，却从不敢越雷池一步。趁猫妈妈不在，我和姐姐躲在里屋“咪嗷”、“咪嗷”地学猫妈妈叫，“黑黑”、“花花”和“黑爪牙”争先恐后地跑进里屋来，欢蹦乱跳。小东西极聪明，发觉上当受骗后，立刻又颠颠地跑了出去。

一日中午姐姐放学回来，与妈妈躲在灶房里悄声嘀咕着，随后把爸爸叫了出去，午睡醒来，我发现“花花”不见了，次日晨，“黑黑”、“黑爪牙”和猫妈妈全部失踪。妈妈、爸爸、姐姐房前屋后找了一天，很快恢复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我认真地追查它们的行踪，但无丝毫线索。

十几日后的一个清晨，“花花”回到我们家中。不知它经历了怎样跋涉，身上绒毛被露水打湿，一绺一绺的，且沾了很多士。它在里屋和灶房里乱窜，叫个不停，全然不理睬我们的惊奇与爱怜。累了便倒在那团棉絮上长声叫着、不肯吃食。我晓得它想妈妈。第七天的夜里，“花花”静静地死去了。那天夜里，我发现妈妈独自一人蹲在灶房里，默默地望着“花花”，流了很多泪。

尘世凡间，沧海桑田，我早已远离那小镇。门庭若市喧闹之中，自然会忘却许多往事，但独处静坐孤寂之时，我时常会想起那些猫。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