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点绛唇色子

发表于-2005年10月28日 清晨6:20评论-0条

其实,是所有的区域都有爱情,只不过是别处的娇喘声不经意地漫延了一米。

那一年,我21岁。念大学。 

我天生就是个属于黑暗的孩子。我,属蛇。天蝎座。子时三刻生。家里所有人都说我是煞星下凡,所以并不在意我的成长过程。我从小就是在浑浑噩噩中长大的,我和家里的每一个成员不过是从属关系,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不叫我做什么我就不做什么,小的时候我的人生观一直是这样子的。生命在我这里就是一滩死水,不拿棍子搅动,你永远不明了什么是臭,什么是腥。就这样,心无旁骛,我才得以上了大学,家里人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对我露出了笑容,因为我的哥和两个姐都是地上的痞子——就是那种连流氓都不够级的小混混,而已!他们没我出息!

不过,我一直认为,我永远都是个可有可无的人。对于他们的笑,我很茫然。他们完全没有必要为我高兴,因为我没有我应该所拥有的,也没有我应该所付出的。大学,考不上是我自己的事,考上了,也和别人没有任何关系。

临行时,家里人塞给了我一万块钱,我没说什么,也没辩驳什么。“到了20岁,你应该可以自己弄钱了!”爸叼着红塔山说了一句人话,这是我和“家”最后一次对话。从此它将在我的记忆里彻底消失。

四年,一万块?

——那一天是9月13日,阴历七月十五。

——鬼节!



到了学校的第一个学期,我就和另外四个人组成了一个乐队。我花掉了两千八百块买了一套鼓,它的价值究竟值不值那个数,我从来没去想过,何必那个样子呢?我很不喜欢如此的过于算计。我是乐队里唯一的一个大一新生,但却毫不羞涩于与他们的交往。主唱是个特别“另类”的女孩,因为她不涂唇不化妆不扎耳眼不染发不穿皮衣不颓废,唯一的一点点儿“个性”就是一身大红的旗袍,我总觉得有点诡异,像中国二三十年代的凄血女鬼,虽然她很漂亮——她叫雪儿!

我们乐队有一个唯美的名字——《点绛唇》。

我不知道我在大学第一年除了打鼓还究竟做了什么,我从未觉得这是个象牙塔,郁郁葱葱的年华在我这里沾满了灰尘,风刮不走,雨浇不下。或许只有这片葱绿等到深秋时,根烂泥里,重生才会有机会。我习惯了自己一个人,从那样一个莫名其妙的家庭走出来的人,总会习惯于此的。望着大学里形形色色的人和那些狗屁倒灶的爱情,我觉得幸福就是一个梦,其实每一个人都活在梦里面,醒过了之后再痛苦地惋惜逝去的日子。早知这样,当初何苦选择入梦呢?我在乐队的时候,才算找到了快乐,可这种的快乐是不是也属于那种所谓的“幸福”呢?

我不知道。



雪儿在我们校园里名气一直都很大,一个人出名往往是实力的体现。她是个很美的东方女子,同时,也是很具中国传统思想的那种女人。她所作的曲子,经常加入一些民乐的音素在里面,摇滚在这里完全被扭曲,但却收到过意想不到的效果。

在一次市摇滚风暴的演唱会上,雪儿算作校园的特邀嘉宾为其晚会助兴。在那帮地下摇滚人的眼珠里,充满了烟草般呛人的辣味,恨不得把她强烈地占为己有。我曾有种不安的冲动,生怕那帮长发把她与性连在一起。白皙的长腿在旗袍下勾人撩魂,高傲的眼神和活泼的语言矛盾地夹在一起,男人若不倒才怪。那天她唱的是我们乐队的代表作——《旗袍女人》

红色的唇燃起了唐朝的火

酒后的床留下了羞花的裸

抽空的躯壳再次举起

——两千年失散的我

洒一杯酒坟前贞洁

掊一把土鲜红英烈

赤luo全身何喜无邪

长安丝绸马嵬悲切

那是我第一次的拙劣,一首歌抓不住韵脚,竟然还被雪儿谱上了曲。她曾诡笑着对我说:“你明显是祭念死去的贵妃阿姨的,干嘛起个《旗袍女人》的名字?咒我死啊!”说实话,我这歌词完全是当初看着雪儿的旗袍而产生的丰富联想,当初竟然也在猜她是不是[ch*]女?所以歌词有了挑逗与暧昧。那天的场合,脱口而出这首歌,无怪乎男人为她发狂。唱到“赤luo全身”时,一个很胖的家伙在上台口处喊:“脱呀?脱啊!”声音里充满了男人的下贱。当时场下有点乱,声音伴着肉色在一起不停的蠕动。我们所谓的男人在台下努力的挤向前,我边挤边问候他的祖宗。可在某些场合,男人的吼喝与身躯也不是万能的,那是因为他没碰上能淹死或压死他的广大群众。雪儿当时很平静,竟然还能做到笑不露齿,步履姗姗。雪儿走到那个胖子面前,静静地站在那儿,把火红的旗袍抖了抖,“圣洁”地注视着那个胖子。当时我或许是陷入了人,也或许是感情的盲区,我忘记了雪儿的手有多快,只是一刹那,胖子就在那“赤luo了全身”。

那一天,或许是雪儿真正意义上的出名!

事后,我向雪儿承认我的错误,我说我不该写这么恶心的词,你当时也不应该唱它的!

“那是你为我写的!”雪儿淡淡地看了我一眼。



有时候,我觉得人人都比我丰富,我只会敲鼓,那个东西在响的刹那,音与音的间隔处,我才觉得我不孤独。我不知道我究竟是为了什么而抛弃家庭,我有时也是在怀疑我的想法,可能我真的是天生的不祥吧!在我难受的时候,我很封闭我自己,我不愿和任何人说话,光着膀子闭上眼发泄完一套歇斯底里后,就扔掉鼓棒,找个阳光能把灰尘照亮的地方抽烟,那是我心最酸的时候。我很喜欢烟而不喜欢酒,酒是妓女,喝多了可以吐,醉了可以醒,酒前酒后都是假着的生活。而烟真实,吸多了你就得肺癌,抽不好烟圈就会向上变成一滴眼泪从眼眶里涌出来。一个个惨白夹着灰涩的烟圈,在潮冷阳光的照射下,逐渐上升四扬,只有它和我的影子忠实地陪我走过了21年。

没有爱情发生的男人就只能借着尼古丁释放青春——凝聚着执著,失去了生活。



我和贝司狗子还算得上好,他是一个很沉默也很有故事的人,长这么大没谈过恋爱却一直暗恋一个女孩子七年,我不知道这算不算男人的爱情。曾经的一个晚上,我和他在学校主楼前的广场坐着,谁也未曾和谁说上一句话,只是一枝烟接一枝烟的抽着,一直靠到群星升上苍穹。其实罩着黑幕的博大延展是种很神秘的东西,它可以让人放松人与人之间的戒备,可以掩盖一切罪恶的源头。火红的烟头烫热了我的心,我首先打破了这片宁静。

“忘不了?”

“忘不了!”

“她为什么值得你——那样的去爱?”

“一个人陷进了感情的盲区,其实是不需要理由的!”

狗子的头发是漂白的,看上去有点像古时的侠客。低下头说这话时,确实是一种无奈。头发白了,心是否也要老了?

“为什么不说?”

“我怕打扰她原来快乐的生活!”

我沧桑地抬起头,人啊!我心有点儿难受。手里的烟只剩下了半枝,我有点儿不懂——爱情,是不是真的像烟那么可靠?



一个人不论是有多么高雅脱俗,仙风道骨,他也逆不过命运的真实。我从来没为那二千八心疼过,可我却不得不承认,我手中的钞票是越来越少了!21岁,我决绝地离开家,有时想想真不知是为了什么!标榜着自己长大?我有点矛盾!我不是单亲,我的父母双双健在,可我却一直认为我不过是个利用品,我唯一的价值就是曾经满足过他们被动的虚荣——也许他们爱我!也许,我就是为了那包包的“骆驼”而活着。

学校的后山上有座庙,就是尼姑与和尚杂居在一起的地方。山是很美的那种,绿的很浓。山腰上有两个突起的包,被一道悬桥锁着,有点像遮盖女人ru*房的那种感觉。清明的那天,我伴着细雨,独自蹂躏了一遍。那时我的头发还很长,我走进了庙里,望着讪笑的菩萨,我想起了那首歌:

黄河好似那天上的水正气迷雾般缭绕着你

你又如何如何普渡众生

难道你只有那虚伪慈悲的容颜

有谁让我作个无形的鬼

善恶有报你已不必再说

阿弥阿弥阿弥阿弥阿弥陀佛

你也给我一张无限慈悲的容颜

虔诚聆听你来世的承诺

一切皆空是否就修成正果

善哉善哉睁开你混沌的眼

罪过迷乱我不能持的心

我脑子无比的晕,想想自己的日子,是否还在活着?

回到学校,我做了我一生的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错误”的决定:“我需要钱,我要退出乐队!”

我说出这个决定时,他们全都沉默了。不知是太过突然还是太令人难以接受了,他们都用烟代替了回答。雪儿的烟已经四个月不沾了,今天她的手上又夹上了“茶花”——和她的手一样细长。她把最后的一点烟熄灭,冷冷地问我:“当初你的执着让我们佩服,如今你为了钱却又如此坚决,为什么?你需要钱,我们可以帮你!”

我一直对我的身世保持缄默,我不想要任何人可怜我,生活不用做过多的解释,何必用苍白的脸来诠释你内心的脆弱?

静。死一般的静,让我几乎没有勇气再面对他们的眼睛。狗子起身把火机点着,映着他的头发有些老。“我再为你点颗烟——你,一路保重吧!”

人,好说好散的好。我搂着每一个人,拍着肩膀,离散而去。为了钱,放弃尊严的我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

一年的日子就像日出于东,杳落于西般的匆匆与平静,每一天几乎都是在重复上一天的日子,也是预演着下一日的结局。失去了朋友的日子,再也找不到昔日的精彩,我日日出没于酒吧,沉醉于鼓声当中。我拿完钱就走,绝不迷乱这个有点儿脏的世界。我很俗,可我绝不媚俗。

草有些疯长,秋天的凄美正是在那枯黄的叶子中才得以绽放。我发现后山的草很真实,暗棕一片的孤零,“原来女人的奶水也有枯竭的一天啊!”我有点不忍心再泄欲于此,我踏在悬桥之上,突然间觉得很久没有见到雪儿了。有点想。我刻意回避于他们的影子与声响,有点儿怕他们曾经死一般的沉默。桥的水流得比清明那时更急了,映着摇摆的桥,好像更高了。

“跳下去是不是会很凉?”

想起了“幸福大街”,也是同样穿旗袍的那个女人

——能陪着我,一起看秋天的日落。

好冷。

是在一个棘草扎身的午后我又遇到雪儿的。那天我犯邪了,脚不自觉地指使躯壳藏在了主楼的身后,烟头落了一地。那是个伤感的日子,我回忆四个月前与狗子看星光与烟火的日子,和他谈论男人心中柏拉图似的女人。我在“过去”站了很久,才发现现实身后有道瘦长,纤细的影子。

“来了很久吧?”

“一会儿!”

我不知该对雪儿说什么,脑子中总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过,不是某个日子,只是那种沉默的空气。

“想过我没有?”她的声音有点涩。

我不敢抬头看她的脸,也不敢直言我最想的人是她。四个月的日子里,我挥不去她的影子,我坦言我自己:我喜欢她。只因为她是我真正接触的第一个女人。我不想过于接触社会的大圆,我曾只想作一条切线,生活只想为一个人而精彩,我的自卑很像我心中的海子,向往生命的炫烂,惧怕死亡的孤独,但现实的生命却往往与希望背道而驰。我渴望拥有份爱情,证明我曾活于世,但我更害怕于失去,所以我宁愿在这个世界的边缘漫步。

“狗子还好吧!”我抬起头看了看她的脸。

“他很好!”雪儿的头发被风吹得很飘,零乱地遮在脸上。“他们很想你,我也很想你,我不想你刻意的回避生活,一个人的活着,你不觉得很累么?难道我们不值得你来爱么?难道——”

“不,值得!”我不想再听下去,我有点激动,我抽出盒里的最后一枝烟,有点承受不住。雪儿把火递了过来,落寞地为我点上,我长吸了一口,感到了从未有过的空虚·。“狗子曾经执着的喜欢一个女人,却不想为了打破她的生活而苦恋了七年,我和他不一样的一点,我是在努力为了一个永不能来的人活着,我的不愿表明,是因为梦里的她完美,而她真的来到时,我又惧怕那种失去。我是个活在梦里的人,而你们却也许是活在现实努力作梦的人,我的生活态度,我不后悔!一个人,习惯了就好了!”

我清楚地记得那一刻,雪儿没穿旗袍。

——眼角含泪。



阴历十月二十五,是我的生日。那天,我在酒吧拿完20块钱后自己走到后山,十年之后我再一次喝酒。上一次好像是为了证明自己长大,不再怕父亲的冷眼与世人的嘲弄。可我酩酊大醉之后,证明自己的不过是遍体的鲜红,我知道了自己的愚蠢,在别人的屋檐下,自己永远也长不大。想一想21年的日子,我不想哭都不行,眼泪很凉,就像梦里桥下的水。秋天的雨也总会适时的衬托气氛,那一夜,我枕于冰冷的桥上。我想我在那一夜的睡去,一定像个孩子。

第二天,狗子第一次找我,说:“明天最后一场演出,为你作的!”

我猜是雪儿说的,昨天的发泄弄得我浑身发痛,我向狗子要烟,

“marbloro?”

“骆驼!”

我俩笑得有点疯狂,他努力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我有点出汗。

台子搭在主楼前的广场上,地点是雪儿选的,那一天我们都很高兴,我们搭台试音,我们搞笑,节奏吉他小勇把中国火中的歌从头串到尾,可惜全他妈的不在调上;雪儿那天穿了身米黄的旗袍,让我想起黄色的菊花,在我的记忆里,好像代表爱情渐冷来着。不过什么都无所谓了,我们狂笑了一上午,中午胡吃了一顿。

——下午五点,华灯初上。

秋天的白天要短些,不过那天的天儿特别好。心情容易随天气转移,所以注定了那天的成功。从古筝伴起的《点绛唇》到倒数第二个的《扭曲的腿》,我的鼓都能心有灵犀的跟上节奏,虽然我们有五个月没在一起了。民谣,punk,金属,我们全都尝试过,从我们初尝拙劣创作的甜美,到真正意义上的摇滚,我的付出全部发泄在了那天的鼓上。伴随着越敲越高的鼓点,我发觉自己越来越热,仿佛那桥下的水沸了,也仿佛是一个孩子被一个赤luo的女人用ru*房亲吻着躯体。我的眼前找不到终点,也回不到过去的原点,我的灵魂仿佛随着炽热的鼓点一同上升,扩展,四散如轻烟。我们活着,因为我们依旧眷恋——眷恋着生灵,苦痛,欢乐,悲哀,家庭,爱情,性……直到死的那一刻,或许才明白,真正没有得到垂青的,其实是你自己的灵魂。

踯躅的前行找不到寸土的路

望着迷茫的脚印

是否才是昨天的秋雾

我们的腿啊

何时才能觅到群魔乱舞

那一天,我没来得及为最后一首《旗袍女人》伴奏,就不经意地晕了过去。

冬月二十三,阴,小雪。

人们在后山发现了一具尸体,在似结的冰里,有了一种不动的唯美。



后记:我是在出院后的第二天知道雪儿和狗子是同乡的——雪儿之所以为主唱,是因为狗子不想“夫唱妇随”。

第三天我把鼓卖了300块钱,交了278块2毛钱的住院费,剩下的买了包骆驼和一本海子的诗。抽完烟,读完诗,我才从桥上跳下的。

那天,我也知道,我,不是天蝎座。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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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核:文清 | 荐/文清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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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清点评:

感动在你优美的文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