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居于僻静之处
陶渊明曾作《饮酒》诗二十首,其中第五首“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是最著名的一首。
喜欢住在山脚下,住在远离尘世喧嚣的地方,便是缘于陶渊明诗中的“采菊东蓠下,悠然见南山”之意境,尤其是其中的“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更为自己心中所求的境界。
房子建在人间,可又听不到车马的喧闹。在晚霞的辉映之下,在山岚的笼罩中,采菊东篱,遥望南山,此情此味,何其深永!那隐居生活的情趣,那劳动之余饮酒辄醉之乐,多么惬意。
都道境由心生,却是十分通禅意的,只可惜,我自觉自己是一个没有多少慧根的人,又总是后知后觉,因此虽笃定人世仍未知悟透。
都深秋了,院里还开着素白纯洁的菊花,那是希望的原色,揉尽温存迭生喜悦。
在庭院中随意地采摘菊花预备晒干制成菊花茶,无意中抬起头来,目光恰与远山相会。所见的远山,飘绕着一层若有若无的岚气,在夕阳的照耀下,显出不可名状的美,而成群的鸟儿,正结伴向山中飞回。在这里可以领悟到生命的真谛,可是想把它说出来,却已经找不到合适的语言来表达。
在这个没有冬季的岛上,那些菊花好像可以由春至冬,散不尽的氤氲幽香之气,永远明明暗暗与日月同寂。
但一切均是错觉与假象,她们的花期已过,便会很快地凋零。但我只是或远或近地站着,静观一场场生死间的对话。我不能够去抚慰他们,那些已知与未知的灵异。
近暮时分,枕着未央的天色,临着迷醉的长风,倚想儿时屋前的那株桃花成梦,因记起旧时读的诗句来,不知该以何种心怀来相浓于“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可是此门犹在,花落何处?又或如那拈花微笑的女子,对镜相望,怎堪岁岁年年“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生命之外,终归的家园是何处?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生命如无根浮萍,犹在深谷或彼岸,在界念与介定之中,在现实与真实之间,不能横亘穿越。虽然生命之败落与腐蚀是因光影之沉醉与苏醒,我从未经历过,但在浮生中穿行,我之想象与感觉、感动与忍受、情欲与爱苦,却不曾因任何外在因素而减免灵魂丝毫的痛楚。
王菲的旧辑里有首《人间》,初听颇觉得惊疑,有些微微恬淡的柔和,从末段的几节音律的质感,可感觉出或许是她锐变的前奏。只是人间是怎样的一种大概念,并无主题可言。
生命在消瘦,思绪却在加重。时光还很丰盛,但好像总感觉激情已经是水尽粮绝。
夜谧人静时听古曲,听那些滟漪轻漫的旧时宫乐,比如其中免不了几分华丽与妖冶的《春江花月夜》,但最喜《高山流水》,每次听时,燃一柱檀香,“醉灯闲看残花,借暖鼻间酒意。犹记云间水月,寄与清风邀梦”,寓于伯牙与子期情义之中,便觉得与现境脱离了,与红尘俗世无限的远而又无限的近。
宛如微光晨露中的花草与我目光交会,竟有别样的品致与灵洁。在《高山流水》的弦音里,记起你也是自然。在记忆那明艳如日的空象独自走着,心内却是无比的温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你直至今日亦不曾与我同行的缘故,我透着明色的温柔中常常会渗进无由的凉意。
爱,是一碗凉茶,在我最干渴的时候却喝不到。
遥遥地,在某个转角处的某个路口,你含笑伫立,那一刻里痛自心间生化,使我反而不知所措流下泪。总是在想,你究竟已经到了哪一站了?或是我们今生终要注定这种分离的状态?
笔挺的椰子树,她的张杨与静默最终都将归属于风,而椰树下的我不停地在涂抹着一些无绪的文字,是否就代表了一种以空洞的幻想来填补真实的意态呢?!
【二】 居于闹市之中
夜上妆容,灼灼其夭;站在时尚的背后临水照花人,暗地妖娆。
游离于时尚与传统之间,在若即若离中透着的暧昧。借城市灯红酒绿的外衣来演绎自己夜之风情。
有时想,我们每日的生活就这样消逝于无止尽的繁琐与细碎中。社会现实,生活压迫,因而人人都说身不由己。
或许声色迷醉物欲奢华是一碗菊花茶,在它热气腾腾的时候,我们为其漫溢的香气所迷惑,于是拼命地追求着诸多的身外之物,周围的同事朋友个个都在忙着或挣钱、或奔波于龌龊的官场之中、或参加各种类型的职称考试及考研、考博等。
一位同学在电话里告诉我说“我刚升了一级官,脱去一层皮,饱偿寒冷黑暗。”
一位朋友在msn上打到“我刚刚考完,命去三分薄暖……只有赚够一定的钱,等拼到财务自由,才能生活自由,不为生计所苦难,不为权势所凌迫,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包括资助贫者弱残人士,去享受旅游,亦或做一个更高理想的隐士……”
但我不知道身在何处,竟有暗喜,以为不必受此厄困与逼仄的人生。因为他们所追求的东西,我早已拥有。可是为什么我独自走在路上,就像寒冷冬季的午夜喝了一杯变质的凉茶,或低头、或扬眉、或听风的歌唱、观空气的独舞以及尘埃对光影的回眸时,总是思想着某部电影中未及完成的剪辑:一个未及救赎的、沉沦中沉默的、虚弱的灵魂,且那沉默又终生牵引着我对生命不可知性的想象与意志,始成终极。
【三】 居过僻静和闹市后的一番感悟
没有开灯。屏幕的光,足可照见世相的参差。
虽是续接了一段记忆,然而长梦终有时,我欲脱身而离心,究竟是不能够的事。无以为续时,并没有什么奇迹,也不会有什么意外来临,最奢侈的莫过流动中的光影与如期的梦境,总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绝。
身置都市,也想保留住百年纯朴的不老风情,即便洗去铅华也还有素颜出尘的气质。
想起了李孟伦的那首《寄友人》:“行走久了/衣带宽了/鞋也瘦了/只好拈些时日/南困幽谷/北望长安/只见/细雨芭蕉/清风飘飘”。
然“陶公不知何处去,桃花源里可种田”,如今陶公那样隐居的山林今日已不可能再找到了。
久居都市心亦烦。但每每读及陶渊明的第五首《饮酒》诗,顿感陶诗其冲淡清远之笔,那田园生活和墟里风光,心中忧闷顿扫,境界全新。
《庄子*齐物论》曰:“辨也者,有不辨也,大辨不言。”《庄子*外物》:“言者所以在意也,得意而忘言。”诗人感受到人生的真意和最高境地,情不自禁地抒发了人生真谛的感悟,虽然“欲辩已忘言”,因为这样的真意和境地又是一种非常微妙的境地,是难以用语言来表达的,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但还是在诗中告诉了我们身居市间,所以不受尘俗的喧扰,就在于心情闲远,从思想上离开了上层社会,摆脱了名利的羁绊。
其实归隐在心志,而不在形迹;无论身居闹市或僻静的南山下,只有精神上已经对这争名夺利的世界采取疏远、超脱、漠然的态度,只要心志高远不受尘俗的干扰,住地尽管处于喧闹之中,也能像在偏僻安静之处一样。
因为心灵的宁静就是居地的宁静,只要心远离尘世,心灵自然得到安静,所住的地方自然会变得僻静。
其实爱也好,声色迷醉物欲奢华也罢,都好似一碗早晚都会凉却的茶,我们只能够在最干渴的时候、最恰当的季节去适量地喝它。因为倘若干渴时喝不到,便会伤心绝望;但如果不合时令地喝、或过多地饮用,便会既伤胃又伤神。
只是这些感受说与你听,怕是不合时宜,而你又已知觉几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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