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又是江南菊黄蟹肥的时节，太平天国却到了花落叶枯的阶段。洪秀全在经过几轮权利争斗后，先前的开国兄弟都已经离他而去，这时候他不得不依赖年轻的忠王李秀成来保定南京的平安。对于李秀成他还是不放心的，如同当年他不放心翼王石达开一样，却又迫于形势不得不把所有的军政大权交付与他。

天国的晚期，洪秀全对封王的事情到了随便的地步，一朝二千七百多个王，在中国历史的长河中绝无仅有。南京城里的天国王爷满街都有，他似乎在告诉他的教子们，现今的王已经不是当年的王了。李秀成对这样的举动是非常窝火的，可是他又能怎么样呢？他曾经上书天王，提出了一整套纲领性的改革计划，选拔人才、宽大刑律、体恤百姓、任人以贤等，举荐翼王石达开出任领袖群伦的总理军师。然而，这两点建议均被洪秀全否决了，甚至遭到了严厉的斥责。李秀成受不了的还有洪秀全假借天父附身那样的蠢态，入了天国这些年，他是清楚这样的把戏的，那不过是天王对付异己的一种手段。

于是他把自己的理想运用到苏福省的建设中。这些政策已经走向天国极端宗教戒规的反面，也是继翼王石达开在江西之后的第二次有益的尝试。洪秀全对他的举动也是非常反感的，特别是他抱定旧主石达开的思想更是痛恶。如果天国还有可用之将的话，他是绝对不能容忍李秀成的行为的，只怪那个年少的英王陈玉成，他怎么就不知取舍呢。陈玉成的死对他来说是伤心的，不说天国缺了个能征善战的大将，更重要的缺了牵制李秀成的人。至于李秀成的成存异心他倒是不怕的，搞了这些年的教义，如何控制人的反心他还是有办法的，他的老娘和儿子都在自己的眼皮底下，除非他连娘也不要，可是连自己的老娘都不要的人，谁还能跟他。

几年的帝王生活，让洪秀全已经把身子搞坏了，深宫里的妃子天天在换，那些想封王的小人到处在给他找美丽少女，看见这些天真又水灵的女孩，他的欲望就难以克制。嫔妃的数字已经快接近百位数了，他哪里还有什么时间去料理那些俗世间烦心事情。

这时候的他已经把自己和天子混为一体了，有些事情说多了，想多了也就成为现实了。看着那本被自己批点的《圣经》，他的嘴角流露出一丝得意，就是这一册薄薄的夷人的妖书，却造就了他一生的基业。那个北京城的老太婆，怎么也没有想到她的江山是毁在这本小册子里。

其实他也真的很不容易，当初太平军的开国英雄是冯云山，谋立创国者亦是南王，而不是他洪秀全。如果不是因为清廷鸦片战争的残败，英国人得到了传教的特权，他们也不能够假借传教而谋大事，他更是不会被冯云山推为教主。因为他远在广州的教会，对底下的教民能够增加些上帝教的神秘性，主要的还是对于官府可以拿广东教会作为后台，所以他这个领袖，只起偶像作用，并没有一点的权利。　

从金田起事后，一直到永安建国，中间经过大半年的浴血苦战，掌握军事实权的杨秀清、萧朝贵成为了真正的主人，他洪秀全依旧还是个挂名的领袖。要不是冯云山为了确保他洪秀全的教主地位，自动作了让步，让杨秀清总揽军政大权，他恐怕连挂名的份也会消失。他明白现在还不是夺权的时机，所以他故意带着那帮姨太太们，好让杨秀清放心，甚至在《永安封王诏》里说：“以上所封各王，俱受东王节制”。

可惜冯云山死的太早，当初他借教会不过是权宜的方针，永安封王后，他已经着手开始摒弃教派的邪义，制定天国的典章。他是个胸怀大志的人物，他规划中的天国，是一个驱除满清重振汉民族的新王朝。在他死之后，已无人能够制约杨秀清，因此天父下凡的把戏才会被杨秀清一直带到南京去，让这种不登大雅之堂的民间陋习，邪教里的丑恶闹剧，公然登上了天国的金龙大殿，一再羞辱和杖责诸王、百官，甚至包括他洪秀全。　

天京内讧是他一手策划的，这时候他清楚如果还不剪除这位实权的人物，他的好日子也到头了。其实他是明白杨秀清搞这样闹剧的真实理由的，那就是他还不能够完全控制天国，他洪秀全也不能够，所以他也需要这个天父。有时候他也认为冯云山还是死对了，因为如果他还在南京的话，他可能永远只是是挂名的天王，除杨秀清容易，要杀南王就不是那么简单了。

历经百战一统江南的六年中，天国的弟兄死的不过区区四千余人，而在不到一个月的内讧中，死亡的人数竟有两万多。城里的内讧爆发，城外的清兵将领欣喜若狂，他们在奏报病中的咸丰时很有信心地说：“洪杨股匪，不患今岁不平。”

（二）

少年英俊的石达开和其他诸王绝然不同。他是舍了万贯家财加入天国的，唯一的目的是想建立一个理想的新国度，对于教会这样的组织很是反感，这个贯通古今的年轻人，非常清楚如此的邪教色彩对于中兴汉民族是毫无意义的。就连清廷的《贼情汇纂》一书中也说他“不甚附会俚教邪说”。

早在驻军安庆的时候，他就明确反对杨秀清在南京推行的所谓兵民合一，背离人性的做法，主张“照旧交粮纳税”，让百姓安心发展生活。杨秀清是很赏识他的才干的，他和杨秀清的关系也要比洪秀全更近些，所以南京内讧爆发，他心急如焚，只身回京，试图阻止内讧的扩大。可惜洪秀全已为韦昌辉所左右，根本没有他的说话地方，韦昌辉更是以他为敌，暗算不得，便袭杀他的全家。

只身逃离南京的他悲愤不已，随即率领四万大军，兴师靖难。洪秀全不得已，只好杀了韦昌辉，向他谢罪，迎他进城。

天国此时正值风雨飘摇的时刻，洪秀全这个无能的邪教徒早已是六神无主，只有事事听石达开的裁断。正当他踌躇满志，一整河山的时候，洪秀全岂可就此又一次大权旁落。治国的本事他没有，用鬼神蒙人的把戏倒是娴熟。他故态复萌，依旧是他的天父附身的闹剧，满嘴的腾云驾雾。他先是封自己的两个哥哥为王，逐步夺取石达开的军政权，接着又想重演袭杀杨秀清的故伎，诛害石达开。

这样的消息传到石达开的耳里，年轻的统帅唯有仰天长叹。他真的该在那一刻黄袍加身，也用一次天父下凡的游戏，废了这个只会躲在女人奶子上的淫恶之徒的。为了避免又一次内讧，他被迫离京，远征不返。

李秀成没有跟着故主离开南京，这时候的他虽然还没有羽翼丰满，但还是颇有自己的主见的。金田至此，诸王俱没，还没有人可以和天王对峙，翼王没有做成的事情他也不可能做到。也许是跟随翼王久了，他的思想深处崇尚的翼王的那些韬略，对于天王的那套，他也是不相信的，如果是佛祖他倒还能够膜拜。

他一直在等待某种机会，所以战斗中他异常勇猛，对天王又是言听必从，谁也看不出这个年轻稍有些瘦弱的小将，有一天会是第二个翼王。

洪秀全的眼光还是落到了他的头上，决不是洪秀全能够慧眼识贤才，而是战局不容他不起用这个年轻的将领，和李秀成同时被委以重任的还有另一位更年轻的猛将陈玉成。两个后起的将帅在起先的战事中很是有一番的建树，在三河大战中，一举歼灭了湘军主力六千余人，又乘胜追击，不战而解了安庆之围。陈玉成回师皖北，大破清军于庐州，活捉了安徽巡抚李孟群。老奸巨滑的那个好称曾剃头的晚清重臣苦心经营的江北大营，在一瞬间让两个年轻的娃娃给破了，那时间曾国藩本人也对这场战争失去了信心，要不是几个忠心耿耿的部将的死谏，他又一次要他跳进长江喂刀鱼了。曾国藩也奇怪为什么天国里的白毛小将都是这么厉害，上一次惨败就在那个年轻的石达开手上。

偏安江南一隅的洪秀全有些忘形了，他一方面加紧在天朝里搭建洪姓的草台班子，另一方面则是完全躺到了女人的下身，并且开始了几乎是变态般的淫欲生活。英国人富礼赐在《天京游记》中记录了一节天王府的情景：忽然间声音杂起，鼓声、钹声、锣声与炮声交作，原来是天王进膳的时间，直至膳毕，这些声音才停止。此时圣门半开，好些软弱可怜的女子或进或出，各提盘碗筷子及其它用品，以侍候御膳用。各种物品大都是金制的。天王有王冠，以纯金制成，重八斤；又有金制项链一串，亦重八斤。他的绣金龙袍亦有金钮。他由内宫升大殿临朝，亦乘金车，名为圣龙车，用美女手牵而走。

如果以上记载是说这个胸无大志的市井小人得志后的丑态的话，那么下面记载的则真的是一个妖邪之徒的真面目。在近期关于太平天国是否是邪教的争论中，这点确有邪教的特征。

洪秀全对后妃是没有宠爱的，或者是时间太短，或者是人数实在太多，其实真实的是他邪念滋生后的人性的灭绝，在这上他还不及因爱美人而失去江山的那些主儿。对于入了天国后宫的女人，他除了泄欲以图快活外，更多是以虐待而来寻求变异后的刺激快感。《太平天国大辞典》“煲糯米”条的解释为，天王用来惩处妃嫔的酷刑。那具体又是什么样呢？一说系用硫磺火点天灯，即《御制千字诏》：“淫乱秽亵，硫磺烧尔”，《天父诗四百九十》：“面突乌骚身腥臭，喙饿臭化烧硫磺”。一说是将受刑者绑跪大锅水中，“慢火煨水升温，至臀股煮烂而死。”也就是慢慢地烧死，直到成灰，慢慢地煮死，直到肉烂骨酥。如此的行为，不是邪教又是什么？

这样的荒淫和无道，对于天国的百姓也许并不知情，可对于天国的核心人物焉能不知。前方将士的浴血苦战，换来的是洪姓家族的荒淫和贪婪。李秀成开始了自金田而来的第一次反思，他是为了什么，仅仅是为了那个身藏在天宫里的教主吗？

前方的节节败退，南京城的久围不解，让洪秀全几乎失去了理智，他破口大骂，一如奴仆，没有给这位年轻的统帅留一点面子。对一个已经是手握百万天兵的实权人物，这样的恶言是刺耳的。

（三）

咸丰皇帝在不安中死了，他的儿子在两个女人的扶持下坐上了太和殿的龙椅中，年号定了个同治。只过了一年，被曾国藩派回老家招募乡勇的李鸿章，带着他那群淮军子弟朝苏州杀来。

自李秀成带着他的堂弟侍王李世贤，最后一次攻破曾国藩的江南大营后，他已经没有了替天王完成千秋大业的信心了，围魏救赵的计策，他心中没有底气。暂时远离了南京的纷杂之地，在苏州这样的天堂城市中，他有种安息停顿的想法。也许是苏州的特殊魅力，这个历代少有战事的江南小城，给年轻少帅李秀成的，也是水样的柔和。当他勒住马缰，看见朱明正德朝的御史王献臣的旧宅子时，那种惊异的眼光很难与一个百万军队的统帅联系起来，这样的惬意建筑，宛如画中的景致，是他渴望而没有见识过的，他在南京的王府可以和天王宫媲美，而与这里的旧屋草堂一比，也就是一堆砖瓦。

李秀成毕竟还是草莽之辈，他的属下也少有知典明理的角色。光知道文征明的一篇拙政园记，写就了园子的美丽景致，却怎么知道这园本是个不祥的地方。王献臣住进园子后，竟患瘙痒症溃烂而死，其不肖子一夜恶赌失了园子。到了满清，那个失了气节的垂暮老吏钱谦益，购了园子为的是安置那个秦怀河上的柳如是，到头来被汉人骂了几百年不说，乾隆也没有给他好脸色，贰臣的榜上照录不误。曹寅也是喜欢这里的，可是他的子孙也没有落个好下场。如此不祥的地方岂是他李秀成可以驻足安身的地方。论文化底子还数李鸿章深厚，他进了苏州城，见到气势宏伟的忠王府，第一件事情就是拆出大门和照墙，衙门选了这里，人却没有住进去。翻书一看，倒抽冷气，这可不是玩的。

对于苏州城的百姓来说，李秀成这个长毛的到来，并没有太大的改变他们原有生活，更没有像南京那样遭到几近屠城的血腥。一时间苏州一带的市面倒还红火，自打有天国以来，苏州城还是难得有这样的场面。忠王府可能是苏州有城以来最奢华的建筑群了，值得仰慕的李秀成居然对原来的旧物一一保留，让今天的拙政园尚有明代的遗物和踪影。李秀成甚至对文征明手植的紫藤细心呵护，至今犹在。

如果李秀成能够在这时候与自己的堂第李世贤，在金华遥相呼应，舍了那个在南京城里做春秋大梦的教主，自立门户的话，天国的历史也许就要改写了。他应该是能够做这样的大业的，昔日翼王带出南京的不过十余万人，今天他和李世贤手中的军队何止这个数字。苏州城破以后，李世贤就建议他去江西，不回南京。

历史是不容假设的，在苏福省建立三年后，李鸿章和戈登那个洋瘪三终于把红衣大炮架到了城门底下。在李鸿章亲临城墙前，程学启围攻苏州城已有累月了，淮军子弟死了不少，就是没能够攻破一个城门。对这些自己的身家性命，李鸿章的心疼可想而知的，没有了这帮子弟兵，他的前程找谁要去。

同治二年十月十六日深夜，淮军和洋枪队对苏州城发起了决战的偷袭。和勇丁打了多年交道的天国的将领，早在断桥下伏下了由洋枪组成的狙击阵，一时间偷袭不成反遭算。李秀成是在最关键的时候由间道回到苏州的，他的出现给城中的士兵无疑添了精神的力量。慕王潭绍洸更是喜出望外。

十九日，淮军炮火猛轰苏州城，霎时间，狼烟四起，杀声震天，杂色的淮军和整齐的戈登手下，越河抵岸，直扑城门。安徽人的声音还是属于南方口音的，响亮的程度不及那些敲着洋鼓的红毛绿眼的西洋鬼子，这些海盗本是以杀人为乐的，想着城里的金银珠宝，美女娇娘，绿眼里发着红光。苏州的美女一向是闻名中外的。

正当李鸿章脸色郑重时，李秀成率城中潭绍洸忽然开门应敌，杀将出来！慕王素来神勇，所率一部更是强悍。淮军自出道以来，所遇天国的军队都不太有战斗力，他们没有吃过八旗子弟兵被杨秀清和石达开所领的军队猛杀的苦头，看着面对枪炮扑来的李秀成，竟然溃散而退。

（四）

一场胜利本该是大鼓士气，却不想城的小王居然害怕了。回望自己的王府美姬，他们想的和李秀成已经不一样了。毕竟不是当年广西的旧将，三年的太平生活，他们被苏州的水磨去了杀气。在战争中没有了杀气，剩下的就是被杀的这条路了。这群人也就是落草为寇的料，他们能想到的第一条路就是出城投降。天国到了这年月，军心涣散，恶习种种，正所谓上行下效，也是气数的问题了。

就在这一晚，一叶扁舟出了齐门，坐在船上的，便是断送苏州城中数万将士性命的叛贼纳王郜云官。对于找上门的投降，李鸿章是不屑一顾，若不是眼见苏州城中那两个拼死而战的长毛有些犯怵，他甚至懒得理会这些贪生怕死的孬种。三十八岁搭上领军灭匪的小火轮，他的志向和他的老师是一致的，那就是在旗人的眼下唱出汉人的戏。仗打多了，心自然有了血性，对于叛节的无赖是痛恶的。不过眼下他不得不装了笑脸，向生意人一样讨价还价。他的笑有时候还是真的，好笑这个匹夫，怎么就相信了。

一夜未归的他还是让李秀成知道了，而让李秀成吃惊的是他竟然联合了城中的诸多小王和将领，如此情形之下李秀成倒迟疑了。对于苏州四王四将的反叛，他本是可以平息，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态平息的机会让他自己掐灭了。从史料中看，叛投清军的郜云官等人，当时唯一拒绝李鸿章的就是杀戮李秀成。

也许他自己也有弃城的打算，与其在这里死拼，不如换个地方重新来过。这和不久后，他进言天王弃城别走，到江西重新开始是一致的。洪秀全之所以不肯，也不是完全贪图南京的生活，天京被围多有时日，数十万的军队打不赢湘勇的几万人马，他不可能不思考。弃城别走的结果他是知道的，那是他成为李秀成的木偶。

就在这天夜里，李秀成带着他的人马离开了苏州。慕王潭绍洸没有从他的握手中体会到永别的滋味。

同治二年十月二十四日。苏州迎来了最惨烈的一天。清军佯攻城池，慕王升帐发令，四王四将入帐商议。就在慕王训话的时候，叛将汪有为拔刀猛劈，慕王即刻而薨。所有亲兵一千余人尽遭杀戮。郜云官开齐门，捧首乞降。可怜城中二十余万士兵，十万精壮。

《清史稿》在记录这段历史的时候轻描淡写地写了这么几句：“诸酋出城谒鸿章，留宴军中。酒半，健卒百余挺矛入，刺八人皆死。”孰不知八人的死，给城中的天国的士兵带来的是血腥的屠杀，那些不肯偷生的军人，看到清军的真面目后，在城中与淮兵做了最后的一搏，这样的肉搏性质的结果是惨烈的，却又不失一个血性男子的本色。曾国藩在日记里记了这么一句：各军搜戮拒命者复二千余人。欲以一代文宗流芳百世的曾剃头，还是没有敢记下真实的数字，屠杀二万余名降城的士兵，毕竟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

（五）

李秀成是有机会改变自己一身的复杂结果的。在回到南京前，他和弟弟李世贤有过一次短暂的接触。兄弟两人讨论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李秀成的行动的方向，李世贤是反对他回南京的。应该谁说他这时还是清醒的，天国到了今天教毒已深，若此时抛天王而另立，可以说是最不是时间，而江西也不是他的天下，他即便要去，也需要拉个人，找一个别人不得不表面低首的人，而在天国中只有洪秀全，或者是那个小娃娃洪天贵福。

李世贤很快取道皖南进了赣地，从侍王行军的时间来看，他似乎是接受了李秀成的某种指示，匆匆而去。南京城破后，散在南京城周围的护卫部队，很快集结到侍王的麾下，是不是也是李秀成暗中早作了安排。

公元一八六四年七月十九日，南京被曾国荃攻破了。是夜李秀成率千余亲信，独带洪天贵福冲出重围。

历史没有让这位有胆有识的英雄继续他的作为，因为战马的问题，他和突出重围的小天王被冲散了，连日的厮杀加上突围时的新伤，此时的忠王已经没有了反抗的力量。谁能想到金银珠宝成了他的催命符。

天国的后期，百姓是憎恨他们的，当初的口号一如所有改朝换代的新君主，只是愚骗善良的百姓。太平天国的建立非但没有使晚清统治下的百姓稍有喘息，而是多了邪教的非人性的奴役。早在一八六二年待王李世贤写给他部下的中，已透露出百姓的反抗和军队的涣散，“我兵心散，不肯力战，势甚可危。又闻各处土匪四起，非十万精兵不足以平之。自吾思之，皆众兄弟杀人放火，势逼使然，非尽关百性之天良。……从今以后，宜加以爱民，使民不以我为仇,倘时势不佳，尚有藏身退步，否则，兵一失机，我与尔皆死无藏身之地，”李世贤的担心到头来落到了他兄长的身上。所以李秀成的暴露，乡民是欢快地把他押到兵营的。

十七天后李秀成被就地杀害。

十七天中的后九天中，，他这个读了三年私塾的南夷，经年征战沙场的统帅，竟然拿出了一篇五万余字的“供状”，即后世争论真伪至今的《李秀成自述》。文中不但叙述了天平天国起义始末，他李秀成个人的经历，总结出“天朝十误”和“防鬼反为先”的经验教训，更为人震惊的是提出所谓《收齐章程》，为后人哗然。九天几乎写了一部天国的通史，还要总结，推测，他哪还是什么骁勇善战的忠王李秀成，简直就是一代文豪。

一段时间的历史，传闻失实是正常的，因时间久了而湮没也是正常的。但是像太平天国这样短短十几年的历史一再被人为地修改，古为今用的，却很少见。如果我们不是被孙中山的借太平天国的历史来做他的民国政治的话，如果我们不是被章太炎，苏曼殊等的盲目鼓动失了理智的思维的话，如果我们不是经过文化革命的历史误区的话，或者我们对太平天国的认识会有一个更趋理性的思维。

见山楼在苏州拙政园的中部，虽是两层的建筑，却各自通行。传说李秀成在此办公，凭窗眺望苏州城的景致，想来他是没有这样的闲情雅性的。

二00五年十月二十九日

西苏于吴中沁庐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