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总是习惯了八点多才起床,起床后想到的第一件事是我今天能不能赶上九点钟开的火车。
九点之前的街道上到处是忙忙碌碌的人群。我就如一只受惊的鸟儿夹杂在其中,拼命地向着属于自己的方向跑着。那天我是穿着我新买的皮鞋飞奔着,我感觉到我的脚掌剧烈地痛起来。如果能马上停下来,我将是多么幸福啊。
我还是飞奔着,掠过身边五颜六色的人群,世界在我眼里模糊一片,晃悠悠的一点也不规则。
昨天晚上我赶着洗完自己的内衣,他的房间里弥漫着一股经血的腥气。洗手池里,水泛着微红旋转着向下流去。他回来了,我给他看被水浸得发白的双手,心疼地接过来,紧握在手心里,还说,“以后别洗了,我来洗,看你洗得手都不会长肉了。”这样的话他说了有几百遍,一直以来也还是我自己洗衣服。
我拿出很多年前买的一个硕大的牛仔包,告诉他说:“你看,都洗得发白了。”然后开始收拾第二天要带走的东西。他说你明知已经旧了的包包,为什么不肯再换个新的。这句话他也已经说过几百遍了,可我还是用着我的旧牛仔包。他不知道,从我开始走出家门独自生活,这个包包就一直陪伴着我。我与我的包包的感情,比我与他的感情还要久远些。
牛仔包在我背上突突地有节奏地跳着。我的脚还是很痛。初升的太阳照着我的眼睛,我总能看到火车站的幻影。长长的检票的队伍,施施然往前移着。我也站在检票的队伍里,我看到火车头上已经冒着烟,一节节的车厢安静地呆在原地一动不动。很宿命的样子。
几天前我打了个电话回家,是妈妈接的。她抱怨说:“你怎么这么久都不回来,也不打个电话回来。我每天都是跟这个大房子在一起,都快变成大房子的一部分了。你可不希望你回来时看到我是房子的一面墙壁吧。”我在这边咯咯地笑起来,“妈,我知道了,以后常打电话,常回家。你要变成墙壁我也变成墙壁吧。过几天就回去了。”
王潜山回家时,已是夜里十二点了。窗外马路安静极了。他转动锁孔,发出轻脆的声音回荡在走廊里。我在床上睁大眼睛,倾听着门开时的吱呀声,还有他脚步轻轻落在水泥地上的沙沙声。我的眼睛适应了黑暗,能看到他把外套搭在椅背上,一边松开领带,最后走近床前俯下身来看我。我赶紧闭上眼睛装睡。在他站起身准备离去的时候,猛地抱住他的脖颈。他的双手自然地环过来搂住我的背。“好了,宝贝,等会,我去洗个澡。”我依然不放,用牙咬住他的耳垂,直到他疼得略带夸张地叫起来。
阳台上,月光照着他黝黑的剪影,水柱发出白色的光,一晃而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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