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这个时节，木棉花开的正热烈，红的似火。

公园里的人不多，有一个女画家坐在喷水池边。在她前方不远处站着一个大男孩，他已经站在那里很久了。灰白的鸽群从他的身边掠过，起飞又降落。

女画家停下了笔，从画板上取下画，径直向男孩走去。

“对不起，未经你同意，就把你画了下来。”

“噢，很好。”男孩并没有看画，目光依然很空洞地望着远方。

“你一定很寂寞，很空虚，很无助，所以看上去很忧郁。”女人用眼睛盯住男孩的脸。

“是吗？你怎么知道？”男孩这才把目光从远处收了回来，聚集在女画家身上。

“因为我是画家。”女人诡秘地一笑，眼睛里的光更加闪烁了，仿佛真能看透人的灵魂一样。

男孩沉默着，把目光重新投向远方。

女画家返回了原处，继续作画。

二

女画家一口气画了很多张男孩的肖像，而他依然坚定地站在那里。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走了过去。

“你在等待，是吗？”

“等待？也许是吧，可谁知道呢？”男孩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我也在等待……”女画家幽幽地说。

“我在想是留下还是离开。我从北方或是更北的地方来，要到南方或是更南的地方去。可具体是什么地方，谁知道呢？”男孩好像根本没有听到女人说的话。

“你要离开吗？”女画家显出很伤感的样子，“你要走了，为什么不拿一张画，留做纪念呢？”她把画递到男孩的面前。

男孩看着女人，终于笑了笑：“我想不用了，因为我已经决定留下来了。”

三

夜色已经很浓了，空中的那弯月亮白得有些惨然。

“今天晚上是下弦月。”女画家盯着挂在墙上的日历，痴痴地说。

男孩看了看窗外，“是呀，是下弦月。”然后，他注意到墙上的日历。现在，很少有人用这种日历了。

女人还在看着日历，仿佛上面有很精彩的图片一样。

男孩这才看到了日历上有四个大字：情人到来。

“　情人？情人？”男孩在心里反复默念着。

谁是谁的情人。

四

他们在的这间屋子不大，放了两张床，就已经没有什么空闲地方了。

“　我要睡了。”男孩说着，就躺在了左边的那张床上。

女人这才从日历上回过神来。于是，她就躺在了右边的那张床上。

“为什么你不脱衣服，还要把毯子紧紧地裹在身上呢？你不热吗？”女画家看着裹的像个粽子一样的男孩感到有些奇怪。而此刻，她早已是赤luo了。

“我喜欢这样，把自己束缚起来。”他停顿了一下，“在我睡着之后，我会感到很压抑，很难受。然后，我就会在梦中把这些东西全部扯掉。这样，我就像是被解放了一样。这种感觉很美妙。”男孩看着女人，“你懂了吗？”

“我想我可能懂了。”女画家说着，将一幅画，男孩的肖像画，像被单一样盖在自己身上。捂住自己高耸的胸部。

下弦月偷偷躲进了云里。

五

夜里，梦中，他感到很沉重，他仿佛听见了右边床上，女人翻身的声音。那是女人身上的画发出的声音，好像是纸被撕裂的声音。他感到像是自己被撕裂一样。男孩的两只手开始撕扯，把身上的东西全都丢在了地上。

第二天清晨，男孩是被水声吵醒的。他睁开了眼，依然躺在床上。水的声音是从卫生间里传出来的，他知道女人一定在洗澡，洗掉沾在胸部的水彩颜料。然后，男孩看到了昨晚的那幅画，已经变得皱皱巴巴的，还被撕裂了好几个大口子。他就感到有些不舒服，好像有种自己被蹂躏的感觉。

女画家出来了，没有披浴巾。她看着现在和自己一样赤luo的男孩，又看了看地上的那些毯子，枕头，衣服裤子，笑了笑。

不一会儿，女人就穿好了衣服。她问躺在床上的男孩：“你不起来吗？”

男孩好像是摇了摇头，其实他的头连动也没有动。

女画家已经走到了门口，又去盯着墙上的日历看。

好久，她才伸出手去把那一页撕掉了。然后，她很小心地把这一页纸折叠好，放在了自己的口袋里，仿佛珍藏情人送的信物。

她转过头来，看了男孩一眼，“我要出去画画了。”

六

男孩很晚才起床。

地上很凌乱，但他不想收拾。

他拾起裤子，套在腿上，光着脚跑进卫生间。

当他从卫生间里出来后，就觉得自己又无事可做了。

他又陷入了思考。

他最后决定：去看看那本日历。

他发现这是一本很普通的日历，没有什么特别的。于是，随手翻了几页，这时他看见在其中一页上写着四个大字：情人离去。

“情人？情人？”男孩在心中又默念起来。

谁是谁的情人呢？

可是，这次，男孩不准备思考了

七

日子就这样不紧不慢地过着，随着墙上的日历一天天的消逝。

女人没有再对着日历发呆，也不再珍藏它们，而是把它们干脆利落地撕下来，像丢垃圾一样扔掉。

不过，除了这个，其它似乎都还和以前一样。

男孩还睡在左边的床上，女人还睡在右边的床上。

八

女画家，又像往常一样撕去墙上的日历后，却愣住了。

“今天又是下弦月了。”女人轻轻地叹了口气，背着画板缓缓走了出去。

门像蝴蝶的翅膀一样，慢慢地合上了。

男孩的目光也留在了日历上：情人离去。

情人！情人？

九

夜色已经很浓了，空中的那弯下弦月白得有些惨然。　

过了今夜一切就要结束，一切都将从新开始。　

女人默默地想着，她的手摸索着身上的这幅画。这是最后一张男孩的肖像了。

男孩又开始撕扯了，他一边扔着东西，一边说着梦话：“滚开，都滚开，别再缠着我了。”

她觉得这句话是对她说的。他要离开了，没人能拦住他。不是吗？

她是不愿思考的人。所以，她又睡熟了。

下弦月偷偷躲进了云里。

十

在女画家撕去那一页时，她感到心猛烈地颤抖了一下，那一页代表着终结。她很小心地把它折叠好放进了口袋。

在第二个下弦月结束之后，一切也都结束了。

奇怪的是男孩现在还没有醒来，她不愿去叫醒他。不过一切终将结束。

女人背着画板出去了。

十一

木棉花落了，落了一地火红的花瓣，像是谁沉重的叹息。

公园里的人不多，女画家坐在喷水池边。在她前方不远处站着那个男孩，他已经站在那里很久了。灰白的鸽群从他的身边掠过，起飞又降落。

女画家停下了笔，从画板上取下画，径直向男孩走去。

“我知道你要走了，为什么不拿一张画，留做纪念呢？”她把画递到男孩的面前。

男孩看着女人，笑了笑：“我想不用了，因为我已经决定离开了。”

本文已被编辑[一声叹息]于2005-11-16　18:44:05修改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