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乱

自打经历了上次封村事件后，小芷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再去那个社区和其它的类似村子。并非工作忙，从来，小芷就是一个比较怀旧的人。对晃悠她投入了太多的感情，真正地把那里当作了自己心中的家。但就是这样一个温馨的家，瞬间就让人生生地从心中连根拨去。那种痛，非旁人所能理解。所以，小芷选择了对自己的放逐。

日子，又回复了先前的了无生气。有时，看着同事们在网络中畅游时脸上的那份满足，小芷只能酸涩地摇摇头苦笑。

这天，小芷端着茶杯去休息间打水，回来经过同事玛琳桌位时，玛琳叫住了她：“小芷，来来来，介绍个聊天室你见识，是咱这地方的本土聊天室，不过进里面的人大多是漂泊在外的异乡人。我感觉着特对味，你去看看。”

玛琳是个网迷，而且特别钟情于网络聊天。先前公司不可以上网时，她经常都要去网吧聊通宵。用她的话说是“对现实无语，在虚幻中才能找到重生”。此时，她的电脑正打开着一个聊天室的画面。小芷瞄了一下，里面热闹非凡，看来是个人气很足的聊天室。

“你饶了我吧，都知道我对这个没兴趣，还是算了。”小芷懒懒地说道。

“嗳，给点面子啦，先别下那么早的结论嘛。你先去看看，真的很有得一聊，不然我才懒得那么婆妈呢。都说了好东东要大家分享，去看看，啊？”看着玛琳期待的眼神，小芷不忍拒绝，“好吧，等下我去看看。”

“好勒！信我没错！”玛琳兴奋地拍着小芷的肩膀说道，“不理你了，我要投入到我的革命中去，你慢走吧。”

小芷不以为意地撇撇嘴，走回到自己的座位。正好手上没什么工作要做，小芷好奇地打开了玛琳说的那个聊天室。聊天室的名字叫做“人在他乡”，对漂泊异乡的人来说，这是个很有吸引力的名字，怪不得里面那么热闹。注册了个“烟雨江南”的id，小芷走了进去，还没站稳脚，就有人过来打招呼，小芷没理。本来她就没打算聊天，只是出于对玛琳的无奈才进去看看。做好了潜水准备，小芷漠然地看着里面的人倾诉。玛琳说得没错，这里确实是异乡人的天下。虽然是个本土的聊天室，但出现在里面的人很少能见得到本地人。大家都在不厌其烦地说着自己的情感，他人的秘密，对上司的不满或对生活的无奈。也许，这些都是他们平素压抑太久的心里话吧。现实中，人们往往都已对周边的一切失望，总是怀疑地看着身边来来往往的人，谁也不会把谁当作真正知心的朋友。能相互交流的，大体是些早已不是秘密的秘密，心里真实的感想，只敢放在网络的陌生人面前，非怪网络如此疯狂泛滥，真是个变态的社会！端起茶杯，小芷很小心地啜了一口，无奈地对着电脑里形形色色的人笑了笑。

“我已经注意你很久了，烟雨江南，怎样一个感伤的女子？”　忽然，对话框里弹跳出一句话。

看似简单的一句话，击中了小芷从未有人知的痛。小芷一怔，下意识地点开了发言人的资料，是个叫“风”的男人，资料显示对方也和自己一样是个刚来不久的菜鸟。小芷有点气恼。“再怎样的感伤，与阁下无关吧。”小芷狠狠地回过去。　

“呵呵，小丫头脾气挺大的。”

“不许叫我小丫头！你才多大点？德性！”

“好吧好吧，我错了行吧？”对方发过来一个笑脸说道，“丫头，为何来这么久都不出声呢？潜水久了可是会闷死哦。也是这里漂泊的人吗？”

也许是对方略带宠溺的语气使然，小芷反倒有点不好意思自己刚刚的过份。于是也发了一个笑脸过去，“是的，没有心情也没有让我属意的人聊。闷死总比无聊死好！”

“看不出你小丫头一个还蛮挑剔的，呵呵。”……

很自然地，小芷和这个叫风的男人聊了起来。有时，缘份真的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多少人很刻意地去寻找，它却像个调皮的孩子一样躲闪着和你捉迷藏。等你无心了，说不定转个身，它就出现在你面前。小芷觉得自己和这个叫风的男人就是这样，茫茫人海中，天各一方的他们就这样意外地有了一个交集。于暄闹的聊天室里，不着边际的聊着。说各自的理想，各自的喜好，各自对人生和生活的感悟。小芷发现这是个很有学识和风度的男人，那睿智的言语和风趣且略带宠溺的谈话方式，时不时就让小芷陷了进去。

快乐的事情总是让人忘记时间，不知不觉一个下午就在这样令人愉快的聊天中过去了。直到同事叫她，小芷才发现已经下班，办公室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小芷吐了吐舌头，笑着向风告别。

“明天还来吗？你有没有其它的聊天工具，比如qq什么的？和你聊天真的很开心，期望能有下次机会。”风快速地打过一句话来。

“嘻嘻，看在你可怜的份上，本小姐给你机会。不过我不太喜欢聊天，以前那qq好久没用了，还是告诉你号码。如果有时间，就上qq找我吧，这里我以后不会来了。”

“好的，3166。愿我这阵风能给你驱散烟雨，带来阳光。可爱的小丫头。呵呵。”

“可怜的老好人，愿主保佑你以后会有好日子过，哼！3166。”

各自退出聊天室，小芷脸上带着笑容关好电脑，脚步轻快地走出办公室。外面的天空，给晚霞的光辉涂得无比妖媚，散射出一种无法言喻的喜悦。隐隐地，小芷感觉到有什么已悄悄地在心里发生着变化。

以后的日子，小芷都是在风的陪伴下快乐地过着，那段封村事故带来的痛，已慢慢地在小芷记忆里平复。每天上班第一件事，小芷就是快速打开电脑，登录qq隐藏好。不出十分钟，风的问候就会像春风一样吹到小芷身边。以前灰恹恹的的神情，在小芷身上再也找不到。每天的每天，小芷都像一份轻快的阳光，镶嵌的办公室死气沉沉地氛围里。搞得每个见到小芷的同事都嫉妒地瞪着她。

渐渐，小芷了解了很多关于风的故事，而且对风有了一份莫名的依恋。风是一家公司的业务经理，经过自己的奋斗，有了本地户口和妻子、房子、车子。为了工作，经常要虚伪地在各式各样的人中周旋，陪他们吃喝玩乐。虽然在外人眼里他过得很风光，但没有人知道背后的酸楚。风很苦恼地对小芷说，如果可以，他一定不会选择这样“风光”的生活。而且，和妻子的交流越来越少，妻子每天除了守着赚人眼泪的言情剧，很少会想到听他说说话或一起去散散步什么的，感觉他们的感情走到了秋天甚至冬天。小芷不敢回应他的话，因为他所有的一切，离她都是那么远。她只是对着镜子看着雾气里的他，虽然会因了里面的那个模糊又清晰的他而心痛，但终究是对着镜子隔着雾气，两个不同世界的人。快乐之余的小芷，多了一份难以抑制的痛。那痛，不关风月，不关世事，只因了那个了解她的风，只因那个总是宠溺她的风，只因那个悲伤着快乐着的风。

“小芷，你知道吗？从第一天聊天，我就发现我们有很多性格上相同的东西，我想你能理解我也会了解我！我们是相同组合的不同个体，对吗？”

“你表面很快乐，但内心时刻都是孤单忧伤着。为了维持你表面的快乐，你要不停地从心里刺出血来装饰。可别人怎知道快乐多一分你的心也会更痛一分呢？”

“你会为花开花落伤心落泪，也会因伤害而更深地把自己隐藏，小丫头呀小丫头，唉……”

“你知不知道，我喜欢你，从第一次聊天之后。我知道自己没有那个机会，可没有你的时间，我开始变得六神无主，我开始尝到思念的滋味。丫头，多想带着你走遍山川，去看风起云落，听泉水叮咚。丫头，我可不可以不想你？我该怎么办？”……

看着风不断发过来的信息，小芷泪流满面。办公室晚上没有人，只留了一盏指路的壁灯。黑暗的空间里，小芷感觉身上越来越冷。为什么？为什么老天总是让我受伤？？难道这个网络社会真的容不下我吗？才从受伤的悲谷走出，还没感觉到阳光的明媚就又一次的把我打入地狱。是否注定要一辈子孤单才能如老天的愿呢？如何现实？又是怎样的虚幻？？？

泪，如决堤的潮水，汹涌地奔出眼眶，滴落在小芷敲打键盘的手指上。

“我知道，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这！风，你不要这样子，这样的你让我痛得无法呼吸。我不敢放纵自己，虽然我是如此地恋着你！从一开始，我们的交集就是个错误。你只能是镜子里的一个幻影，我看得到触不到。风，为何你要吹乱我的心？为何你不做那悄无声息的风？

“丫头，我决定了，不管怎样，我一定要见你一面！虽然你无数次的拒绝见面。丫头，你知道我很苦吗？丫头，你怎么能这么残忍呢？丫头，你答应见我好不好？快一年了，难道你真的这么狠心？丫头，我想念的丫头，我忧伤的丫头，就见一面好不好？”

抬起手，小芷抹了把泪。也许，是该下决心的时候了。不管现实还是网络，对她来说，都是一个虚境。一切的美好，只是燃烧的烟花、过眼的云烟，走过看过灿烂过就灰飞烟灭。一个人痛是痛习惯了，何苦要纠缠进无辜的人！风，请穿过我娇弱的身躯去追逐你真正的自由吧！你的痕迹，会刻在我曾经风霜的朽骨上，直到恒古。下定决心，小芷快速地敲击着键盘。

“风，从来都是你在哄着我、宠溺着我。就算我如何的骄纵刁蛮，你都是微笑置之。现在，我答应你，我们见面！”

“丫头……”

有人说，爱情这东西就像解渴的毒药，明知用后会受伤却还是不舍得放弃。小芷已不清楚自己是不是掉进了爱情的陷井。对风，她真的有一份很难割舍的感情，而且说不清道不明。现在，她就像行走在浓雾中迷路的女孩，渴望光明中能伸出一支援救的手。但是她知道，只有自己才是自己的救世主，也只有靠自己才能走出迷雾。脑袋再怎样的浑沌，思想也不能迷乱。

时间，很快就翻过了一页。按照约好的时间，小芷来到了他和风相见的地方，那是本地的一个风景区，有不算很高的山，但风光明媚。早早地，风就等在了约定的地方，小芷到达时，他正在不停地踱步，并频频地向通往这里的山路张望。虽然早就看过相片，但眼光始一接触到这个男人，小芷的心还是忍不住地痛。这个陪伴了小芷三百多个日夜的男人，这个给了小芷快乐和痛苦的男人，今天以后，将不会再有任何交集了。再相见，就是彼此的陌生人。

“小芷，是你吗？！你终于来了！”风紧走几步一把抱住小芷，那紧紧相拥的力量，像是要把小芷嵌入胸膛里面去，也不管经过的游人诧异的目光。

“傻瓜，等很久了吗？看你手都有点凉了。冬天天气凉，不要总站在风口上嘛。”

小芷微微动了下身体抬头说道。就给自己一个机会吧，什么该死的顾虑，统统见鬼去吧，现在她只属于风，她沉迷风这温暖的拥抱。

“没事，你来了比什么都好，真的想就这样拥着你永不放开。小芷，我的小丫头。”风紧了紧拥抱小芷的手，落寞地说道。

“别傻了，难得有机会见面，好好玩玩吧。我们去爬山。”小芷轻轻地推开风酸涩地说道，“比比看谁能先到山顶，好不好？”

“小芷……”

“走吧，我先跑了”小芷不敢看风欲说还休的痛苦眼神，率先向山顶跑去。

“唉……”

身后传来风的叹息，不芷不敢回头看，她知道自己一回头，一定会控制不住地哭出来。这个时候，她一定不能哭，一定要在风面前坚强，也只有这样，才能让彼此都走得洒脱些。

两人慢慢地向山顶走着，间或，小芷会故意说些好笑的话逗风。但风显得特别沉默，只是用忧郁的眼睛定定地看着明显感觉到是强作欢笑的小芷。山顶已近在眼前，回望来时的路，一切都显得那么渺小。站在这样的高度，不能不令人感觉自己在人世中的微不足道。靠着护栏，小芷出神地望着山下景物。风从后面把小芷拉入怀中拥紧，疼惜地说道：“丫头，真是对不起。没有能力实现我曾经说过的话，怪我！”

“不，谁都不怪，只怪命运捉弄人。好开心能在人海中遇到你，感动你给我的那么多喜和忧。人生的这一页，因你而灿烂。我不悔也不怨。”

“丫头，你真是令我放不下。我……”

“别说了。”小芷用手抚住风的嘴，“一切都是命，信吧。什么别说，就让我们静静地享受一下只属我们两人的风景。”

冷风呼啸地从风和小芷相拥的身边掠过，那呜呜的声音，似在为两个不幸而又幸运的人哭泣。太阳，也悠悠地沉入云层，不忍再看。山顶两个相拥的剪影，衬着山色的墨青，夕阳的暗黄，说不出的凄美。

不知过了多久，小芷拍拍风有些冰凉的脸说道：“走吧，晚了。”“再呆一会，你这样怎么让我舍得。”“还是早点回去吧，不然大嫂回着急的。嗯？听话。”“小芷……”“回去吧，以后还有得是时间。”以后，还会有以后吗？小芷酸酸地想着。离开风温暖的怀抱，指着先前上来的路，她平静地对风说“你从这里下山。”又指着另一条路说：“我从那边下去，好吗？”“不好！我要你和我一起下去。”风孩子气的别扭着。“不要争了，听我的，我先下去。再会！”“丫头！”

小芷狠心地没有理风的叫唤，径自从另一条路向山下走去。“听我的话，好好过好每一天，我们不是同一条路上的人。你从来时的路下去吧。”小芷头也不回地说道。泪水，终是在说完这句话后汹涌而出，漫过了小芷身后的每一步。转过一个弯角，小芷还是忍不住地向山上望了一眼。那个男人，那个叫风的让小芷心痛的男人，正孤寂地立在原地，失神地望着小芷下山的方向。一切，都已成为过去的过去，留在记忆和身后。小芷心痛地想着，拨出手机里的sim卡扔向了山脚不知名的深处。风，我会在心灵深处记着你的。

悲戚木然地回到公司，小芷把有关风的一切都删除了。即然放任自由，那就不要有所牵挂，走得潇洒点吧。痛，都是暂时的，过后不过是留下一个疤。风，就让我们在时间的河流把彼此淡出吧。明天的明天，你不会再记得我我也不会再去想起你。一切都是风过无痕，就像你的名字。远远的闹市，传来许美静碎心的歌声：

“我爱你，在这迷乱的城市里，只是明天该如何继续。悲伤的歌，迫入心扉，哪有勇气再和你依偎―――――告别的夜，请别流泪，这一切难以说明错与对。”

寂夜中，小芷孤立窗边，泪流成河……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