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王别姬

1

春日的午后，阳光和煦，微风拂荡。一个肩宽背厚、浓眉大眼的精壮青年，骑着一匹浑身泛着油光的高头大马，风驰电掣地从山上俯冲下来。马的脚力非常好，踩在尺余高的草丛上，轻盈得像飞。内行人一眼便能看出，这是一匹极为罕见的宝马，日行一千，夜行八百，名为乌骓。宝马配英雄，马背上的精壮青年即为能单手托鼎的世家子弟，项羽。

转瞬，一人一骑来到山下。项羽两腿夹紧马肚子，刚想要跑个痛快，却被一个婀娜的身姿吸引去目光，他死死地勒紧疆绳。乌骓马一声长鸣，竖起两只前蹄，停了下来。

一个女子蹲在草丛中，采摘野花。乌黑柔顺的发髻垂落在脸旁，更加衬托得她的肌肤胜雪。听到马叫声，女子惊愕地抬起头。

四目相对。

“你叫什么名字？”

“虞儿。”女子怯怯地答。

“虞儿!”项羽呢喃着，驱马来到女子近前。他伸出双臂，不顾女子的挣扎反抗，轻巧地将她抱上马背，再强行吻下去。突然，一阵狂风刮来，项羽闭上眼睛，再睁开时，怀里空空如也，虞儿不见了。

“虞儿！”项羽大叫，“兀”地从床上坐起来，惊出一身冷汗。这是他的大帐，白天，楚军和汉军又是一场血拚，筋疲力尽的项羽收兵回来后，倒头便睡。梦见与虞儿初次相逢的甜蜜，本可以冲淡多日的心力交瘁，却以伊人的失踪收场。大煞风景！

“虞儿！”他边叫边看向身边。身边没有人，只有一幅叠得平平整整的大红缎子面的锦被。虞儿不在，不然早就会有一杯热杯捧到他的眼前。

项羽下床来到帐外。月黑风高。这样的夜晚，一个娇弱得比猫好不了多少的女人会去哪里呢？

“虞儿——”他提高声音，再叫。

2

刘邦躺在床上，望着帐篷顶上的图腾，毫无睡意。现在的汉王羽翼已丰，文有张良，武有韩信，精兵十万，但是，却在垓下这个小地方，对楚军的八千人马奈何不得。

“项羽这个混蛋！”刘邦暗骂，同时升起一股忌意。在四面楚歌中，一声大喝，豹眼圆睁，就会吓得他的十万兵马双腿发抖，放眼天下，除了这个“混蛋”，还有谁能够做到！一阵细微的脚步声传入耳内，他赶紧屏息凝神，闭上眼睛。

不经他的传唤，没有人敢走近他的帐篷3米之内。

一个黑衣人小心翼翼地撩起门帘。帐内燃着蜡烛，来人一愣，见没什么动静后，才蹑手蹑脚地向床边挪动。就在黑衣人来到床边，举起手向下便刺的当儿，刘邦“陡”地坐起身，握住那人的手臂。随着一声惊呼，一把雪亮的匕首“当啷”落地。

嘈杂的脚步声起。

“没事，是我不小心碰翻了蜡烛。”刘邦扬声说。一会儿，四周又恢复了先前的宁静。

来人的脸上蒙着黑纱，怨恨的目光里掺杂着一丝了然。

刘邦伸出另一只手，拽下那人的面纱。

“果然是你！”刘邦说着，松开了手。

一张沉鱼落雁的脸呈现在烛光下。是个女人。

女人没理刘邦的茬儿，抚着手腕，将脸扭向一边。

“你不呆在那个混蛋身边，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杀你！”女人恨恨地说。

刘邦嘿嘿冷笑，诡异得像猫头鹰在叫。

“杀我——”他阴阳怪气地重复。“大好江山马上到手了，你却等不了了，掉转刀口对准我？”说着，又是一阵嘿嘿冷笑。

“是你背信弃义！你当初说能和霸王平分天下就满足了，可你现在却要斩尽杀绝。”

“一山容不得二虎！”

“小人！”女人咬牙切齿地骂。

“骂得好！骂得好！”刘邦轻轻地鼓掌。“我是小人，只有小人才能在鸿门宴上尿遁逃身，我的手下也是小人，当初韩信为了免挨一顿揍，可以从别人的裤裆下爬过去。哈哈！小人有什么不好？挺着脖子等着挨刀，徒逞匹夫之勇才算好？”

女人没再言语。

“留下来吧！事成之后，我封你为贵人。”

女人轻蔑地撇了一下嘴，未置可否。

3

天阴得厉害，仿佛随手捏一把云朵，能挤出水来。

两军对峙，剑拔弩张。大旗呼啦啦地飘，战鼓咚咚地响，震撼人心。

刘邦兜马来到阵前。

“项羽，你已经里无粮草，外无救兵，还不快下马受降！”他用马鞭指着项羽，大声喊。

项羽哈哈大笑，也不答话，挥舞着天龙破城戟，放马直奔汉军冲了过来。一时间人仰马翻，乱做一团。

项羽轮圆了大戟，指东打西，指南打北，在万军丛中，如入无人之境。

“项羽匹夫，你看这是谁？”突然，队伍的后边，很多人一齐大喊，同时，人群中间分出一条路来。

项羽停下手，注目观看。一个白衣飘飘仙子一样的女人，骑着一匹白马，缓缓而来。待看清来人的面容时，项羽不由瞪大眼睛，张大嘴巴，呆若木鸡。

是虞儿！昨晚神秘失踪，令他彻夜难眠的爱侣——虞姬。

跟在虞姬身侧的是刘邦。

“表妹，该把真相告诉你的如意郎君了。”刘邦嘻笑着说。

虞姬闭紧嘴巴，强忍泪水。她没想到，堂堂汉王竟会如此无耻。

“虞儿是我的表妹，当初跑到你身边，不过效仿西施，施展美人计，以便软化你的斗志，成就我的霸业。项羽，你听清楚了吗？”

项羽早气得须发倒竖，眼眶滴血，浑身乱颤。

“贱人！”项羽破口大骂。

虞姬脸色惨白，几次想张口辩解，却终究什么也没说。她也想冲过去与他并肩战斗，马疆绳却握在别人的手里，寸步难行。

这时，乱箭如雨。眨眼间，还没得人反应过来，叱咤风云的盖世大英雄项羽，已经身中数箭，摔落马下。

4

雨终于滴落下来，像伤心人的泪。

虞姬缓缓地下马，缓缓地向她的爱人走。互相撕杀的人们在霸王落地的一刻，已经停了下来，静静地观望。天地万物，肃杀一片，惟有雨声。

项羽挣扎着单膝跪地，目光盯着虞姬的，尽是鄙夷和愤怒。

近了，更近了。

虞姬来到她的爱人身旁，跪了下去。她怜惜地抚摸着他的身体，一寸也不落下。这铜打铁铸身躯啊，自此就要消失了吗？

“你肯相信我的一句话吗？”良久，她轻声问。

项羽犹豫了一下，却仍倔强地摇头。

“不管你相不相信，从看见你的第一眼，我就深深地爱上了你。”虞姬说。然后，她捡起伤兵的一把剑，横在颈间。

鲜红的血洒在雪白的衣服上，如花儿绽放……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