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爱在公元前》第五章血战库什爱在公元前

发表于-2005年11月23日 上午11:17评论-0条

第五章血战库什

接下来的日子,一天天在平静的等待中度过。

仿佛彼此都感受到了心灵深处那份奇异的吸引,倪叛和锡安不约而同地开始接近对方,整日形影不离。清晨,他们一起沐浴着晨光给马喂甘草;傍晚,他们一起披着夕阳的光辉给马洗澡;夜幕降临,他们就坐在河边,在漫天星下倾心交谈。

令人讶异的是,虽然彼此生存的时代相隔5千年,他们的内心世界却惊人的契合。

记不清有多少次,他刚把话说了一半,她就能帮他把话接下去——绝无偏差。

记不清有多少次,她想找什么东西,他一转身便拿过来递给她——问都不需问。

每到这时,他们都会彼此对视片刻,然后一笑。

那种心心相通的感觉,如同漆黑夜幕中的一点星光,哪怕只是在白马过隙的瞬间闪耀了一次,也足以被捕捉到。

便是在那太多次的相视而笑中,某种微妙的情感在他们之间孳生,然后以几何速度递增……他们都觉察出来了,却不知怎么去抗拒。

有时候,在风儿不是很冷,而星光又很灿烂的夜晚,扫罗、米亚他们也会聚集在河边,燃起几堆篝火,烤着肉,喝着酒,唱着歌。

她本就性情豪爽,而且落落大方、知错就改,在某次当着众人的面为“兔子事件”道歉后,很快就和大伙打成了一片,关系相处得相当融洽。

当然,除了雅各。

她始终无法原谅这个出卖过她的小孩,但也许连她自己都不愿意承认,她那么固执地不肯原谅他,只不过因为雅各一点想祈求她原谅的意思都没有。

这孩子太聪明也太早熟了,知道她讨厌自己,便有意地避开,比如她和锡安一群人在河边喝酒谈笑,他便会一个人留在帐篷里……很多次,在谈笑甚欢的时刻,倪叛不经意间回眸,都能看见帐篷里的灯光映出他那小小的、瘦弱的身影,孤单坐于一角,一动不动。

倔犟的小孩!每到这时,倪叛心里就会觉得很生气,就会别过脸去,但过不了多久,又会转过头去看……来跟我道歉吧,大人受了伤害,也需要那声“对不起”的。她忍不住在心底这样说:你这样躲着我,僵局什么时候能打开呢?

她万万想不到,这个僵局竟然那么快就打开了,竟然是以那样一种方式。

倪叛忘了那是在绿洲度过的第几天,只记得那天锡安的表现很奇怪,一整天都没怎么说话,吃过晚饭就骑着马走了,没人知道他去了哪、去干什么。

每日固定的“篝火晚会”取消了,倪叛百无聊赖,靠着床头,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隐约听见外面有人喊她,便含糊地问了句:“谁啊?”

“是我,雅各。”

倪叛一怔,完全清醒过来,道:“进来。”

门帘被掀开,雅各走了进来,淡淡地对她点了个头算是招呼:“锡安让我告诉你……”

“他回来了?”倪叛下意识地问,“他干吗去了?”

“到周围巡察去了。”雅各说,“这个绿洲虽然知道的人不多,但小心点总是好的。锡安的预感一向很准……”

“他预感到什么了?”倪叛睁大眼。

“不好说。亨杰尔对我们一直盯得很紧。”雅各瞥了眼桌上的油灯说,“把灯熄了早点睡吧,灯光容易招来敌人。好了,话我带到了,我走了。”

见他转身要走,倪叛忽然喊道:“你等等。”

“有事?”雅各回首。

倪叛瞪着他:“你就没别的什么话要跟我说?”

雅各瞧了她一眼,又飞快地转开了:“说什么?”

“你说呢?”倪叛仍瞪着他,“你虽然年纪小,但是做错事就该担当起来!你出卖了我……”

“我没有出卖过任何人。”雅各不冷不热地打断了她。

“哈!你没有?你没有?”

“是的,”雅各紧紧盯着她,重复道:“我没有出卖过任何人。”

“好好好!那么请问一下,那晚是谁来套我话,然后告诉锡安的?”

“是我。”雅各干脆地回答。顿了顿,问道:“我也请问依希丝一下,什么叫出卖?”

“什么叫出卖?”他的模样实在太镇定,倪叛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

电子芯片接收到提问,在不到一秒钟的时间内把标准答案给调了出来——为了个人利益,做出有利于敌人的事,使国家、民族、亲友等利益受到损害。

听见她这样解释,雅各点了点头。“好极了,看来依希丝的理解和我差不多呢。”他慢慢地抬起眉,脸上浮现一个若有若无的笑容,“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的民族、亲人和朋友,我宁愿自己死一百次,也不愿让他们受一点点伤害。这样,也算是出卖么?我不在乎你怎么看我,但是,我只是在做我应该做的事。那是我的责任。”

倪叛怔住,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在她面前讲什么民族、责任,这真的太可笑了不是么?

可是,看着雅各这张凛然的脸,她竟然一点也不觉得可笑。

半晌,她忽然点了点头:“是的,我知道,在那种情况下,我确实显得很可疑。如果我是锡安,肯定也会派你来套话,如果我是你,也肯定会接受这个任务。可是……”她瞧向雅各,目光平静,“我不是锡安,也不是你。我是那个付出了信任,却被背弃的人。我信任你,雅各,而你辜负了我的信任。”

雅各怔了怔,脸上浮起一抹不自在的神色。

“所以,”倪叛接着说道,“你可以坦然,我却无法不介意,以及……难过。”

雅各抬起头来,嘴唇翕动,似是想说什么。

“不,什么都别说了。”倪叛冲他摇摇头,“你我立场不同,再争辩下去毫无意义……但是,雅各,”她深深地看着他,说:“听我一句劝,你还这么小,过早地学会成人那套狡诈诡谲,对你没有好处,明白么?好了,我言尽于此,你走吧。”

她挥挥手,脸上疲倦之色浓浓。

雅各怔怔地瞧了她片刻,垂头低声说:“那……我走了。依希丝,晚、晚安。”

他走到门口,刚把门帘掀起,就听“嗖”的一声,一支弩箭带着尖锐的呼哨射来,擦过他的手,“咄”的钉在后面的木桌上,桌上油灯一阵颤动,“砰”的倒了,油泼在桌上,火苗立刻窜起。

“库什战士!”雅各惊呼,“只有他们才用这种弩!”

“躲到床底下去!”倪叛冲他大喝,音犹未落,人已朝木桌扑去,撩起衣摆就捂住那团火苗。

她的衣服是防火的,但是附近几顶帐篷全都相连,一旦燃烧,火光大亮,就算他们不被烧死,也会变成活靶子。

火苗很快熄灭了,四下里漆黑一片,弩箭蝗虫般飞来,支支劲道十足,显然是凭机械力量射出来的。

倪叛的衣服虽然防弹,可手臂和头颅却暴露在外,听那弩箭射得像下雨似的,哪敢乱动,趴在地上,将倒地的桌子挡在身前,轻声喊:“雅各?”

“我在这。”雅各立刻应道,听声音应该在床下。“依希丝,你没事吧?”

“我很好。你呢,受伤了没?”

“没有。”

“趴着别动。”倪叛咬咬牙,“不知道锡安他们……”

“他们没事。”雅各打断她说,“你听,周围很安静呢。”

的确,四下里除了弩箭破空的声音,毫无半点人声。

倪叛心头顿时踏实了不少。

没有声音,只有两种可能。

第一个:人都死光了。

但是锡安他们都是身经百战的好手,哪有这么容易便送了命的。

所以,只能是第二个可能了,那就是:他们找到了掩体,正在静等机会。

最好的机会,自然就是等敌人靠近。

她现在只担心,敌人比他们更有耐性。

事实证明,她的担心纯属多余,因为,弩箭的攻势已经明显弱了下去,而且,她已经听见脚步声了。

那脚步,轻得就像狸猫般,却异常敏捷,正在迅速地朝她们这里靠近。

倪叛小心翼翼地摘下颈间那条挂着光子戒的银链,尽量不发出声音,然后摸黑把戒指套上手指,再把链子一道道缠在腕上……做完这一切,那脚步声已经3米之外,到处是箭洞的帐篷壁上仿若有抹黑影一闪而过。

来吧!倪叛扬起手,指间的光子戒乌光闪烁。

“依希丝?”黑暗中乍然响起一个声音。

锡安!倪叛大惊,收手不及,光子戒射出一道绿光,直冲声音的来源而去。******碧绿的光刀划破漆黑,即刻引来新一轮急如暴雨的弩箭。

这不可能——

那一霎,倪叛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一切都是她的幻觉,锡安没有被光子戒割中,锡安没有被一支又一支弩箭射穿身体,锡安没有死,没有……梦,一切都只是一场梦,仅此而已。

“锡安?”她轻轻地喊道,轻得就像是生怕惊碎了这场梦,那样的兢兢业业,“你还在那儿,对么?”

“不对。”一双手突然从旁边伸过来捂住她的嘴,“我在这儿。”

轰!脑内顿时电闪雷鸣、疾风骤雨。锡安!她大喊,却只发出“唔唔”的声音,耳边传来他轻轻的笑:“就知道你会叫出来。”

倪叛呆住。彻底的呆住。

这,也是幻觉,也是梦……吗?

可是,他的气息正通过她的耳廓告诉她什么叫温柔,他的掌心正通过她的唇告诉她什么叫真实……不是梦?不是梦!

她骤然抬臂挡开他的手,大大地喘出一口气,转头,黑暗中,他的双眸闪闪发光。

“你……”

“我。”他点头,眼中掠过一丝促狭。

“你!”她定定神,咬咬牙,“你怎么能躲过我的戒指的?”

“那戒指在极暗处会闪光。”

“你看见了?”

“嗯。”

“然后你就喊了我一声?”

“没想到你还是出手了。”

“但你已经有了准备,所以就躲了过去?”

“这并不难。”

“那你是怎么躲过那通乱箭的?”

“我没躲。”

“没躲?”

“那拨箭都是往一个地方射的。”

“你正好不在那里?”

“答对了。”

“你的运气好像蛮不错的?”

“好像是这样。”

“我看你是活腻了!”倪叛骤怒,早就握得紧紧的拳哪还忍得住,照他的肩就捶了过去,“刚才那箭放的那么急,你跑到这儿来干吗?嫌命长么?”

锡安默默地受了她这一拳,既不躲,也不说话。半晌,他的声音静静绽放在黑暗中:“我放心不下。”

简简单单的5个字,无从割舍的缱绻柔肠。

倪叛心中刹那悸动,她知道自己听见了什么,也知道他甘冒万箭穿胸之险,为的是什么……我明白,真的明白。她想告诉他:刚才我也宁愿抛下我拥有的一切,换你的安然无恙。她还想告诉他:如果刚才你真的死了,我会杀光今夜突袭我们的人,然后再杀了自己,因为那是我欠你的,但,又并非仅仅是因为这个……她有那么那么多的话想要对他说,然而,最终一个字也没说出口。

从来没有哪一刻,她像现在这样痛恨自己的冷静,可心里却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你和他之间,隔着一道5千年的时光海峡,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是的,彼此相忘,各自天涯。

深深吸了口气,她已准备开口,已准备用最无情的态度、往他那个因为她而柔软无比的心窝狠狠插上一刀,叫他断了这念,也叫自己绝了这情。岂料唇形甫动,就听他忽然低喊了一声:“听。”

倪叛立刻闭上嘴,只听静谧中隐隐传来了唰唰的脚步声。

库什人!他们终于舍得现身了!

倪叛屏息听了片刻,低声说:“听上去好像至少也有七八十人。”

“最少一百人。库什人外出巡逻从没有少于这个数。”锡安顿了顿,又说:“我们有35人。”

“悬殊太大……”倪叛略一沉吟,抬头道:“不值得拼,跑吧!”

本以为锡安定然不肯不战而逃,谁料他竟然立刻同意了:“不错,我们有马,他们追不上。但他们的弩太厉害,我和扫罗他们会先挡一阵,你带着雅各趁乱先走。”

“不要……”

“别跟我争!”库什战士的脚步声已近在百米外,时间紧迫,锡安的语速也急促起来

“他们的弩箭不会剩太多了,等他们把弩射完我们就走。离这不远有一口干涸的井,雅各知道,我会到那里跟你们会合。”

倪叛本能地摇头,刚想说“我绝不会丢下你先走”,忽然发现一件事,脱口而出道

“雅各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锡安脸色顿变,转头就唤道:“雅各?雅各?”

没有回应,没有声音。

明白这刻的安静意味着什么,锡安和倪叛的心都沉了下去。过了半晌,锡安忽然开口道:“他没死,只是受伤疼晕了。”

倪叛一怔,想起雅各曾说过他的预感很准,虽然并不相信这种玄而又玄的第六感之说,但心里却宁愿真是这样,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说:“希望如此。”

“依希丝!”锡安一把握住倪叛的手,紧得仿佛要把她的手捏碎。“找到他,带他走,答应我!”

倪叛抬头,见他目中一派灼痛人的渴求与期盼,心头尽管有一百个不愿意,却再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咚咚,咚咚”,密如紧鼓的脚步声已经近在耳侧,火把的光亮由弱渐强,跳跃着,摇动着,越来越近,越来越亮……倪叛转头,破碎的篷布上赫然映出几名士兵手持巨弩的身影,随着火光鬼魅般浮动,宛如倒映在水中的洪荒怪兽。

“走!”锡安骤然暴喝,“锵”的一声抽出刀。

与此同时,潜伏在其他帐篷里的人也行动了。

杀声震天。******又是夜。

这样寒冷的夜。

朔风砭骨,倪叛刚冲出帐篷就立刻打了个冷战,但是彭湃沸腾的血液却并未因此而得到平复,因灼烧而寸寸断裂的思维神经也未因此得到丝毫的冷却。

锡安他们就在她身后不到5米的地方浴血拼杀,而她却像个逃兵似的从帐篷背面钻出来!该死的,她可不可以说她后悔了?后悔答应他,后悔放弃和他并肩杀敌的机会。

可是……她低下头,看向怀中还在昏迷中的雅各,最终还是咬咬牙,朝那座临时搭建的简易马厩走去。

锡安的预感的确很准,雅各的确没有死,但也伤得不轻。一支弩箭射穿了他的右肩胛,就算治好了,他这条手臂估计也废了。这孩子倒也倔犟得可以,受了这么重的伤,居然连一声都未吭,真不知他是怎么忍住的。

必须尽快抵达安全地,再不止血,这孩子就死定了!

倪叛深深吸了口气,冷空气入肺,清冽的刺痛,目光四下里一扫——因为马厩离人休息的地方比较远,弩箭射不到,那些马儿都安然无恙,只是被厮杀声惊扰,纷纷不安地躁动着。

惟独一匹是例外。它傲然立在那儿,安静而从容,仿若王者。

是锡安的马!

好极了,找的就是它。倪叛轻悄但迅速地走过去解开缰绳,刚抱着雅各骑上马背,那马骤然一声长嘶,放开蹄子风驰电掣般跑开去。

倪叛猝不及防,差点被甩下马背,好不容易稳住身形,但觉风声呼呼灌耳,眼前景物模糊,什么都在晃,什么都看不清,而原本很弱的厮杀声却越来越清晰了……她猛然一震,顿时明白过来——这马,竟在往回跑!

这一惊非同小可,她下意识地就去拉缰,但那马哪里肯回头,径自奔着战场而去。

倪叛气极反笑,她以前在军校里曾听马术教练说过,马是极具灵性的动物,对主人的忠心比犬还强烈,尤其是战马,宁可死在沙场上,也不会弃主人而逃。现在她才知道,这竟不是传说。

当然,除此之外,她还有一个认知,那就是:跟锡安的这匹马相比,她在学校里骑的马,根本就不能算是马,而是大熊猫!温顺而又听话的大熊猫!

她简直从没见过这么疯狂的马,跑得飞快也就算了,还生猛异常,遇上石块、沙坑等障碍,连避都不避,直接跃起跳过,直把她颠得头昏脑胀。更糟的是,古代的马鞍简单到让人吐血,一点固定作用都没有,饶是她使出了浑身解数,还是几次差点被颠下马背去。正狼狈不堪时,鼻腔中铁锈味骤浓,原来是那马已冲进锡安他们和库什交战的现场,也不知道看见了什么,突然就是一个急刹,冲力陡然袭来,倪叛“砰”的撞上马脖子,到底还是以一种极难看的姿势从马背上摔了下去。

马最怕背上掉下东西,那样会使它受惊——倪叛真佩服自己在这种时候还能想起马术教练的叮嘱,头都来不及抬便就地一滚,听身后传来马蹄重重踏地的声音,心道好险,要不是及时避开,还不被那马活活踏死了!

她松了口气,刚想转过身来看看雅各被摔到哪儿去了,就听锡安的声音从不远处的河畔传来:“你怎么回来了?”

“还不是你这匹该死的马!”倪叛想也不想就吼了回去,语气虽然恶劣,心头却骤然轻松无比……她回来了,和他在一起……怪不得那马突然停了下来,想必就是因为看见了他……她忽然觉得不该骂它,是它把她送回他身边,现在,再没有任何力量能让她离开他。

她转过头,眼内闪动的异彩骤然化为灰烬,然后迅速冻结成冰茬。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好像是再次掉进了时光隧道,来到洪荒时代的古战场。

事实再一次证明,在现实面前,人类的想像力是多么贫瘠。

作为一名现代军人,倪叛早就知道:因为武器的原始、落后,古代战争在死亡人数上虽比不上现代战争,但战况却远比现代战争要残酷野蛮许多。然而她怎么也想不到,其残酷惨烈程度,竟到了如此地步,已远远超出了人类想像的极限。

很明显,库什人已把弩箭射完,而锡安一方虽擅骑射,此刻却无马,于是,肉搏战就成了惟一的选择。那时,冶铁术尚未传入埃及,他们的刀均为青铜锻造而成,虽厚实,却并不锋利,因此他们根本就不是用刀互砍,而是双臂灌力,狠狠地拍。一刀拍下,轻则皮开骨裂,重则脑浆四溅。

倪叛这才知道现代战争中那些死于子弹下的士兵是多么幸运。

忽然间,一个念头划过她的脑海——这是公元前的古战场,有什么比这更能证明她确实回到了过去?只要记录下这一场景,她不必长途跋涉去孟菲斯了。只是……和锡安……

她猛然咬起牙,她是军人,完成任务是她的职责,没什么比这更重要。

命令电子芯片开启视觉记录功能,她同时命令自己抛开那份突如其来的淡淡心痛,扭身旋风般冲向战况最激烈的河畔。

锡安,锡安,在这最后的相聚时刻,我与你并肩作战,这已是上帝赐予我的最好的礼物。此生不忘。

一柄长刀劈来,她一抬手,光刀划空,惨呼声即刻响起。

她连看都不看一眼,脚下片刻不停,一心只想尽快到达锡安身边。光子戒不断发出夺命光芒,转眼间已经杀了4人。

然而,敌人发现她戒指厉害,迅速围拢上来,意图先将她斩灭。

倪叛的光子戒虽出手必中,但在连续使用10次后需要5秒钟补充能量的时间。这五秒钟,在平时眨眼即逝,可是现在,却每一秒都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每一秒都潜伏着无数死亡危机。

看见光子戒骤然变成灰色,倪叛知道充能时间到了,脚尖一挑,挑起地上一把断刀,迎向当空劈来的一把大刀,只觉手臂一阵发麻,几乎拿捏不住,不禁暗骂,眼角余光瞥见一个库什人挥刀朝她拦腰砍来,忙扭身躲过,却被另一人砍中了腿,饶是衣服化解了一部分力道,仍痛彻心扉,闷哼一声单膝跪地,差点连眼泪都迸了出来。

“依希丝?”耳中传来锡安焦灼的声音,莫名给她以力量,咬牙一挺身,竟然站了起来。“我没事!顾好你自己!”她隔着黑压压的敌人朝他喊道,指间忽然一热,却是光子戒充能完毕,当即挥出一片光影,总算杀开一条血路……等她终于跟锡安背靠背站好时,光子戒已再度变成了灰色。

放眼四望,敌人的身影无所不在,竟似一眼看不到尽头似的。倪叛的光子戒虽然厉害,锡安的人也个个剽悍狠辣,可敌人毕竟在人数上占太大优势,很快就显出吃力之态。

更糟糕的是,直到这时倪叛才发现,敌人的武器似乎比锡安一方的霸道许多,几乎是轻轻碰到人身上便会见血,又省力又省时,这样下去,锡安一方的体力消耗也将成为大问题。

空气中蔓延开去的血腥味浓厚得几乎化无形为有形,直欲黏在人的身上,皮开骨裂的声音不绝于耳,间杂着兵器断裂的声音……

是铁!倪叛恍然大悟,用光子戒割断一个敌人的喉咙,高声喊喝道:“铁器质脆!大家别光顾着攻击,用刀格挡他们的武器!”

锡安眼神骤亮,一刀格向对方的长刀,果然!只听“咔”的一声,长刀断成两截。那人手持半截铁刀,虽锋利依旧,却够不着锡安,被他一刀砍在颈上,顿时毙命。

倪叛哈哈笑道:“这就叫‘一寸短,一寸险’!大家照做吧!”

在任何时代的任何战场上,武器都是取胜的关键。倪叛的这一发现,毫无疑问扭转了整个局势。

一时间,但闻咔咔的兵器断裂声不绝于耳,光子戒不断射出绿芒,敌人成片成片的倒下……“依希丝,”锡安忽然说,“这里有我们,你去看看雅各。”

倪叛见敌人败势已现,想到雅各的伤确实不能再拖,便应了下来。跑回方才落马的地方找了一圈,终于在一个库什人的尸体下发现了奄奄一息的雅各。

他的脸色白得像鬼,在身上那件已被血染红了的袍子的映衬下,看起来分外骇人。倪叛心里咚的一声,伸手就去拍他的脸:“喂,我说你现在可不能睡!醒来醒来!”

说着,又去掐他的人中,忙活半天,雅各总算慢慢地睁开了眼。

“依希丝,我中箭后没发出声音连累你和锡安吧?”他开口第一句话居然就是这个。

倪叛一呆——他忍受了那么大的痛苦,不肯发出声音,就是因为这个?这个死小孩……这个……小雅各啊……

“没有,”她说,发现自己的声音带有浓重的鼻音,忙揉了揉鼻子,吸口气接着说:“你没有连累任何人,你……比我们都勇敢。”

“真的?”雅各迷蒙的眼眸骤然射出一点亮光,然而很快就黯淡下去,脸色也越来越灰败,就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正在悄悄地攫取他生命的能量。

“雅各?”倪叛一边喊一边晃动他,他没有睁眼,然而嘴唇却动了动:“依希丝?”

“我在这呢,雅各,我在这。”倪叛应道。

“依希丝,我想问你一件事,可以吗?”

“你想问什么?”倪叛提心吊胆地看着他,“一会再说不行么?”

“不……行,”雅各断断续续地说,“一会……就来不及了……”

完了。倪叛有气无力地呻吟一声,非常、非常勉强地说:“那你就问吧。”

“谢谢。”雅各脸上浮起一丝依稀仿佛是欣慰的表情,问道:“如果……我死了,你能……能原谅……我……吗?”

“哦见鬼!见鬼!你这个臭小孩!”倪叛爆发的、崩溃的喊了起来:“我就怕你说这个,就怕你说!电视里播的太多了,人在临死前都要请求别人的原谅……可,为什么对象是我?我又没真的怪过你,你这样,我一辈子都会难受的……雅各?雅各!”忽然发现雅各的气息好像已经只有出没有进了,她着起慌来,转过头就大喊:“锡安——”******“都怪我!要不是我提议这次带雅各一起来,他就不会出事!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就是死,也没脸去见麦希先知!”

“别这样扫罗,我们中间只有雅各见过天石,就算你不提,他也会来的。”

“是啊,再说麦希先知的神灵会保佑他的儿子化险为夷的……”

锡安坐在河畔,低垂着眼,任扫罗他们在自己耳边嗡嗡,始终不发一言。

倪叛坐在他身边,也是一言不发,但眼睛却直勾勾盯着前方那顶帐篷的帘子。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帘忽然被掀开,米亚沉着脸走出来。

“怎么样?”一众人等都跳了起来围上去。

锡安没动。倪叛的眼睛闪烁了一下,却也未动。

“情况很不好,我……”米亚缓缓说,“尽力了。”

他是哈卑路医术最高明的人,众人一听,心下顿时凉了半截。

一阵逼人欲狂的死寂过后,扫罗发出绝望的呢喃:“他还是个孩子,是个孩子啊……万能的主,你要拿,就把我的性命拿走吧,是我叫他来的,是我……我是罪魁祸首,我害死了我们的小雅各……”

语声忽顿,取而代之的是踉踉跄跄的脚步声。

“多德。”锡安骤然出声,“把他追回来。”

一个男人立刻追了过去。

锡安沉默片刻,他抬头看向米亚:“直说吧,他活下来的可能性有多大?”

“几乎没有。”米亚摇摇头,灰色的眼睛写满绝望,“可怕的不是箭伤……”

“等一下!”倪叛猛然把头一抬,“你说什么?”

“我说可怕的不是箭伤……”

仿佛一道闪电划过脑海,倪叛觉得自己那双已经陷入沉沉黑暗的眼睛,似乎看见了一丝希望的曙光。她倏地站起身,把嗓音压得极低极低的,问道:“把话说清楚——不是箭伤,那是什么?”

“是那箭上有毒。”米亚回答,“中毒时间太长了,我也……”

“可他的身体组织机能并没有受到无法弥补的损伤,是这意思么?”倪叛屏息问。

米亚脸上浮现出迷茫之色:“身体组织机能是什么?”

“哎!”倪叛跺脚,“这么说吧:如果没有中毒的话,那一箭本身造成的创伤,可以医治么?”

“当然可以!”米亚瞪大眼睛说。

“那你怎么不早说!”倪叛叫出声来,眼里一直被压抑着的东西在这一瞬间汹涌而出,使她的双眸骤然亮得如同两粒晨星。

雅各的外伤并不严重,并不需要血浆、抗生素、精密的外科手术等等这个时代所没有的东西!他只是中了毒!只是这样而已!

“感谢上帝!”她喃喃自语道,目光在众人写满疑惑的脸上一扫,微笑起来:“我现在要进去看他,如果你们希望他活下来,那就别跟进来。”

“你……”锡安瞧着她,欲言又止。

“怎么,不信我?”倪叛转眸一笑,“不信我就跟进来好了。”

说完,她就头也不回的朝帐篷走去。

因为需要足够的光亮来清理伤口,米亚在床头集聚了十几盏油灯,全都燃着,把本来

不算大的帐篷照得亮如白昼。

雅各静静地躺在床上,脸色略显苍白,呼吸十分微弱,已经陷入了深度昏迷。

倪叛走过去翻开他的眼皮看了看,嘴角一翘,居然笑了。

“小家伙,生命力很顽强嘛,撑到现在,瞳孔才刚刚开始扩散哦。”她笑眯眯地说,又把手放到他颈侧的大动脉上,满意地点头,“嗯,心跳也很弱了……但是,再等等吧。”

她缩回手,慢吞吞地在床沿上坐下,灯光照着她的手,手心手背,甚至指甲里都是凝固成痂的血——敌人的血。

她忽然跳起来,冲到门口,隔着帘子喊:“锡安!”

这死心眼的家伙,她说“不信我就跟进来好了”,他还当真了。

片刻后,锡安撩帘子走了进来,目光在她脸上打了个转,投向床上的雅各:“他怎么样?”

倪叛没理他,拾起脚边的水罐,往他怀里一揣:“拿着。”

锡安一怔:“干吗?”

“洗手。”倪叛弯下腰,对着盆伸出手,“倒水。”

“洗手?”锡安就像看怪物似的看着她,“你干嘛不用盆里的水?”

“流动水洗得比较干净。”倪叛头也不抬地说,“我得用手喂他吃药,明白?”

锡安立刻明白了,二话不说,转身快步走到角落里,拿了个东西回来,递到她面前

“什么东西?”倪叛接过,却是黑乎乎的一块炭灰块,入手油腻腻的。

“油炭饼,很去脏。”锡安简单地解释,“我倒水了?”

“嗯。”倪叛应了声,心道莫非这就是古埃及的肥皂?真见鬼,看起来比泥巴还脏呢!

其实,她的想法并不完全正确。这种油炭饼并不是皂荚果所制,因此不能算肥皂,最多能称为肥皂的雏形。但它的确是古埃及人发明的、世界上最早的具有去污效果的东西。

那是古埃及第四王朝的法老胡夫在位时期发生的事。起因是一个厨子不小心踢倒了油罐,伙计们都赶来帮忙收拾,他们把沾有油的炭灰拿到厨房外扔掉,再回到水盆里洗手,却意外地发现手洗得特别干净。后来,胡夫知道他们发明了一种新洗手方式,就吩咐手下照厨师的办法做出沾有油脂的炭灰块饼,放在洗漱的地方供客人使用。此后,埃及人就一直用油炭饼洗手,直到公元70年,罗马人第一次用羊油和木草灰制取块状肥皂获得成功。

事实上,油炭饼看起来不起眼,使用效果却着实不错,在换了两次水后,倪叛满手的血污就洗掉了。

转回雅各身边,她再一次检查了他的瞳孔和心跳,然后拾起他的手,凑到灯下仔细看去——指甲和皮肤已经开始发青,是时候了。

她放下他的手,迅速翻起衣摆,找到那枚纽扣,以指尖一推,纽扣滑动开,中间是一块芯片,四周刻有凹槽,槽内放着十几粒白色的小药丸。

锡安静静立在一边,眼神闪烁,却一个字也没问。

倪叛用指甲挑出一粒药丸,轻轻拨开雅各的嘴唇,然后把药丸往他口中一送……

“他……”锡安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问了出来,“他还知道吞咽?”

“不需要他吞,这药入口即溶。”倪叛看了他一眼,“什么都别问了,好么?不是我不肯说,实在是我说了你也明白不了……我只能告诉你,这是‘救命丸’。”

她没有说谎,这的确是救命丸。

人类喜欢用毒,从古至今,向来如此。就算是在倪叛那个时代,虽然光子武器都已诞生,但是各式各样的毒气弹、生化武器依然在战争中有着无可替代的地位。军方的科研人员在研发新型军服时,当然得考虑到这一点。这种药丸,就是他们为士兵准备的“救命丸”。

说出来可能有点吓人,这东西实际上是一种人工培植的细菌,一种能有效对抗各种有害菌和毒素的细菌。

正因如此,它才会在使用上存在一个很要命的缺点,那就是——它必须在最接近死亡的状态下使用。

那时,人体各方面机能已经基本停止,当然也包括那些以对付外来入侵细菌为己任、没事就喜欢瞎忙活的白血球。没有它们碍手碍脚,这种细菌才能以最快的速度长驱直入,赶在毒素吞噬人体正常细胞前,把它们都消灭掉。

这就是刚才倪叛为什么要等待的原因。

瞳孔扩散、心跳微弱、指尖出现青紫,是典型的濒死征兆。她必须等到这些征兆出现后,才能给雅各用药。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帐篷外不知道从何时起开始响起急切的、烦乱的踱步声,锡安却始终安静如初,稳若泰山。

倪叛似笑非笑地瞟着他:“你就一点也不担心。”

“我相信你。”锡安淡然回答。

倪叛唇边的笑容一颤,只一颤,便加深、再加深……时间在这一刻变得不存在,她和他就这样彼此目光痴缠、灵魂交融,千年仿若弹指,一瞬又似千年。

不知过了多久,床上的雅各忽然发出一声呻吟,虽然几乎轻不可闻,在这样的静谧中听来,却犹如一声惊雷,顿时惊醒了那对无言相视的男女。

“雅各!”锡安立刻挪开目光,半跪在床边喊,“你醒了?觉得怎么样?疼得厉害么?”

雅各嘴唇翕动,却再也发不出一丝声音。

“他太虚弱了,尽量少跟他说话。”倪叛将手放到锡安的肩上,安慰地拍了拍,“放心吧,他既已醒了,就表示这一关已经挺过去了。”

锡安转过头,目中尽是感激。“谢谢你,依希丝。”他说,伸出手来,犹豫了一下,最终毅然覆上她的手。

两手叠加,一个粗糙一个细腻,一个宽大一个纤小,相识以来惟一一次肌肤相亲,源于感激,却又不仅仅是感激。

倪叛失神地望着他,望着他俊逸的眉眼,刀刻般清晰的轮廓,不知哪来一阵冲动,竟骤然俯下身去,轻轻地在他唇上啄了一下……我一生都会记得你,锡安,她在心底说。于泪光陡地浮现的瞬间站起身来,“我去告诉他们雅各醒了。”她低声说,头也不回地走出帐篷。

本文已被编辑[文清]于2005-11-23 14:06:38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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