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实秋的散文使我对他的“雅舍”充满了敬意。但是,听重庆人说,当年的雅舍已经不复存在,故址上的棚屋是后搭的,一幅破烂不堪的凄凉景象。梁先生就是在这样的地方写出了滋味隽永的小品文。我和女儿曾经共同读过《雅舍小品》,女儿认为,梁实秋的散文好,主要是他的心情好、心态好。的确,梁先生很会苦中作乐,有人苦中作乐“乐”得让人觉得更苦,而梁先生却叫读者在他嬉笑怒骂、诙谐风趣的背后,看到一颗赤诚的心和一幅坦荡的胸襟。粱实秋是个有骨有品的人,而有骨有品的人才是个真正的文人,尽管鲁迅先生曾和他有一次著名的论战,但这并不妨碍梁先生的艺术成就和文化品格。
俗话说,文人秀才都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但我要说,这些人是尘埃中绽放的花朵。花儿讲究色、香、味,而文人有才、情、趣;好像上等的文人没有无才的,只是在情与趣上分高低。情,照我的理解就是闲情;趣呢?则是幽默感。这两者是智慧的精灵,思维的宠儿,更是世俗生活中最有价值的东西。孙犁曾这样回忆道:“幼年在农村,一只蝈蝈儿可以养到春节,白天揣在怀里,夜晚放在被里,都可以听到它欢畅的叫声。蝈蝈好吃白菜心,老了,大腿、须、牙都掉了,就喂它豆腐,还是不停地叫。”这就是闲情,这篇文章也叫《谈闲情》。
已故的钱钟书先生才高八斗,我的书柜里藏有他所有的著作和许多与他有关的文字,他的《谈艺录》、《管锥编》和《宋诗选注》流传于世。据杨绛先生回忆,他们结婚后,钱先生依旧很顽皮,在家“没大没小”的,为了“捉弄”他们的孩子,常将扫帚之类的家伙儿当地雷,埋进被子里。在30年代的上海孤岛,为了愉悦心情,他写出了长篇小说《围城》,这部巨作简直是幽默文字的典范,它愉悦了所有的天下人。“烹诗温酒话李白”,光有对世态人情的清醒是远远不够的,重要的是如何使自己潇洒地超脱它,这就完全依靠个人的“闲情”与“幽默”了。
不知道抗战时期,冰心先生举家迁到重庆时,梁实秋是否正住在雅舍里。据说,那年有许多文人为梁先生过生日,酒过三巡之后,寿星梁实秋忽然研墨展纸,请冰心留下墨宝。二人本来就是交谊甚厚,在那个兵荒马乱的年头,更是患难之中见真情。冰心也喝了一点酒,心情极好,便提笔疾书:“一个人应该像一朵花,不论男人或女人,花有色、香、味,人有才、情、趣;三者缺一,便不能做人家要好的朋友。我的朋友之中,男人中算实秋最像一朵花,虽然是一朵鸡冠花。培植尚未成功,实秋仍需努力。”说梁实秋像一朵“鸡冠花”,这是冰心的风趣与幽默;但“一个人应该像一朵花”之说,倒是她的真心话,难怪梁先生一直将这幅字珍藏在身边,一直到他仙逝台湾。
其实,冰心先生的比喻应该适用于每个人,尤其是现代人的心灵走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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