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血殇玄裳飞鸣

发表于-2005年11月25日 中午2:58评论-1条

《血殇》 

如果没有十年前那个昏黄的午后,我的一生该是怎样来写意呢?从不相信宿命人生的我现今有些茫然了,二十韶华,纤俏清丽。平淡的日子,欢恨不起,言爱不惊,但至少应该是有些许快乐的吧?然而活着却何以这样艰辛?

十年岁时,古老运河的水依旧无声地流淌,默默。只偶尔来往的船只告示了运河水的沉重与积厚。

这是一部流动着的历史画册,沧桑而又博大。而两岸的碧绿更是它生命的显示,顽强而又执著。

(一)

“又是青烟催日暮,淡描桑陌引人伫。”

进入五月。运河岸边的小城已掩映在一片葱郁水乡的风景里。错落有致的街道,古朴幽深的条石小巷。小城的一角居落着我的家,青砖碧瓦,小院参树,一如运河两岸的寻常居舍。

是五月的末数,还未进梅雨时节,空气本不应是这样潮湿闷热的。然而,那个下午,闷热,无风。空气似端湿的抹布处处堵得人心慌。

窗外,学校操场边的那几棵老槐树上已稀疏地传出知了的低吟,浑昏的太阳光线耀白着水泥地,偶尔的灰尘浮动,似让人觉得还有一丝丝的风在拂过。 想是难耐的夏季已拖着令人窒息的炎热缓缓而近了。

而那时的我正端坐在临窗的教室里,焦躁不安。下午起小腹就一直隐痛着,时断时续,折腾得我冷汗早已浸背,却隐忍。临近放学了,突然地一阵湿热,我顿时涨红了脸,冷汗遍布,欲哭。

该来的终究是来了,曾见过班上其他女同学的遭遇,早明了自己也将遭此一劫,却未曾想是这样的猝不及防。母亲也曾提醒了的,然未知的我却大意再三。现可想而知,我白色的裙裾是怎样的落红艳艳了。

小心翼翼,又怆怆惶惶。

放学后,我只好用书包遮挡着裙的飘动,一路躲闪着向家奔去。此时,母亲定然是在家的,会一如往常地静候我如燕般地归巢。

傍晚的夕阳烧着一天的火红映衬着我白皙微红的脸,小城幽深的小巷一路跌荡着我零碎急促的脚步声,此时冷汗早已浸湿我额前的发梢。

到家。

我疾唤着母亲并急急推开虚掩着的大门,穿院落而进堂屋。抬腿欲进之时,却猛然收势站定。

此时屋里已无往日的清静与闲寂,随着我双目圆睁顾盼,母亲已在我的视线之内,而跟着的是一屋子的晕黄,还有一屋子的绰绰人影。屋里面的空气令人窒息,扑鼻而近的寺院里的香火味,直刺激着我的嗅觉。

只见在堂屋正上首摆着一方八仙桌,上铺一张污渍斑斑的红绫台布。红烛高燃,檀香缭绕。熏熏地烟雾里摆放着三个月前故逝的老祖母的遗像。堂屋周围环坐着我的姑叔亲戚,在八仙桌的后面中间正端坐着一位精瘦古稀的老女人,而这位老女人此时正用她那深不可测的逼人眼光刺向我,仿佛我是一外来异物惊扰了她的圣地。

我顿觉汗毛尽竖,遍体森森而寒。

母亲似已察觉我的殊然。惊起,奔于我面前,拉着定然呆立的我急急行之屋外。而此时,我的转身早使得我白色裙裾上的一抹艳红刺惊了屋里人的眼。

“你这丫头,月事来了,怎不告诉我啊?”

母亲劈头一语,棒喝般地让我惊呀。母亲一向是温语相待于我的,这样的大声呵斥直让我委屈状地站定不语。

“唉,你这丫头!怎这么巧的呢?”

母亲的叹息似古井氤氲的水汽,幽幽上升而直寒我的脊背。

(二)

我纤柔,美丽的母亲,至父亲离世后,一直被一种淡淡的忧伤所笼罩着。岁月的痕迹只刻画了母亲频频微蹙的深眉,但并不曾过多地带走她的美丽。而生前与我们同居一室的祖母却一直用她那锐利冷冷的眼神挑剔着母亲的忧伤。甚或,那眼角眉梢的不满也时而扫向了幼时懵懂的我。

或许在祖母的心内,她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伤痛根源就在于我们母女俩身上。母亲的秀丽早已是祖母不满的隐藏,而水乡古老而又存旧的习俗似乎又容不得婆婆对家媳的宽厚,虽然母亲对祖母一直是孝顺有加。

父亲是深爱着母亲的。如果没有那场突如其来的车祸,母亲的一生因着父亲的爱也应该是幸福的。然而父亲终究是走了,他的撒手人寰带走了祖母的寄托,带走了母亲的笑容,也带走了我的欢乐。

郁郁的日子一如运河的水,缓缓地向前淌着。

母亲没有再嫁,虽然她的美貌依然可以折倒众多男子的骄傲。为此祖母看待母亲的目光也渐渐柔和了许多,然而这并没有减少母亲的忧伤。

而此时,这种母亲面容上惯有的忧伤更似晨起的薄雾浓浓地锁在了母亲望向我的眼角眉梢。

“关亡”这一在字典中根本查不到的词,在苏北农村一带的父辈人中颇为神秘地盛行,可因着它的诡魅与暗隐又不为我们所知。说是人死后,入冥间,魂飘魄荡。孤魂此时也会遭遇到如在人间一般的诸多辛酸疾苦。而若想解脱困苦,就得由在阳间的亲属做法事来超度亡者。所谓超度的方式就是请一位通晓阴阳法术的巫师在特定的时辰,特定的环境氛围之下做法。招魂收魄将亡者的三魂六魄招集于巫师身上,假借巫师之口向生者诉说亡者在冥间的疾苦。

而这特定的氛围环境最要紧的条件是亡者与生者相对时,生者之中决不能有见红之身在旁。因那是所谓的煞气,是女子的浊污,血煞红光会冲撞亡灵的来去之路,且让见红之人一生也不得安宁。

显然,刚才我急急推开大门的刹那,我白色裙裾上的殷红在西落晚霞红光的掩映下恰似地狱的炼焰灼痛了周围众多哀痛者的目光。

“冤孽呀!”

在母亲拉着我背转身逃离的那一刻,我似是又听到了老祖母那暗哑而又冰冷的带着绝望的嘶喊声。而端坐屋子正中央的那位老女人的目光显然也已似利箭,早将我射杀百遍。

(三)

如果在我少年之时,命运之钟已悄悄敲响了它的第一声不祥音符,那我生性性格里的执拗与倔强是否就是对命运的不羁与抵抗?

雪泥鸿爪,时光如梭。古老运河的水依旧平静而不息地向前流淌。暗淡浑浊的流水似洞穿千年的先知冷眼旁观着岁月的变迁和两岸世人的悲欢。唯,一路守候着它的苍翠还显示着这古老先知对人间的希翼。

而我,饮着运河的水如春泥孕育着的幼苗在渐次长大。

岁月似水,无情地漂白了许多母亲头上的缕缕青丝。母亲老了,而我在母亲的呵护下一如春笋般拔节青翠。

有人说我延袭了母亲的美丽,也有人说我禀承了父亲的聪慧。然而隐隐地我却更多地感受到了世人一抹抹异样的目光刺向我直挺的脊背,似春燕衔泥处,秋寒犹隐。

是那个暮雨秋凉的日子,白炽灯强打着精神照着一屋子的冷清,庭院里的梧桐叶在泠泠秋雨里萧瑟着零落。

昏昏的光线下,母亲在承受着我倔强坚定的逼问。

雨水顺着我的长发滴落着,湿了的衣衫裹挟着我的身体。我站在母亲面前,犹似负伤的兽,两眼满是悲愤。

我已承受不了一次又一次针芒似的细语“林素素,原来不是她父亲的亲生。”

在我那儿时的记忆里永远不会抹磨灭掉父亲那儒雅温和的笑容。父爱,是我心中的丰碑。虽然父亲过早地离世让我遍尝了失却父爱的痛楚,但曾被爱过,是以,那一份浓浓的父女情愫永远是我的珍藏。

而在我渐次成长的岁月里,一片片闲言碎语显然想一点点碾碎销蚀掉父爱在我心目中的美好。我抵制着,以暗夜里灵魂与思想的挣扎来逼出趋向心头的疑惑。

我要自己相信我身体里流着的就是父亲的血液。我幼时的记忆中,父亲车轮下的一汪血红永远是我心头的烙印。我坚信,那一汪血并未流失,现正顺延在我的身体里,依然泊泊流动。

然而,在那年的凛凛秋风中。亲朋一次扫向我的不屑眼神犹似当年老祖母的嘶喊,穿裂阴云的闪电般径直劈向了我。在这劈裂里,我的血液(甚或是父亲的血)沸腾,燃烧了。

如果我还是一个懵懂的顽童,我可以原谅亲朋们对我的戏言,因我还无知。如果我是一位不谙世事的少年,我也可以理解亲朋们对我的怠慢,因我记着母亲的教悔,得善待别人,那样别人同样也会善待你。

然而,我已长大,已不再是挟落红而误闯亡者“灵地”作无辜委屈状的小女孩。我已不想再作自欺状地相信周遭的亲朋偶尔对我的不屑会是不经意所为,而母亲在他们面前的一贯唯唯喏喏谨慎而行的方式也早让我愤然。

就这么一座水韵小城,我母女何怨,竟惹得众家对我们冷落无常?

大悲!

我疾走于秋风中,任肃杀秋雨浇我遍体成淋漓。

母亲,显然是我愤怒情绪的承受者。

她见她一向温顺乖巧的素素暴怒成一头负伤的兽,惊呆了。

缄默。

许久,许久,时间的凝固。

母亲跌坐在吱呀作响的藤椅里,似一枚深秋里的枯叶,哀婉地坠落。

继而,两行清泪缓缓地从她的面颊流下。

如果因我的一时情绪失控而使得母亲伤心泪流如许,那我该是惭愧的。然而,那晚我的失常竟似屋外渐渐瓢泼的雨,本不该显现如我情绪作夏季落雨般地狂泄。

“为什么?妈,你告诉我实情好吗?”我不顾母亲的萧瑟而追问着“为什么在我的成长岁月里总听到那么多的闲言碎语?为什么家里的亲戚们会对我们母女那样的冷眉相向?为什么最近不时有陌生人来探访你?妈,你说啊?”

“素素,不要逼问妈妈了,好吗?”母亲的话语似院墙角落里的最后一朵月季,不禁秋雨的严逼犹在挣扎着不愿凋谢。然而,那已渐近肆虐的秋寒又怎能再让它呈现倔强的美丽?

而我,便是那森森寒气,直逼向母亲,母亲已渐似枯萎般地绝望。

(四)

“素素”母亲低泣着说:“是的,你不是妈的亲生。本来一直不想告诉你,隐瞒着你,怕你受到伤害。你的记忆里也该想得出我与你父亲对你是怎样的一番爱心。”

。。。。。。

“那我是谁?”

我煞白着脸,雕塑般地呆立,只见着母亲翕动的嘴唇而作麻木状地转身,在母亲的轻泣与低语声中,茫茫然徒步于秋雨中而不自知。

我一时不知我是幸,还是不幸的。真的似是糟透了的故事书中的情节。

在那离乱的岁月里,有那么一位省城男知青到这水乡小镇插队,与水乡的一位姑娘恋爱了。或许在那枯燥乏味的日子里,恋爱是男女之间最富有激情与想像的情感生活了。

姑娘怀孕了,然而那位男知青却要返城回到大都市他原有的生活中去。于是,男知青在百般思考下,还是离开了姑娘,走了。

而那位痴情的水乡妹子,在乡卫生所生下一名女婴后,因产后大出血,在乡村医院得不到及时就治,在狂喊了一声那位知青的名字后,死去。

那名女婴就是我!

显然,我的出生是不为我生母家的人所接受的。他们带着失却亲人的痛,弃下了瘦小的我,走了。

那是一个荷花飘香的季节,水乡的荷花荡里,荷花开得正艳。而我,在这空气里满是清香的时季,在那个小小的乡卫生所,张着嘴,孱弱地哭泣着。

父亲当时在那个乡镇教书,因着母亲的身体,他们一直没有孩子。无后为不孝之首,在祖母的咄咄眼光里,母亲活得一直很萧瑟。而这,却不是父亲所容忍的。父亲对母亲的爱,一直是母亲活下去的理由。于是,父亲在乡镇教书时,也将母亲从小城带到了身边。于是,在父亲听说,那名女婴将被抛弃时,就前去抱回了家。

母亲自然是欣喜异常,而祖母在父亲的一再坚持下,也无奈地接受了我这个不速之客。

在我幼年时,父亲回到了县城教书,我也见到了那位严厉而冷目的祖母。日子在父亲的调和下,也还是多有欢笑地行走着的。

一次意外的车祸,父亲的离逝,是母亲一生中的大痛,更是祖母恨的最深来源。她将她老年失子的不幸全归结到了我们母女身上,于是可想而知,我与母亲生活在祖母家族的围拢下,该是怎样的委琐。

而最近有陌生人探访,是母亲在停顿了许久之后才告诉了我。原来,那位男知青返省城后,在他家原先的优越条件下,逐渐成家,立业,且现在已是某一方高官。大概是良心发现,在一次静思中,想到年轻时的他,在那远方的一处乡村里,可能还留有一滴血脉。于是,他就请了相知之人探访到了母亲这儿。当然,最终要探访的人就是我---林素素。

(五)

如果我幼年的懵懂与莽撞真的惊扰了所谓先人的灵气,那这十年里何以给我如此生命的苍翠?如果我的一生终将被烙上“冤孽”的咒印,那我该怎样继续行走我的人生轨迹?

命运仿若是一部影片,一幕幕地进行,不论观众愿意与否,结局早在那里。只不同的是,命运是一部放映了便不能重新拷贝的胶片,无法暂停,无法修改。

而也仿佛从懂事起,所有属于我的事情,在随着运河水的流逝中,便一寸寸地在蚀灭着我本清闲适宜的生活氛围。到如今,随着事情的渐朗,我反而冷静了,一种奇异的心态使我必须学会坚强。

十年,白云苍狗,弹指如尘。母亲的目光依然那么的忧伤,是一抹夕照落晚的霞,带着黯淡的光掩映在我的身旁。而我却不羁着身世的凄凉,飘如缎青丝,昂视着世事的炎凉。

这期间,我知道在我成长的岁月里,也终将夹杂着我逝去生母的凄怆来笔写我未来脚下将行走的人生篇章。但这章节却很苦涩与凄清,我难以下笔。于是,最终选择了逃避。

我与母亲为了避开那人的寻找而负笈离开了运河小城。在陌生的城市,母亲用她缝纫衣服的手艺赚来微薄的钱物养育着我。而我,活着也似风中的笛音,似要吹裂那过往的人生颤音而自欺般地试着去划裂掉我过往岁月的痕迹。

然而,真的能割裂掉吗?

风,能解落三秋叶,却也能开二月花。

在那枝叶泛绿时节,我以为能了,因我遇到了周宇扬。

在我大学即将毕业时,爱情,不期然地走近了我。电光火石般地震撼,灵魂深处的共鸣,更有那缠绵悱恻的思念。爱,使我更加的美丽,也使我活得更为坚强。

分配之时,由于周宇扬的坚持,我也小女人般因着爱的号召而随同他一起来到了临江的一个大都市。分配工作,落实我与母亲的居所,这因了宇扬的熟识和能力,行来似乎都是那么的顺利。

母亲见我随着周宇扬的出现而逐渐变得开朗,她的忧伤似乎也消减了许多。只是因了一路随我逐水流而居似的生活方式,让她更为老态,衰弱了。

(六)

当爱情以一种美好的姿态出现的时候,它带给人的全然就是沉醉与欣喜。凡夫俗子的愿望,只奔爱情的主题而进,那就是爱的缠绵与纯真。

宇扬是那么的朝气,阳刚,他的出现给我与母亲长年间的女性生活带来了许多男子的阳光。那一刻的我是快乐的。

男女相悦,情难自禁处,自是感情的流泄。宇扬的爱恋是磅礴的海潮,不觉间会席卷走我的忧伤。在他的臂弯里,我就是疲惫的一叶轻舟,真的不想再随处漂泊。

然而,生母的遭遇却不时地提醒着我,是时,女人还是不能放纵自身的情感。在一次缠绵之后,当我又一次拒绝了宇扬进一步爱的请求时,我将我的身世告诉了他。

无言,许久的沉默,然后是一双坚实的臂膀从我的身后拢来,紧紧拥住了我,久久,久久。

无须太多的言语,有这样沉默中的拥抱,我还奢求什么?或许眼泪是我一时小女人般情思的显现,我终于哭了!在我成长的岁月里,眼泪似乎是陌生的东西。或许是因了母亲,也或许是因了一份假饰的倔强,活着,就必须远离眼泪的懦弱。

“嫁给我!让我来给你坚强!”宇扬的话语是耳边的清弦,颤回着我疲倦又欣然的叹息。

如果婚姻真的是我立身的一处避风港,那我疲惫已极的心实难再随波逐流。

宇扬要我见他的父母,这似乎是每一位即将步入婚姻殿堂的女子必须将面对的场面。我也无例外,因我是那样地爱着宇扬。

在一个暖阳扶绿,微风弹面的轻盈日子里,我与宇扬来到了座落于江城东区的一座深宅里。这是一座很隐深的典居,不是一般寻常民居。显然,宇扬父母的身份似乎就是得住这种深宅似的。可这,却不是我关注所在。我与周宇扬的爱情,是我们俩人之间的事,我渴望能得到他父母的肯定,但决不乞求。

显然,宇扬早前肯定已与他父母说过了,他们见着我时,是那样的亲善。宇扬母亲的热情早已将我隐藏的刺给柔化掉,然而,他的父亲在初见我的一刻后,却是沉寂不语了。而那一种沉寂似冰霄微扬在春暖空气里,是骨寒的严逼。

在我陪着宇扬母亲说话的当刻,宇扬被他父亲招到了另一房间。我揣测,却不语,径直微笑于他母亲的关怀笑语里。

许久,许久,当那扇门打开时,似已是几世纪的时间。只见宇扬煞白着脸,阴沉地疾拉起我奔出门外。

“走,我送你回家!”宇扬只说了这一句话,便紧闭双唇,不再言语,也不管我的一再追问。当车子行至我的住所附近时,我见着了宇扬的双目里有隐忍的泪光在闪动。这让我更为不安,我坚持着要他给我一个解释,但宇扬只紧紧地抱了我一下后便掉头进了车,将 车径直开走了。只留下我,孤身孑立于街头,似落魄无助的魂。

(七)

如果命运真的是一双无形的手在操纵着我的人生,那为何在我的身上,总演示着那么多的凄怆,我只是一无辜女子,何来那么多的冤怨?

当宇扬与我成陌路人样的形同陌路不再联系时,谁又会相信,我们曾经那样的相爱?当爱情的誓言在一次次的午夜梦醒中兀自回响时,谁又相信当初的不悔竟换来一世的怨忧?

激情总是瞬间,理智无所不在,缘生缘灭,难以见已。爱情或许是层层裹夹的茧,脱不开的牢,挣脱时会勒出鲜红的印。

周宇扬的沉寂是我的痛,我可以一旁多方面猜测他突然表现出来的冷漠缘由,我也可以相信是他的父母对我的彻底的排斥。但我决不允许自己怀疑他对我爱情的真挚。

时间似是凝滞的粘重液体,缓缓地流逝。而我的魂魄也已似在千山万水之间来去千百次了。

在一个落晚黄昏的时候,家里来了访客,随着我将门打开,相然而对的却是我的惊异,周宇扬的父亲脸色激动地站立于我面前,欲语却又不怎从何说起的惴惴不安样。而母亲见到他时,也惊愣了,继而却又回过神来,疾唤我到她的身旁。然而没多久,却又推开了我,颓然跌坐于木椅上而不语了。

“你就是素素吧?”周宇扬的父亲一脸疼惜地问向我“真像啊!唉,可苦了你母亲了,那么早就离去,是我的不该!”

无须再多的话语,我立于门旁,冷眼着周宇扬父亲的表白,忽然明白了一切。然而这明白却如世事大梦一场样,谁能料到这一醒来是过了几世几劫?

我的血在凝固,在凉却,那延上心头的已然似是麻木。

原来周宇扬的父亲在初见到我时,就惊诧于我面像的熟悉。于是,便将宇扬叫到别处寻问了我的来历。也确如他的猜测,我便是他年轻之时,在苏北水乡里留下的一滴血脉。而,周宇扬在知晓实情后,却是如雷击顶,一如我现今的惊诧与羞愤。

周宇扬的父亲下了决心要认我这亲生女儿,也与宇扬的母亲明解了。这几年来,他一直在四方打听我的住所,谁知却近在眼前,然而这眼前却又是那样的一张极富讽刺性的人生画面啊。他在宇扬那儿百般寻问才知晓了我的住所,如今终于见到了我。

呵,上天既然给了我生的权力,那么我又为何得不到生的适然呢?然道仅仅是因为我幼时被烙上的咒印在行凶吗?那傍晚的落红怎就似是诡媚的绣屏一直掩映在我的周遭?我何辜之有?

如今我紧握着爱的手一松,世界便失落了。而这份爱又何其轻飘?如尘屑容不得我去追思?

大悲!我顾不得母亲的追喊,一头冲出门外,疾奔于街道,此时泪水早已模糊了我的双眼。

然而,我却见到了站立于街道一旁的周宇扬。他是那样的神形憔悴,目光满含疼痛地望向我。刹那间,那过往曾经象遗忘了半世的记忆,如今全然复苏。曾以为我泪洗过后的相思,挂在心中就会晾干。然而前尘往事,却是触手可及的梦,它那么近就在眼前,又真实得让人生疑。

落花犹在,香屏空掩,人面知何处?

只是隔着一条街道,却如银河埂阻,我俩四目相望,是那样的欲语难休。年轻的心,虚幻的情,再加上这讽刺般的人生,或许是我俩同样的感受。而这只不过是成就了一场揶揄的梦,遗憾的是,至今将醒未醒,连个句点都无力替彼此圈上。

无能为力,莫甚于此!

我泪如泼雨,愤目,转身。我的长发在猎猎风中甩动,似划空长刃,生生割断时空的决绝。

周宇扬欲追,却见车流似海,疾驰而近的分明是摧毁一切的不可违。

砰然声响,我如雪的裙裾随着撞击之力旋转,成绽开的满天雪花刺痛着路人惊愕的目光。

是茫茫雪地,梅雨疾撒,凄艳的红,漫飞。我的眼前似又漫起父亲车轮下的那汪血红,而老祖母的嘶喊再一次在耳际响起。

白衣皎皎,袂然飘飘,青丝未飘雪,我如雪的裙却已漫成劈空长练成惊悚。 

瞬间的凝固,生死一线之分,我终成世间的永恒。

(完)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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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一声叹息点评:

散文般精美的语言,道出的却是一个凄凉的故事!

文章评论共[1]个
千千祝福青苹果-评论

天意弄人!at:2005年11月27日 清晨5:4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