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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里落花谁是主(8)曾是刀客

发表于-2005年11月29日 晚上8:03评论-2条

第八节 一只凭空多出来的铁如意

到现在,简竹依然毫无踪影。

刘豪再一次焦虑的冒出这个念头时,已经是两天一夜以后。也就是说,简竹几乎整整消失了两天两夜。

午后的签押房窗外有个小小的花圃,潇潇的绿竹下,春花次第开放,隐约可以听见石泉潺潺,一派清雅。

望着明亮敞开的窗棂,虽然身边没有鬓旁插花的美人,案头也没有一瓶鲜艳绽放的插花,一身青衣坐在太师椅上的刘豪,却依然意态潇洒。几乎令人难以相信,在这份说不出的悠闲和雅适下,他已是心急如焚。

面对一团乱麻,一筹莫展的时候,只有保持缄默和等待,这是最上等的选择,别无它法。

刘豪显然深谙这个道理。

日头将落的时候,满面风尘的简竹终于回来了。听到门差的禀报,他直接步履匆匆的走进签押房。他似乎很兴奋,有似乎很疲惫,脸上挂着一种混杂着甜蜜和伤感的神秘微笑。

“刑部昨日有六百里加急的公文,又一次严厉催促,限期了结曹大将军被杀的那一起命案。这一次,行文语气非常苛刻,看来非要尽快拿出一个明确的结论来,才能过关了。”刘豪一不客套,二不问简竹究竟去了哪里,而是直接拿出一份盖有刑部大红印章的公文摊在桌上,苦笑着说道。

简竹一楞,仿佛没有听明白刘豪所言。

“刑部这次明确限期十天,今天已是第二天了。”刘豪语气加重的强调说。

“怎么会这样?我十天前已经给刑部一份详细的呈文,说明此案牵涉甚广,虽然目前已有一些线索,但要全盘勘破,尚需时日,故恳请上方多宽限些时日,不出三月,必将明断滞狱云云。此案朝野舆论嘈嘈,刑部固然压力很大,不过,既然我已呈文保证,刑部理应不会催促得如此迫切吧?”简竹说得很有把握,显得也很轻松。

“再看看这个。”刘豪苦笑连连,他伸手从袖袍里摸出一叠公文,一溜的摊开在书案上,再用一种很奇怪的眼光看着简竹,叹息着说道:“我也不知道梅师爷为什么竟敢这样玩忽职守?昨天我在签押房里发现这些积压着没有发出的公文,而且几乎全部都是要发往刑部的。”

简竹颌首,似乎也没有感到太大的意外。只是听到梅师爷三个字时,他眼睛一亮,似乎联想起什么。刘豪刚说完,他就接口道:“快叫人把梅师爷传来,我有话要问他。”

“晚了。”

“晚了?”

“是的。就在你去横潭的那一夜,梅师爷在自己的卧室猝然被杀。”

简竹终于悚然变色,腰背僵直,如石像般静立不动。刘豪压低语调,清晰扼要的把梅师爷被杀的经过和自己对木牌的发现,详细的叙述了一遍。

简竹长长的吐了一口气,若有所思的说:“虽然此时结案,未免仓促了些,理由尚不够充分。但案犯的主谋却毋庸置疑。而且,反过来说,如果再拖延时日下去,还真不知道又会出现什么不堪的局面。”

“你的意思是说,可以结案了?”刘豪仿佛在听一种很离奇的传说,又惊又疑的问道。

简竹肯定的点点头,突然定定的看着刘豪说:“我知道你在衙门里布置了一颗钉子,观察着这院中上下各色人等的饮食起居、出入举止。对不对?”

“不错。”刘豪明白,如果一件事情已经被简竹知道了,那最好就是干脆了当的承认,再作任何掩饰都是无益的。

“我想见见他。”简竹说。

“你已经看见他了。”刘豪微微一笑,干脆的回答道。

话音刚落,两人的目光不约而同的盯在一个人脸上。这是一个很普通的小差役,每日里总是忙出忙进的端茶倒水,洒扫庭院。他的人影虽然随处可见,却没有人会多看他一眼,当然也不会记得他的模样。

小差役利索的对着简竹行了一个礼,躬身说道:“小人个个,参见公子。不知公子有何指教?”

模样普普通通,不引人注目,举动却干脆利落,反应敏捷,确实是一个很好、很称职的钉子。

简竹满意的点点头,直接问道:“我只想问一个人和一件事。”

“请公子明示。”

“梅师爷。生活起居与众不同之处。”

“梅师爷。四旬有八,单身一人,生性孤僻,清贫自守,从不与人往来。闲来除了抄碑自娱外,就是反复把玩他书桌的那个汉瓦砚。有一次,我替他抹书桌,差一点把那破瓦砚摔下地面,他着实给我一顿好骂!除此之外,这个人再也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对了,他那一身弥漫不散的怪味,倒也称得上衙门第一。”

简竹和刘豪相顾莞尔。

刘豪走到文案旁,顺手拿起瓦砚端详:瓦的正面为琴形砚,砚的左右两侧有铭文。左侧靠近砚池的地方有“鸿氏石墨斋藏”字样。瓦背面有“未央宫北温室殿用”字样,汉隶极精。可见,确实是一个较为珍贵的古物。

汉代瓦砚,凡稀世珍奇者,多由汉宫殿殿瓦改制而成,这种瓦坚硬而细润。历来传世的以汉未央宫东阁瓦砚、汉未央宫北温室殿瓦砚、汉建安铜雀瓦砚等盛名天下,无出其右者。《文房四谱》上载::“体质细腻而坚如石,不费笔而发墨,此古所重者,而今绝无。”

刘豪屈指轻叩瓦砚,却没有听到预料中金石铿锵的清脆声音。他一怔,脱口道:“难道是个赝品?可那汉隶铭文笔力雄浑,筋骨丰盈,绝不会是后人模仿之作!”

他一手握紧瓦砚的底座,一手展开手指用力去擦铭文,似乎想看得更清楚些。方一用力,瓦砚上下部竟然微微错开。刘豪感到很奇怪,干脆再用力一扳,这才清楚看出,这瓦砚竟然是两块汉瓦匠心独具的精密拼合而成,中间各有凹层,合起来就成了一个秘密夹层。

现在在这夹层里紧紧的夹着一叠纸张。刘豪细心的将它们抽出来,展开一看,脸上禁不住惊愕交错。一旁看着他在变魔术般的简竹和个个,探头看去,也都禁不住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是一叠全国通行的大额银票,总数高达四十八万之多。一个清贫的衙门师爷,一辈子不吃不喝,恐怕也攒不了这么多的银两。号称生性孤僻、清贫自守的梅师爷,又是从哪里得来这样一笔数额惊人的横财,而且还藏匿得如此巧妙?

简竹把银票一张张的仔细看过,他最终留意到,时间最近的一张银票数额为黄金一百两,银票开出的时间是今年的正月十七。他的脸上突然笑容绽放,脱口说道:“原来如此!”

他低声对着个个吩咐了几句,然后从那叠银票里随手抽出一张。一挥手,银票平平的对着个个冉冉飞去。个个躬身行礼,紧接着一个凌空后翻,倒飞出房门,顺势一拢的手心,正好接住了那张银票。

当铁捕总回到衙门的时候,天色刚黑,衙门上下一片宁静。他穿过甬道,正要转进刑捕房的时候,忽然看见简竹带着一个手抬托盘的小差役,也正从后院走过来。

“在下见过公子。不知公子这是从哪里出来?”

“我出外才两天,听说梅师爷就出事了。也算是一场相识,所以我去忤作房看他最后一眼,同时看看是否有什么被遗漏了的线索。”简竹对着铁捕总狐疑不定的神色,笑了笑,道:“不过,也不虚此行,教我发现了一个小东西。”

“公子发现了什么?”铁捕总欠身问道。

“这天气怎么忽的转阴了,烟雨江南已是暮春,但夜风还是颇见寒凉,正好刚才在签押房刚处理完公务的刘大人,邀我这边事了后与他同饮几杯,铁捕总不妨同去如何?”说完,简竹安然当先就走。身后的铁捕总略作迟疑,也跟了上来。

酒有竹叶青、蓝桥风月、青稞。菜有煎三色鲜、煎卧鸟、酒醋白腰子、三鲜笋炒鹌子、烙润鸠子、石首鱼、酒醋蹄酥片生豆腐、炸白腰子、肚儿辣羹、笋豆、酱牛肉。

看不出一向洁净优雅的刘大人,在吃的方面不仅同样的讲究,而且对请客还很细心,例如:青稞酒、笋豆、酱牛肉这一类捕快最爱之物,也堂堂皇皇的和其他精致的江南佳肴同列一席。

虽然品级悬殊,但几杯酒下去,气氛就热烈了起来,说话也就随便起来了。

“想不到,想不到。”铁捕总尽饮一杯青稞,大大的吁了一口酒气:“我竟然可以和两位大人同席把盏,尽兴共饮。”

刘豪淡淡一笑,眼睛却看着自己杯中的竹叶青。

“除了请你喝酒以外,我们仰仗铁捕总的地方还有很多,也许下一次就不是请喝酒那么简单了。”简竹脸上在笑,眼中却全无笑意。

刘豪和简竹的笑容各有千秋,却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这种笑往往比不笑可怕多了,明察秋毫的铁捕总是毫无知觉,还是满不在乎?

“在下天生就是一副牛马般的劳碌命,能有什么值得两位大人仰仗的?两位大人一旦需要,只需吩咐下来,铁某就是肝脑涂地,也定会效犬马之劳。”

“好!”简竹突然真正的放声大笑起来,他站起身来,一口饮尽杯中酒,郑重的看着铁捕总,道:“我正好有一件事相求,希望铁捕总不会拒绝。”

“呵呵,公门中的酒可真是不好喝!无论喝下去多少,总有人会叫你吐出点什么东西来。”铁捕总也展颜说笑道:“幸好这次是公子有所托,在下一定不令公子失望就是!”

简竹闻言似乎很感动,他习惯的重重拍了拍铁捕总的肩膀,也许是喝了酒激动的缘故,竟拍得铁捕总肩头隐隐生疼,反而让铁捕总忽略了如风拂面的那一瞬流经全身的微麻感觉。

“你一定不会让我失望的。在这座中,我敢断言:这其中的暗含的玄机,你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明白清楚。”简竹淡淡说道:“刚才铁捕总在外面曾经问过我,在梅师爷身上又发现了什么。我发现了这个小玩意,希望能听听铁捕总的意见。”

他挥手示意,一直默不作声站在屋角的个个手抬托盘走出来,将上面遮掩的粗布掀开后,赫然可以看见静静摊在木盘中间的是,一只玲珑的铁如意。

简竹接着说道:“这是我在梅师爷紧握的掌心里发现的。”

“不可能。”铁捕总断然的说道:“我曾经认真检查过梅师爷的尸体,我为什么没有发现呢?”

“是的。你确实是认真检查过。不过,据刘大人的一旁观察,你并没有认真检查尸体,而是认真搜查了尸体之外的所有地方?难道你在寻找什么东西?又莫非你寻找的就是这个小玩意,铁如意?”

“不。这是一只凭空多出来的铁如意。我可以发誓。”铁捕总虽然脸上还在勉强挤动着笑纹,但声音已经有些嘶哑,气急败坏。

“再仔细想想,你敢肯定你仔细检查了梅师爷的尸体?”简竹追问一句。

“应该是。”铁捕总措手不及,心如乱麻,对当时的事情也感到不敢肯定了。

简竹神情变得很愉快,他微笑着说道:“其实这并不是最关键的。事实上,是存在着这样一只铁如意也好;是凭空多出来这样一只铁如意也罢。最关键的是什么,现在你应该很明白了。”

“是什么?”铁捕总额头见汗,冷汗。

“最关键的是,这个铁如意暗示了梅师爷的被杀原因。再说大点,它还暗示了曹大将军灭门案的原因。你说对吗?”

“你胡说!”

“我凭什么胡说?”

“你欲图冤枉。”

“我冤枉谁了?”

“我。”铁捕总一言即出,突然发现自己错了。不仅错的很厉害,而且是错得直接要了自己的老命。

他几乎无法相信自己就是被一个脱口而出的字,一个很普通、很平常的字,一个自己每天不说一百次,也会说九十九次的字断送了一世的前程和性命。

简竹用一种很温文尔雅的语调,认真的看着铁捕总悔恨交加的一张老脸,一字一顿的说道:“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我就说,你什么都比我们明白清楚。”

(待续)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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帘外落花-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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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GG
忙的 [2005-11-30 16:16:38]
  【帘外落花 回复】:谢谢! [2005-11-30 17:12:06]
  【曾是刀客 回复】:谢谢:) [2005-12-1 14:55:23]
  【帘外落花 回复】:客气! [2005-12-1 15:18:39]at:2005年11月30日 中午12:47

荆楚风铃-评论

问好:)
  【曾是刀客 回复】:好:) [2005-12-1 14:55:36]at:2005年11月30日 晚上8: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