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清凉静韵随风

发表于-2005年11月30日 中午12:57评论-1条

清凉

是那抹青绿色的味儿

在风中一瓣瓣清透地散去

招一捺

花之心事舒展了

风也翠了

绵绵亘亘飘向远方

清水上的淡芙蓉

在墨绿色的笺纸上荡漾

水动了草动了

莲花般的心事也动了

惊得小鱼都快快地游起来

慢点慢点

这里好清凉

清清的河边草啊

一下猛串了高绿水泱泱

扑通

青蛙惊破半晌的清净

半波圆晕嫣红了芙蓉羞涩的脸庞

散了散了

真儿个清凉

----题记

这已经是好几十年前的故事了,是我听姨娘婆婆讲的。她是山里人,是姨娘的婆婆。所谓姨娘,也只不过是我家隔壁的一个邻居罢了,没什么亲戚关系,只是小时候叫习惯罢了。姨娘婆婆是每年都会来一次她家的,一来就会住上几个礼拜。我最喜欢听她讲故事。她可是个老大学生,讲的东西就是跟别人不一样。

那是片寂静的土地,如果真要寻些特殊的事的话,也顶多有人担着一个小担子来卖点小杂货什么的,只要那样的人一来,大家都是会一股脑儿地涌出自家的门院,用惊奇的眼光盯着那些城里人用的东西,比如什么塑料盐罐醋罐啊,晾衣服的叉子啊……其实村民真正要买的东西少,大家都是来看那花花绿绿的塑料的,我想也许是那时乡民看到的颜色太少,偶尔的几滴艳色也可以给他们淡黄色的家园抹几把绚丽的春色吧。

如果没有这座大山的话,也许人们早就走出去了。人们每天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或者为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争吵,或者弄点小事情传传,在悠远的山谷像是布谷鸟划过天空“布谷,布谷”两声,就没了。山是一个魔鬼,幽怨着站在家家户户的门栏前,几千年不倒。怨的久了,人们往往也不想去理会了,哪能与天地挣世道啊!其实,这里本来是可以有一条铁路通过的,就是因为这山的土质太坚硬了,就改换了另一条道。好事啊,就是来了也不属于你的,让你白白开心一场。

姨娘婆婆是那个村里出的第一个大学生,这可是件大事啊;那大学生啊,又回来了,这次可不是回来住几天就走,要在这穷乡僻壤教书了,整个小山村都动荡了,村长还特地跑了两天去城里买了爆竹,轰轰烈烈地放了一回。其实,现在的村长已经不是它父亲了,是他的一个哥哥了。“小山村出凤凰了,小山村出凤凰了”,一伙伙人都这么吼着。“她在外面怎么样,我们看不见,这下回来了,也能为咱们村做些实事,”村长就是这么对大伙说的。

以前,村里也是有先生的。可那几位老先生自己都不知道认识几个什么字,就在那里凑豁,凑豁下一代认识几个字,就好了,再接着凑,凑来凑去,最后学堂里凑得连孩子也没了。村里已经好多代都是文盲了! 其实,父亲送她去姑妈家那边上学的第一天起,就说“莹儿啊,村里穷,认字的人太少,你出去好好学,学点‘读书’的东西,就来教大伙哦,然后大伙就一起走出山去哦!”后来她就好好在她姑妈的城里好好学,后来她就上了大学,后来她就回去教书了!

故事像一辆通畅的铁轨,开的就那么顺其自然。这个故事,我很早就听姨娘婆婆讲过的。小的时候,姨娘婆婆每次来,我就搀着她讲故事。而且她来一次,我就不让她走一次,我总说:“你教我,我也可以上大学了,然后就也跟你一样,会讲很多很多故事了。”她总是说:“乖啊,那我山里的一帮小家伙们怎么办?”

下面的故事,是我长得很大后,她才讲给我听的。

在那个年代,村里是穷,村里是破,但人们骨子里还是知道读书的确是个好东西的,不然那时村口的庙里供奉的就不会不是菩萨,而是孔子的画像了。其实老一辈还传下一句话“读书读来自己,干活干来大家,学的东西小偷也偷不走的,强盗也抢不走的”。那些老一辈的人说,这村里有家大官的,屋顶特亮堂,少爷出来口袋里还装着方块写的字,教大伙猜,教大伙念,现在留下的几个字就是当年的字。少爷还准备要主张办学堂让大伙读书的。可后来啊,来了一帮披着莫名其妙的长毛家伙,放了一把火,把房子烧了。那晚,村民一个个躲在家里不敢出来,但那耳畔悲喊声环绕。第二天,已经血流成河。大家实在看不过去,就把那些尸体埋在了那后山上。

姨娘婆婆跟其他小孩一样,根本想象不到这样的小村村会发生那么大的事情,可在那个缺乏故事的年代,小孩子们听得时候总是觉得惊心动魄的。上几辈人们的记忆是黄色的,哪有心情去在意那么多其他东西,只要东西能吃饱,就很不错了。

那时,村里还有一个疯女人,一天到晚乱叫,在半寸的小屋里,要么大哭,要么大笑,常常莫名其妙地喊:“我的孩子,我的孩子,你哪里去了?”人们说,她以前是不疯的,而且很漂亮,突然有一天就莫名其妙的疯了。后来,人们还说,那个疯女人时常会半夜跑上山去,在那乱冢间乱爬,然后又大哭。开始的时候人们还以为是闹鬼了,后山会有时常传来凄厉的叫声,有回砍材大叔走夜路回来被吓得要命,都晕吓了好几天。后来村长领着大伙上山抓鬼,原来就是那疯女人在那里叫嚣。可是,大人从小就给村里的小孩弄了个栅栏,说那里有鬼,小孩子是不敢靠近的,因为那个尸体的故事,也因为那个女人。

小时候的游戏各种各样,有一回小伙伴们玩比谁胆子大的游戏,其中,有个人提议说:“我们就去那疯女人家的门口,叫一起叫‘我的孩子,我的孩子,你哪里去了?’,看她会抓谁?”大伙都同意了,手里都捏着一拳头小石子,说好如果谁被抓住了,那沙子就往那女人扔去,然后跑掉。于是大家就拼命地叫“我的孩子,我的孩子,你哪里去了?”才叫了两遍,那女人就跑出来了,疯蓬着头发,一个劲地叫“我的孩子,我的孩子,你来了。”那疯女人一个一个地追,小孩子的腿跑的快,都没追上,可这时,姨娘婆婆跌了一交,就被那女人抱住了。其他人叫她“快扔石头啊,快扔石头”,她手里的石子也已经在摔交的时候全部掉了,就从地上抓了一把沙,往那女人眼里扔去。女人一手拼命地揉眼睛,一手扔紧紧得抓住姨娘婆婆的身子,然后就被带进了她的房子。房子很空,也没想象中的恐怖,女人扔拼命地揉眼睛,一面又温柔地对姨娘奶奶说:“孩子,别怕,我带你玩好玩的。”然后,那疯女人就拿出好多手缝制的娃娃给她玩。姨娘奶奶从来没见过这么多娃娃,而且破乱的床头还扔着几本书,翻了翻,玩了玩,里面有一张纸,已经发黄了,刚要动时,那疯女人就猛得窜过来,说:“这不能动。”才玩了一会儿,父亲就领着一大帮带了把手的村民冲了进来,说:“快把莹儿放下”,就马上把她抢了过去,几个村民还上去狠狠地打了她。其实,姨娘奶奶拼命地在叫“不要打,不要打”,可他们就这么野蛮像打动物一样。以后,这一幕就像梦魇一样紧紧地将它缠绕,她自己也不敢与别人说话,也疯疯颠颠的。以后,性格变得很冷漠。

有天,父亲走进来她的屋,说:“我要带你去山外地姑妈家去,那是个小城,你要在那里读书了。”读书,可以学“小偷也偷不走的,强盗也抢不走的东西”,那时,她突然感觉好开心,只是想不通,两个哥哥没走出大山,怎么就让她去了。走出家门后,父亲还特意带她去拜村口的庙,对她说:“莹儿啊,村里穷,认字的人太少,你出去好好学,学点‘读书’的东西,就来教大伙哦,然后更多的人就可以走出山了!”

就这样,她第一次跨过了那条牢牢的栅栏,走上了那山,走去了那城。

山,其实很美,根本就没人们传说的那样恐怖。正值春天,漫山遍野都是梨花,像是层层棉被覆盖着,上面还缀着五彩缤纷的蝴蝶在翩翩飞舞。还有,父亲还拉她去了一个地方,告诉她说,这是列主列宗们,让她拜三下。她听见父亲嘴巴里嘀咕着什么,好像是什么“看他了,遗嘱啊”什么的,她那时心里只是想着山外的“读书事”,也没理会这么多。

在山外,父亲会时常寄些穿的吃的用的来,姑妈(就是姨娘的奶奶了)也对她很好。渐渐,她的性格又变得豁朗了,学了好多“小偷也偷不走的,强盗也抢不走的东西”。后来,她就考上了大学。

那次回村,就已经有大帮村民在村口等她了,大伙是抬着她进村的,村里为她热闹了好几天。

她还没走,父亲有天告诉她说:“昨晚,曾经抓你的那个疯女人被烧死了。”“疯女人”,她好像只记得大伙围着她打,她惶恐的模样。“哦,那大家也要把她埋葬一下吧,毕竟是咱们村的,”她回答。

“对了,你识字,你帮助看看,这是什么东西?是在疯女人屋前的沙子上捡来的,它哪里来得纸条啊。”

“清凉

是那抹青绿色的味儿

在风中一瓣瓣清透地散去

……

半波圆晕嫣红了芙蓉羞涩的脸庞

散了散了

真儿个清凉

“好抒情的一首诗,疯女人怎么还会有这玩意。”突然,姨娘婆婆好像记起什么,原来这就是她曾经在疯女人书里看到的那张黄纸条。

“怎么屋子全烧了,惟独只剩下一张纸条。还有,村里还有人会写诗啊?”

那时,父亲全身都在发抖,脸色板青,冲出屋往外面跑去。

她觉得奇怪,父亲一向冷静,怎么会突然这样,就跟着父亲跑去。原来,父亲是去了疯女人的家,可那家,已经是废墟一片。父亲不停地号啕大哭着。她上去,不敢说一句话,但她总觉得发生了什么大事了。等父亲稍稍安静了下后,她说:“那我们一起把她埋葬了吧!”

埋在了后山。就在后山,那人们传说的恐怖真的比雷击还恐怖。她听到了她的身世,现在的父亲原来是假的,故事有时真的可以比戏剧还真实。父亲,就是曾经儿时听到故事里被烧死人家的少爷;母亲,就是那疯女人。一个富家公子和穷人家女子的故事。……她并没有很完全地跟我讲那故事,我也不敢多问。伤疤,当它狠狠地硬在一个人身上的时候,往往就如影随形,跟他一辈子了。自己最好少看看,旁人也是不可以揭的。

她没听完,就拼命跑,感觉怎么一下子天地颠倒,父亲在那里拼命地叫,她就是跑。跑的太远了,自己也不知道到了哪,山很大,而且没人陪着。很快,天就暗了,她也忘记是什么时候,只是泪痕已经干了,肚子空荡荡的,她也一个人躲在那里瑟瑟发抖。那晚,她觉得二十年都在欺骗中度过,在被利用着,什么亲情,什么读书,一切的一切都是假的。其实,黑夜并不是那样的恐怖,只要觉得什么是可以失去的时候,她听见有狼声,有各种恐怖的声音,在那刻她愿意随他们一起离开。她说,有时候,感觉真是个冲动的动物,会让我们自己把自己吃掉。那时,她唯一的念头就是马上离开那里,去好好上大学,再也不回这破山村。

第二天,她是被父亲带着一大帮村民找到的。回去后,她晚上整理了下东西,没跟任何人说,一大早就走了。其实,并不是她一个人,父亲是在她几寸远的地方跟着她走到县城的,只是她当作没看见,父亲也没好意思上前。两点的距离,是直线,也变成了天涯的间隔。

这回,去的已经不是姑妈家,是一所寄宿师范学校,父亲是帮她打点好一切走的。她一直冷漠地旁观,冷漠地不说一句话。“有时候年少的冲动,年少的所谓成熟,等到生死距离来了以后,才发现自己是多么无知。”

一天,从村里找人捎来消息说“村长快死了,你回去看看吧?”那时,她所有的怨恨痛苦和无助一起涌上心头,好像山中那座山倒了,却又无法回去面对一切笔挺挺的现实,她还是没有回去。到父亲死了,她也没有回去,因为心中的恐惧一直如个火苗埋在心头,一触,全世界就好像要颠覆了一样。

她在那里继续她读书生涯,逃避着过的。

梦里,梦魇的大山总向她齐刷刷地压来,她总是逃不过,一圈圈地打转。无意中,她脑海里总会浮现那话“莹儿啊,村里穷,认字的人太少,你出去好好学,学点‘读书’的东西,就来教大伙哦,然后更多的人就可以走出山了!”回去!回去?

时间久了,一切都变的慢慢平静了点,想了很多很多,以前的事,以后的事……(她在隐忍着什么,不要破,不要破。)

但,她,还是回去了,回到了山里。山里震荡荡的,乡亲们喜洋洋的,一切好像要因为她的回来而改变了。

“父亲一直那么希望她回去,哪怕回去教出一代识字的人来也好,”哥哥跟她讲,“其实,他亲身父亲以前就一直主张办学堂,可没等办起来就死了。父亲受过他的恩,所以才那么执著地送她去外面上学,希望他女儿可以把小山村的教育带起来。”

接着,他又拿出两张纸条,可都写着:

“清凉

是那抹青绿色的味儿

在风中一瓣瓣清透地散去

……

半波圆晕嫣红了芙蓉羞涩的脸庞

散了散了

真儿个清凉”

“其实,父亲是不知道那疯女人就是你母亲的,那时,他的确听说她父亲跟村里一家姑娘好上了,可只是以为是传言,所以一直没有理会。你,是父亲在村里的河上飘着的木桶里捡到的,穿的衣服判断,他知道是他家的孩子。里面竟然就有这么一张纸条,纸条上的内容,他还是去山外叫先生读才知道,原来就只是一首小小的诗而已。等后来你母亲一模一样的纸条发现后,他才知道你是有母亲的,可一切都太晚了。”

那天,她去了后山,拜了又拜,心中的火舌在山风吹拂下,散了,散了,心境也变得清凉,几年来难得的清凉。山上只是一个个的乱坟冢,山里人死后不分哪个是哪个,因为整座山都是他们的祖辈。

其实,后来,她是嫁给了他哥哥的,过着平凡地山中农民的生活,简单,但也清凉。

她是个老师,教了一代又一代。村中的孩子一个个排着队来上学,一个个又走出山,也有了很多很多的大学生……讲这些的时候,她的眼里是在放光的。

故事的结尾,我的感动满的一池绿泱泱的河水,真儿个清凉!

本文已被编辑[文清]于2005-11-30 13:07:53修改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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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核:文清
☆ 编辑点评 ☆
文清点评:

清凉
是那抹青绿色的味儿
在风中一瓣瓣清透地散去

感人的文字。

文章评论共[1]个
江水涛涛-评论

我无话可说。真的很感人!at:2005年12月01日 下午3: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