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节　贪吃的虫子，这次真是死定了

院中花发，苔痕青绿，一缕午后的阳光静静地洒在窗纸上。

风过无声，人也无语。

衙门后院的雅室里静静地坐着三个人，静静地坐在那里喝酒，喝的是蓝桥风月。若有所思的刘豪偶尔喝一口，喝得并不多，两个公公则不一样，一声不吭，喝的却不少，似乎对喝酒情有独钟。

简竹进门的时候，刘豪站起身来相迎，两个公公只是抬了抬眼皮。简竹坐下，米公公第一句活就问：“那个小子还没有进一步消息吗？”

米公公本不喜欢多话，一贯深沉阴郁，而且在别人面前也总是对简竹恭敬有礼，似乎至少不应该在刘豪面前如此唐突。可是他一见面就问急着问个个的消息，这在近几天来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对于春花秋月楼的消息，他好像看得比简竹还重。

“他已经成功的潜入。”简竹说道，“按我的估计，过不了今天，就应该有消息了。”

“那就最好。”米公公叹了口气，慢吞吞的说道：“公子也应该明白我的心情，这是内府福老大特别吩咐要老奴留意的事情，希望公子到时候给予方便。”

简竹淡淡地笑了笑：“内府福公公与我有师徒情分，他需要的东西，弟子自然应该竭力为他取回来。只是我同时身负皇命，所以这方面还得有劳米、药二位公公多操心。米公公时时挂怀在心，我很高兴。”

米公公嘎嘎的哑笑了几声，说道：“公子果然是人中之杰，胸襟广大，老奴才敢时时罗罗嗦嗦的追问不已。”

他压低声音，又说：

“福老大近年来一直抱恙在身，我们做奴才的很担心，却也只能在一旁急的干瞪眼，这一次终于有机会，希望能够心想事成，福老大也能重出江湖……”

简竹微笑，截口说道：“这个我也时时牢记在心，公公无须再提。”

药公公替简竹倒了杯酒，插口说道：“对于那小子，我冷眼旁观了很久，越看越觉得他不一般，武功来历不详倒也罢了，小小年纪就心思灵动得让人不可小觑！上次，梅师爷的那个瓦砚就不是刘大人无意中能随便打开的！事后，老奴细细端详过那玩意，才发现右下角有一个孔，内中实则是一道机关，之前就被人用细木棍抵住了，估计这就是那小子做得手脚！他发现了那么一大笔金钱却丝毫不动心，平时做事手脚之利落，称得上从容缜密，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公子有了他，自然如虎添翼，如果不能留住，奴才以为必要时应该采取一定的手段。”

“我明白。”简竹淡淡地说：“这种事情如何处理，我自然有分寸。”

“当然。”药公公陪着笑说道：“老奴多嘴，主要还是吃够了相信错人的大亏，公子想必也是明白的。”

刘豪冷眼旁观，越来越觉得这两位公公不简单，他们不仅仅是简竹公子的随从那么简单。他们不开口则已，一开口，表面上好像很谦卑，话里实则暗含机锋，隐隐有指导和提醒的意思。他们又究竟是什么身份？

简竹转眼正好看见刘豪暗自沉吟，开口却问道：“魔教那边有什么动静么？”

“很奇怪，竟然没有动静。”刘豪沉思着说道：“魔教的王三棒教主历来御下极严，最是容不得铁猛这般自立门户和欺瞒贪财之辈，可这次却没有大举行动，是有些令人迷惑不解。”

见简竹听后，迟迟没有说话，刘豪又笑了笑，说道：“近来，江湖上魔教一直都没有什么举动，或许是他们本身内部发生了什么事情，自顾不暇。何况我们这次的计划里，他们的行动也只不过是些旁枝末节，现在已接近尾声，他们依旧不出来最好，免得徒增麻烦。”

“嗯，不错。”简竹浅浅地啜了一口酒，淡淡他说道：“仅仅一个实力莫测的春花秋月楼确实就够我们吃力的了！”

“春花秋月楼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组织？公子每次提及，都如临大敌如此。”

“我也不清楚。这个组织神龙见首不见尾，我目前只知道他们的楼主似乎正是我们要找的人，而不仅此人不容低估，据说他身后还有人支持，那人的一身本事堪称有通天彻地之能。”简竹微叹，缓缓说道：“我临出京城大内，福公公反复告诫不已的，就是要我千万不可低估了这个对手，否则将是个致命的错误！嗯，这种错，谁都犯不得的……”

他忽然转过头面对窗户：“门外来的可是个个，你无须等候通传，快快进来即可。”

窗外果然有脚步声响起，接着高额方脸的个个推门而入，态度严肃的垂手站在一旁。

简竹一看他的脸色，开口就问：“什么地点？什么时候？什么信号？”

“天牢。后天，戌时。啸声为号。”

众人一听，不禁面面相觑。简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刘豪脱口而出，惊道：“灯下黑！老狐狸，果然是一条老狐狸。”

简竹无声的冷冷一笑，眼中精光一闪，杀机突现：“该杀！”

“个个。”简竹沉着脸又接着问道，“到时候，春花秋月楼真的会出现吗？他们将如何部署？其余的还会出现哪些人？”

“属下不知道。”个个恭谨而诚恳，“只是听说春花秋月楼和三秦王平有赌约，所以志在必得。”

“好，你辛苦了，下去帐房里领赏。事后我一定会替你向朝廷奏明情况，升你做个捕头。”

“谢谢公子好意！属下多问一句，是不是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我已经可以不再做一颗钉子了？”

“不错。”

“那么属下希望公子同意我不再效力公门。”

“为什么？”

“我想回家了。”个个说，“所以属下还望请公子成全。”

简竹略一沉吟，展颜说道：“是不是你被那两个所谓的魔教高手吓着了？”

“没有，这是属下历来的心愿，我曾经也对公子提起过的。”个个奇怪的反问道：“不过，公子又是如何知道有那两个人的？”

简竹静静的盯着个个，忽然发现个个说话的态度和口气，很镇定坚持，几乎不可动摇一样。

窗外的阳光在慢慢移动，屋里的人似乎对眼前的对话充耳不闻，除了药公公看着简竹的目光里微微闪着一道冷光，仿佛在期待着什么。

默然不语的简竹，无疑在想着什么心思，过了很久才对个个说道：“你应该明白，做我们这一行的，有时为了达到目的，是不能过分拘泥于所采取的是什么手段。”

“嗯。”

“对于那两个人你如何看？”

“我没意见，因为他们已经都是死人了。对于很容易就能死去的人，我从来都没有什么看法。”

“莫非是你下的手？为什么？”简竹的瞳孔收缩，说道：“事实上，他们是我的人，他们最终是不会对你下手的。他们的出现，只不过是为了让对方更加相信你而已。”

“这我不知道。不过，就算是他们来考验我的，只可惜，他们最后遇上的却不是我。”个个平静的回答道，仿佛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简竹盯着个个。

“如果是他们最后遇上你，你能不能保证你不会死在他们手下？毕竟至少你知道他们需要的东西。”

“不，我只知道我可能会死。”个个说，“不过，作为一颗钉子，我经常告诉自己，永远不要相信自己可以活到第二天的日出时分。”

“你有官府作为靠山，又怎么会轻易的死去？”

“因为我虽然出身衙门，可是我更是一颗钉子，一颗只能孤军作战的钉子。”个个年轻的声音里，突然流露出和年纪很不相称的苦涩悲凉。

简竹慢慢的点点头，说道：“你应该知道，我一直很看重你的。”

“公子厚爱，个个可能将永远无以为报了。”个个直视着简竹犀利的目光，然后又躬身一揖，说道：“与公子一别，个个将回乡终老，不再出门了。”

“你执意如此，也罢。”简竹淡淡说道：“你天资过人，如果能为国家效力，将来的前途不可限量；如果不能自爱，须知国法无情，刑律无私！”

“谨受教。”个个说道。

“你去帐房领上五百两，回家去吧。”简竹挥手。

“谢谢公子！”个个转身，从容自若的走了出去。

简竹倏然握紧双拳，然后却缓缓松开。刘豪似乎并不意外，开口说道：“公子将如何安排？”

“因为春花秋月楼志在必得，所以这次将是一个极好的机会。”简竹口气一沉，沉吟着，仿佛已经把个个的事情忘到了九霄云外，说道：“天牢固若金汤，春花秋月楼必然要调集精锐人马，倾力冲击。所以，外有春花秋月楼，内有铁猛的杀手手下，俱是惯于月黑风高杀人于瞬间的高手，我们绝不可掉以轻心，必须布下一个天罗地网才行。”

刘豪笑了笑，说道：“不如把军队也调出来，倘若有人妄图乘乱逃逸，就让他尝尝万箭齐发的味道。”

简竹举杯一饮，说道：“对。军队的调动，必须秘密进行，此事目前千万不可走漏半点风声。所以有劳刘大人到军中走一趟，让黄可定将军明天清晨将军队调出驻地，一路开拔至离城五十里处扎营，后日日落以后，再悄悄掩回，以天牢为中心，五里路程为距离，秘密形成包围圈，等待你烟火信号一发，凡往外冲击者，一律格杀无论。”

“行。”刘豪举杯一饮而尽，再问：“别的还有什么？”

“另外，到那时，凡冲入天牢的一律任由他们进去，你与米、药二公公只需负责拦截从天牢内运出来的黄金，我负责紧紧盯住春花秋月楼主，其他的人可以不管，但尽量不要放过一两黄金。”简竹说道：“这一战，如果力有所及，人人均可杀无赦，除了春花秋月楼主，这必须牢记。”

刘豪啜了口酒，闻言一顿，问道：“这个安排确实很严密，唯一的问题是，如果对春花秋月楼主手下留情，会不会让他有机会就此逃逸了呢？”

“如果真是如此，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他能活到现在，实在是别有内情。”简竹缓缓说道：“幸好这次他竟然会飞蛾扑火，真是出乎我的预料。”

“到时候，除了三秦王平，会不会还有别的高手出现呢？”刘豪转念一想，追问道。

“就是有，也无妨。”

“为什么？”

“因为黄金是最大的诱饵，来的人无不是为它而来，均志在独得。绝不会让别人有机会占了半分的便宜，所以，纵然高手如云，他们也会自相残杀的，根本不需要我们去分心照顾。”

“那么，无论如何，他们都是死定了？”刘豪抚掌笑道。

“不是猛龙不过江，每一个敢分一杯羹的高手都必是一条艺高胆大的龙。只不过这次，面对上百万两的黄金诱惑，他们势必容不下同行的人，这样一来，在我的眼中也就是一堆贪吃的虫子而已。”

“呵呵，到时候我们从天而降，那些贪吃的虫子乱哄哄的各自为战，互不相让间，是绝对挡不住迎头一拳的。”

简竹的眼睛里有光一闪而过。然后，他叹了口气：“如果是这样，这些贪吃的虫子，这次真是死定了。”

（待续）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