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走好

父亲的话摸夜爬到我的耳朵里的时候。豆大的泪珠从我的眼眶滚出。“阿，阿黄死了！”父亲哽咽的声音里含着痛苦。我匆忙地挂上了电话。

父亲可能是害怕我伤心过度的缘故，又打来了三次电话。任凭电话的声音撕咬着我的心。我没有拿起它。

十三年的感情，叫我怎能轻易地割舍。他已经成为我们家庭的一分子，而不是作为简简单单的牲畜。最后，我又神经质地拨通了家里的电话，叮嘱父亲一定要好好的厚葬他。放假回来后我再去看他。父亲说，他的想法与我的契合，他补充说要把名字写在模板做的墓碑上面，就埋在后院里，让他日日夜夜地守护我的家。

阿黄来到我家的时候，我才六岁。那时我没有什么玩具，他在某种意义上充当了我的玩伴，甚至睡觉的时候我都原抱着他睡，母亲不让，我就偷偷地把他抱到被窝里去。

母亲说不要从小就娇惯阿黄，我不理解母亲的做法的目的。为什么不像对待我一样看待他呢？吃饭之前，他必须在地上打滚，打六个，多余了或者是少了都不行，等到数值准确后，才能够吃饭。我不知道阿黄是否情愿，抑或他是为了或下去，才得以如此低声下气地接受主人的近似无礼的要求。而我只是无知地开心地拍着小手，阿黄滑稽的表现着实让我欢喜。他跟我一同成长，却又比我长得快。一天一个样，我却是“千年小”似的，我是急切地渴望着张大，到那时候我就能够做很多留存在我的心里的幼稚的想法了。好像父母害怕我长大，不能够像给予阿黄的自由一样给予我。

阿黄犬吠声变大了，变得有威慑力了，这暗示着他成熟，可以承担起守护家园的责任了。无形中我与他有了一段距离。他离开了温暖舒适的房间，睡在光滑冰冷的水泥地板上，好几次，他逃过母亲的视线走进屋子，结果都被无情地撵出去了。他只是孤苦伶仃地站在门外，伸长舌头看着我，我通过他的眼神看出了他的意思。

阿黄三岁了，我也相应地长了三岁。只是他的体格变得强壮了，越发像狼了。而我的身体还是一样的柔弱，我十分羡慕他。邻居的狗相继地夭折了，可以说全是为食而亡。阿黄却完好地活着，他从不贪嘴，虽然他也抓耗子，却从不吃它，他的同类大多成了老鼠药的牺牲品。老鼠似乎死不瞑目，人类用药把他毒死了，他们反过来拉上人类的朋友——狗垫背。

每次阿黄捉到老鼠，想方设法地玩弄他，等到玩腻烦了，就将它送到我们不知道的地方。有一次我跟踪他，他一边衔着猎物，一边刨坑埋了。我想这有点人类的共性，虽然阿黄始终觉察不出这样做有何目的。

阿黄的好遭来了很多人的嫉妒，我想就像人一样吧，太好了，自然会遭到别人的嫉妒，当然只是个案。左邻右舍的遭了小偷，而我家安然无恙，完全归公于阿黄。曾有人企图死他，用肉片加鸡蛋做成的饼，扔进我家院子里，不过都功亏一篑了，直到饼发霉了我才发觉。

阿黄虽然抵制得住食品的诱惑，却出奇地害怕鞭炮声。一听见鞭炮声就四处逃窜，找僻静处躲起来。也许是他的原始天性，害怕似枪声的鞭炮声。到后来，村里人都赞赏阿黄有灵性，只要他围绕我家房子跑上三圈，并且一路狂吠，第二天村子里保证有人死去。我半信半疑，因为确实应验过几次。

当生命不由自主地随求学漂泊时，我离开了家，离开了他。到那时侯，父母才意识到我已经长大，系在我身上的那根无形的绳子可以卸去了。我走的时候，阿黄送我上了车，我拍拍他的头，他哼叫着，好像在祝福我：“一路走好”。我上车后，他试图上车，却被车门挡在了外面。

从此，我与他之间的关系，就靠儿时的记忆来维系了。阿黄不怕车，每次爸爸买回车，他都回跑着去迎接，父亲就会把他抱上车，他便做在座位上，双脚支撑在行李架上，像警卫人员一样盯着前面看。

一年后，我回家了，我以为他已经忘记了我。我是彻底的错了。当我离家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他看见了我，快速地摇着尾巴向我奔来。后脚支撑着地，前脚搭在我的胸脯上，我配合地弯下腰，他无休止地伸出舌头舔我的脸。然后，调皮地在前面跑，给我带路。往返几次，他才回到家。

在家的日子很短暂，但充满了欢乐。无情的事实是我不能长久地与家人团聚，与阿黄亲近。生活就是这样的不由自主。

一次，阿爸打电话给我，阿黄突然不见了，我担心了好几天，我以为他遭了毒手，过了几天，他又出现了。脖子上有勒过的痕迹，我不在家，父母对他比一切更加地用心了。阿黄的岁数也不小了。

接着又是狂犬病的泛滥，每家每户的狗都偷偷的杀了，或者是卖了。政府强制性地杀狗，如果让政府人员碰见，打死后还要交手续费。那几天，我一直为他的性命担忧。但是又人眼红，向政府打了小报告。最后，父亲站出来作了保证，阿黄才逃过此劫。

最后一劫他最终还是没有逃过。包括人在内，也逃不出死亡的魔爪。

母亲打电话告诉我，阿黄死的时候，嘴张得老大，眼睛在他们的身上转悠，忽又调向门外，直到闭上眼睛。我知道他在找什么。

我想对他说：“一路走好”。我相信他一定能够听到。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