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李诺回到房间，脸还在烧着。

同屋的李笑在同伴房间，没回来。她靠在窗前，看着黑黝黝的庐山。白日的庐山有万般风情，夜晚的庐山却是神秘阴郁的，近处的街灯和远处一闪一闪零星的光更显的空旷，寂静。

服务员送来了电蚊香，李诺插上电，装好蚊香，洗漱了一番，躺在床上，拿起桌上的那个花环，花有一点蔫，却仍旧芬芳。用手轻轻的抚摸着花瓣，涩涩的擦过掌心，痒痒的。她在想那个钟士卒。

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那样做，李诺想。

不过她并不讨厌他。他对她做的一些事情虽然让人不解，却让李诺感到很舒服。

李诺喝了一袋带来的忘忧散，决定今晚不吃安眠药，今天这样累，应该能顺利入睡，李诺想。

有敲门声，李诺打开门，是钟士卒。

他拿了一袋猕猴桃，“在山下买的，老乡刚从树上摘得，我挑了几个熟透的，你吃吧。”

李诺站在门口，不知道该不该要，也不知道该不该让他进来。

钟士卒笑了笑说：“你不要客气，导游和我说了你的情况，所以…··既然大家一起出来玩，就是缘分，应该互相照应。是不是，你说。”

李诺接过来，“你进来坐坐吧”。

“不了，今天太累了，你也早点睡吧。对了，你明天去看日出吧？”

“去，你呢？”

“我也去，去的时候多穿衣服，山上清晨很凉”。

钟士卒回房间了，李诺看到袋子里有六个猕猴桃，软软的，透着淡黄，果真熟了，不是捂熟的那种。用水果刀切开一个，黑黑的籽儿，沙沙的肉，真的很甜。

李诺吃了一个猕猴桃，漱了漱口，斜靠在床上，闲闲的看着一本带来的杂志，很快迷糊过去了，睡着了，花环还戴在头上。

第二天黎明，因为要到含鄱口看日出，大家简单吃了点饭就准备出发了。

李诺换了一件红色的棉衫，蓝色的牛仔裤，意外的发现钟士卒也换了一件红色的棉衫，藏蓝的牛仔裤，好像两个人约好了一样。

李诺的脸又烧了起来。慌慌地与钟士卒打了个招呼，赶紧上车了。她在车的后排座坐下。钟士卒最后一个上来，前面已经没有座位了。

他走到后面，很自然的来到李诺的座位边坐下。

他的脸凑近李诺笑着说：“咱俩好像穿着情侣装”。他的神情像个孩子。

李诺笑着瞥了他一眼问：“你怎么也一个人来旅游，你这个年龄应该带着妻子或者是孩子”，李诺突然发现自己好像说多了，赶紧不说了。

他收敛了笑容，说：“我离婚了，刚刚离，也没有孩子。所以一个人出来散散心。”

“太抱歉了，我真的不知道。”李诺感到自己有点蠢，也许是很久没和人开玩笑的缘故，话都不知该怎样说了。

车上的游客在谈论着过往的风景，一声声的惊呼赶跑了他们的尴尬，美丽的景色使他们很容易转移话题。他们又谈论起美丽的景色来。

含鄱口到了。登上含鄱亭，临亭远眺鄱阳湖，湖上淡淡青雾，天空也是淡淡的浅蓝色。

李诺感到山与水都是静止的，幻妙的，又是旷达的。然而一转眼，薄薄的雾自湖中缓缓升起，越来越浓，越来越大，渐渐变成了白絮，又象一大片云撕碎了，塞到山涧，却怎么也盛不下，在慢慢的膨胀，膨胀。到处是白茫茫一片，伸手可触。

李诺感到有些迷茫。

导游一边讲着，一边提醒大家注意安全。

“起雾了，你小心点，别滑倒”，钟士卒走近了，他总是知道李诺什么时候需要他。

他带着李诺找到了一个安全又方便看日出的地方，两个人坐在一块大石头上。

不远处，导游的小红旗挥动着。大家也各自找好了位置。

雾弥漫在他们身边，半掩着他们的面，有一种渐入仙境的感觉，还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你还读书吧？”

“是的，大三。”

“读的什么专业？”

“工商管理”

“好啊。”

“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嘛，做装饰装潢，一点小生意。”

“为什么会得忧郁症？”钟士卒小声问。

“不知道，没觉得怎么忧郁，就已经是病了”。李诺说。

“你为什么和你妻子离婚？”李诺反过来问他。因为有雾遮着，李诺很坦然的问他一些在阳光下不敢问的问题。

“两年前前妻有了外遇，我们纠缠了两年，我以为她会回来，结果她还是走了。”

“哦，你做错什么了吗？”

“没有，也许有我不知道。只是我们两个都做生意，在一起的时间太短，我想是这个原因。”

短暂的沉默。

“能问一下你的年龄吗，我是不是有点冒昧，看起来你年龄不大。”钟士卒说。

“没什么冒昧的，我二十岁，你呢？”

“我三十二，比你大一旬，属鼠”。

“咱俩一个属相！”李诺惊叫起来。

感到自己的失态，李诺脸红了。

天边出现一道红晕，渐渐的变亮，亮到耀眼，太阳冉冉的升上水面，雾渐渐散去，湖面变成了橙黄色。一会，太阳全部跳出湖面，一片深红色，亮了青山，红了碧水。

雾一团团退到山谷，退到涧低，退到远处。人又回到了现实。

然而，因为两个人说了彼此的心事，再在一起的时候，便无话不谈，象是多年的老友。

观光车回到住处时，已经下午一点了，大家饥肠辘辘，一回来就忙着进餐厅就餐。大家正吃着饭，漂亮的导游小姐走到中间拍了拍手说：“下午自由活动，大家买买礼物，到就近景点拍拍照，但活动时一定要有伴，要注意安全，而且要与导游打招呼，明早八点集合，返回。ok！？”导游一边说着一边挥动着手，刚洗过的长发用一只大的菊花样的发卡别着，发梢还滴着水。一滴一滴的，顺着麦色的脸，滴到衣服上，看得李诺直着急。白底的长裙，上面缀满了大朵的金黄色的向日葵，一朵一朵，有枝有叶，斜立在她的身上。艳丽，夺目，性感。映得李诺睁不开眼。

李诺觉得，这才是青春，热烈，奔放,张扬。

吃了午饭，因为天太热，大部分的人回房休息了，只有几个年轻人拿着相机在树荫下转悠，不想放过这里的一草一木。

李诺和钟士卒约好下午四点一起出去转转。

李诺洗了个澡，吃了一点水果，又给钟士卒送了几个香水梨和猕猴桃。然后戴上耳机，听着音乐，眯了一会。

下午，李诺换了一件白色的麻丝紧身衫，白色的绣花七分裤，举着镜子前前后后上上下下看了看，感觉不满意，又换了件紫色的棉体恤，蓝色的牛仔裤，感觉还是不满意，打开行李箱，把带来的衣服配了又配，换了又换，出了一身汗。最后又换上那件白色的紧身衫和白色的七分裤。李诺想起导游那条漂亮性感的长裙，后悔自己没带一条裙子来。

要出去的时候，李诺很想化妆，可惜没带化妆盒，自从得了那个所谓的忧郁症，自己已经很久没化妆了。她看到李笑的化妆盒零乱的放在床头上，就拿起眼影刷，蘸了一点淡紫的粉，给眼睛涂了一个淡淡的眼青，又在脸颊上扑了一点粉。李诺对着镜子，努了努嘴，粉红的唇，饱满，滋润，这是青春，不用化妆，李诺很满意。

李诺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是去约会。她吓了一跳，脸又烧了起来。天真是太热了。

李诺出来的时候，钟士卒已经在门口等她了。

他竟然也穿了一件白色的棉衫，真是太有意思了，李诺想，两个人就像约好了一样，只是他穿了一条蓝色的牛仔裤。

他们一起来到纪念品商店。李诺看好了一些用竹子做的笔筒，上面简单画着一些庐山的风景，底部镂空，简单又自然。李诺买了六个准备回来送人。其它的纪念品李诺在风景区也断断续续买了一些，怕多了拿不了，就不想再买了。但她又禁不住诱惑，在里面转来转去不想出来。钟士卒只买了几个景德镇的小瓷器，就到门口等李诺。

李诺出来的时候，钟士卒正在一个卖纸扇的摊位上聚精会神的看着什么，弯着腰。

李诺走过去，看到他拿了一串用红豆串的项链，长长的一挂项链，均匀饱满的红豆，一颗颗红得热烈，上面缀着一点点黑，象一只只藏着的眼睛，更显得生动。

“这串项链好漂亮，你戴上看看”。

钟士卒给李诺戴项链，李诺很顺从的低下头，项链直垂到腰，他又把项链打了个结，松松的挂在她的颈上，衬着雪白的衣。夺目，张扬。李诺突然间换了一种神韵。

走路的时候，它一晃一晃的，李诺把那个结握在掌心，揉搓着。

她太喜欢这挂项链了。

吃饭的时候，他们没和大家一块吃。和导游打了个招呼，钟士卒带李诺来到一家当地特色餐馆。他要请李诺吃饭。

不知为什么，和钟士卒在一起，李诺感到特别放松，也很自然。

钟士卒把菜单给李诺。

“那我可要宰你一顿了，”李诺说。

“不用客气，随便宰”，钟士卒说。

“你可别哭，”李诺摇着头，象个孩子。李诺真的觉得自己像个受宠的孩子。

李诺点了板栗鸭块，草蘑炒肉，说：“我够了。”

李诺不想花他太多的钱。

“你这就叫宰我呀，小丫头。老板，你们这里特色菜是什么？”钟士卒问。

老板赶紧跑过来，李诺看着老板很想笑，他看起来还没有李诺高，高高的额头占了脸的一半，眼睛、鼻子、嘴挤在另一半上，很滑稽，但并不难看。

“老板好，欢迎光临，我们这里的特色菜很多，不过石鱼、石耳是只有庐山才有的，你可以点一个蛋炒石鱼，肉片石耳，”老板满脸堆笑。

点了老板推荐的菜，钟士卒又点了烤麂子肉，辣炒田鸡腿，鸭舌汤和一盘拌山菜。

“你想撑死我呀！”李诺大叫。

“你东西吃得太少了，也太瘦了，这个年龄应该多吃饭。”钟士卒怜惜的说。

李诺做了个鬼脸，“要那么胖干什么，人一胖就显得蠢”。

“别找理由了，快吃吧”。

李诺这一顿吃了她以前好几天吃的饭。

上飞机的时候，导游小姐笑吟吟的看着钟士卒，“行啊，钟先生，你对李小姐照顾得不错呀，谢谢啦，继续努力，啊－。”

钟士卒但笑不语。

李诺头一歪，眼睛看着别处蹭蹭上了飞机。

在飞机上，两个人靠得很近，头凑在一起，窃窃私语，俨然一对情侣。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