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寻找天堂》之二十八清秋宋若雨

发表于-2005年12月28日 中午2:23评论-0条

28.清秋

我有些恨小米,她竟然也穿了吊带裙,还是粉色花纹,——她知道我是最讨厌粉色的。比起她,我似乎更恨文子卿,以为他仅是约了我一人,却没说小米也在,把我满怀希望的憧憬击成碎玻璃,自个儿伤着了自己。

索然无趣的晚宴,小米喋喋不休的说话,重复了n次的内容,要是他人老早就耳朵生茧了,可我们还觉得新鲜,只是不甚发表议论,也几乎是面无表情,偶尔是假模假样的挤丝笑意。后来小米借故出去了。我明白她是想给我们机会——就好像我们其中一个是在弥留之际一样,在这方面小米总是表现得很伟大很通情达理,这也是我羡慕或者是妒忌的地方。文子卿唤了我一声。这是我熟悉的人我爱的人,难道现在他已变得沉默、胆怯?没有,他走了过来,从后面抱了我。好吧,如果时间在这刻停顿,我情愿死去。

三人各自散去后,心情无比的压抑,我想发脾气我想哭我想软弱一点,可又找不到理由支持我那样做。总不明白为什么人生要经过那么多波折才会懂得什么叫错过?更不明白错过以后再想追回是如此地困难。打电话约宁歌来陪我,她说她还在公司苦思冥想老总要她设计的人事方案,所以她连假期也取消了,更别说陪我了。可是我害怕寂寞,我无法忍受寂寞一点一点地把我吞噬;我害怕会疯掉,寂寞像无所不能的神存在着;我更害怕疯掉以后看到的世界都是疯的。

所以我从不拒绝那些甜言蜜语、把诺言当成放屁一样的家伙作为我的追求者,他们就好比甜品,吃多了总应该腻烦,可我总割舍不下他们的阿谀奉承和体贴人微的温存,哪怕他们是心怀鬼胎,我仍是那么地需要他们来为我制造快乐驱赶寂寞,就如现在,有人刻意模仿周星驰式的幽默逗我笑,还有人不厌其烦说那些只有傻瓜才会笑的笑话,也有人东施效颦的在唱《2002年的第一场雪》,也有人时不时递来一根香烟,另外还有两个女人在高谈阔论保养之道。总之,这一切都在这个不足十平米的地方进行着,这些虚有其表的快乐像氢气填充气球一样灌入我空虚的灵魂,就好像吞食了鸦片,得到阵阵莫名的亢奋和快感。这时,我就打从心里感激他们——这些城市喜剧或悲剧的制造者,繁荣昌盛的社会要是没了他们,那该是多么了无生趣和可怕的世界啊,若是那样,我情愿疯掉。

即使醉了,我也没忘记小米的航班。11点,我按响了小米的门铃。一切依旧,没有一丝要离开的痕迹。我说小米,我们走了吗?好呀,不过,清秋你化一下妆吧。小米甩过头,不无忧怨地说。是啊,昨夜残醉,风鬟雾鬓,这模样怎么能见人?更不用说是文子卿。我在洗盥室洗脸,小米倚在门外。她说清秋,不要喝那么多酒也不要吸那么多烟,因为你并不仅是你自己的。我点头,抬头看见镜中水淋淋的脸,很是陌生。

到了机场,我俩站在大厅外等待生命中必定会出现的人。等了一刻钟,我开始急躁,来来回回地走,一边看来往的行人,一边用余光瞟向小米,她是那般安静,就连笑容也如冬日里的梅花。小米走过来拉住我的手说,清秋,我们都不想伤害对方,这是仁慈也是残忍,对不起。我摇头,抓起她的另一只手,小米,我们间不需要对不起,如果需要,我死一千次也无法抵偿你的爱。小米晃了晃头,踮起脚尖,仰起脸颊亲我的脸,之后淡淡地笑,幸福的样子。

文子卿来了,我转身走开。无论是道义上还是感情上,我都有必要走开,因为文子卿并不只属于我的。小米跃将上去,搂在他腰上,好像死里逃生的眷侣。突然,她疯狂地吻他,疯狂地,仿佛全世界只剩下她俩最后的生死之恋。文子卿显得那般地慌张,像受了惊吓的小鹿,眼睛在四处寻求呼救。他真是个可怜的孩子呀,在小米的爱面前。

悄悄坐入车内,启动引擎,赶紧离开这个使用我妒忌和伤心的地方。这一刻,我感到心力交瘁,我累了,我不想再纠缠下去了,是该有一个结束的时候了,爱得太深太真又怎样?十年终不过是一觉黄梁梦。车子上了快线,我把它驶得飞快,呼啸而过的风是来自天堂的使者,沟通、洗涤我内心无尽的烦恼,使我有一种飞翔的感觉,欲冲破有形的躯体,飞向那安宁详静的国度。

国庆这天中午我专程到中心广场买服饰,一个寂寞的女人如果连衣服也不爱了,她大抵是心已死了吧。走在广场,有人塞给我一份促销宣传书,非常漂亮,是一家摄影中心的,上面说招募情侣模特,中心将免费为优秀者拍摄一组婚纱特辑作为平面广告,报酬是5年内该情侣结婚的话将获赠5万元的礼包。看到这,我哂笑,一日尝且杂事繁陈,5年1800多个日子该是怎样的沧海桑田呀,谁又有把握?文子卿爱了我12年,今日之情也绝非昨日之爱呀,或许他爱的仅是一个久远以前的影子或回忆。但我又有些心动,12年的爱若不留下点什么,岂不是虚枉了逝去的日夜?如此,我犹豫着往促销会场移去。

但他们不给我报名,只因为看见我是一个人。我非常生气,他们凭什么武断我只是一个人?我向那个眼镜圆脸女人嚷:叫你们负责人来。然后一个长发小山羊胡子男人堆着笑脸来了。我说我要拍照,我可以给你们钱。“小山羊胡子”瞧了瞧,说不用,愿意给我拍,又讲了一堆废话才小心翼翼地问:你男朋友?我没好气回他:还在家没睡醒呢。然后我被他领到摄影中心(中心就在广场里)试婚纱。试得差不多了,我才给文子卿电话,说我在市中心广场。

我拖着文子卿来到“小山羊胡子”面前,他说很满意,说我们正是他所期待的。——那当然,几年的律师生涯已把他磨得那般成熟和冷静,虽然他并不帅,但写满着内容的外表总叫人向往。——无论这句话真诚与否,我都是醉心地幸福,因为我知道这一刻是属于我的,也是最后的梦想,但下一秒则可能是另一绝境也未知。所以我要把握实现梦想的每一瞬间,例如现在我是世上最幸福美丽的新娘,文子卿是我称心如意梦寐以求的郎君,哪怕未来某天某个人离开了,另一个也可以籍着这个永恒的画面回忆、取暖。

夜色爬上了城市的上空,黄黄的街灯昏昏欲睡,偶尔“嘎”的响起的巴士急刹声听来也有些顺耳,扑面而来的夹着热浪的废气感觉也不是那么讨厌,飘然而过的打情骂俏的情侣看来是那么地有情趣。要知道,我是那么的快乐啊,和所有恋爱中的女孩一样,我挽着他的手臂,半个身子都靠在他身上,仿佛是恨不得要嵌入他的身体那样。——但同样是这个快乐温暖的情景,我曾经那么地鄙视它,现在却是我醉心于快乐和幸福的体现。

一个小姑娘向我们卖花,他撒开我的手就往回跑。我知道他要去干嘛,在某些方面他确实是迟钝的,是属于后知后觉的人。他回来时抱着一束栀子花和风铃草。他从未送过花给我却知晓我最爱栀子花,秋天时节还保存得如此圣洁,而它的花香已是我记忆的一部分;风铃草,这种春末开花现在只剩下绿叶的植物代表着对爱的忠诚。他在表明心迹,在向我示爱,是吗?可是,亲爱的人啊,我们的爱之间还隔着一个比我更爱你的人呀。

漫漫长路,漆黑无边深延。十月的夜空,孤星几点遥遥相望,无语话相思,月缺斜挂光冷,清凉幽远,寂寂两影相随。他把我搂紧,拖扯着我往前,似是行走在风雪中。他说他会一直陪我走下去。“一直”应该也是一种承诺吧,意味着从开始到未来结束的那一刻,“一直”都是他遵守的诺言。

经过6间酒店后,第7间酒店总算是有空房了。我累极了,双脚不听话地在哆嗦。我伏在他的肩上,似一枝挂在墙上的柳条。昏暗的灯光,暧昧的色调,寂静的空间使我无法压抑心中蠢蠢欲动的火苗。我说我冷,抱紧我吧,子卿。然后传来一些紧张的呼吸。我嚅了嚅双唇,很烫,似一块焦碳需要急着寻找一块冰点给其降温,嘴唇掠过他的颈脖,滑向他的耳根,最终像一栈方舟搁浅在他的唇上。这时,那蠢蠢欲动的火苗像被加上了千吨汽油,腾地火焰焰起来。我的双手已探入他的衬衣,纽扣是飞向那极乐天堂的第一道门。如果世界需要沉陷,此刻正是时候……

不,不……,不要这样,清秋,小米会难过的,小米,小米会……。他歇斯底里,抱着头挨着床沿坐着。我扯过毛毯把自己掩盖——我也需要时间来思考和调整,一座即要喷发的火山在伟大的神旨意愿下停止活动了,一幅壮观美丽的画面就这样硬生生地被伟大的神扼杀了,多么的悲哀呀!十二年的深情原来也只是停留在心里,灵魂深处却早已悄然改变,非到关键处,谁都无法明白,原来那么多所谓的爱也仅是表面而已。

子卿,就抱抱我好吗?我冷。我抓起毯子,移了过去给他披上,寒冷的空气侵袭着我的身体,像风穿过洞孔。他转过身,用毯子把我卷起来,不敢看我的眼。子卿,让我在你怀里歇一会吧,我累,也冷。我仰起脸,亲吻他的下巴,这个我熟悉的男子,原来真的不属于我的,但他却又用了12年的时间欺骗了我,更是欺骗了他和另一个人,真傻……

我是被寒冷弄醒的,光着身子旁边却无人照料是很容易着凉的。文子卿已躺在沙发睡着了,很孩子模样。穿好衣服,赤着脚来到他面前,傻傻地笑了笑,忽然觉得很轻松,似一缕青烟。我捧着他送给我的花,轻轻推开门,带着他曾经给我的爱和承诺离开。

走出大堂,远方太阳欲升未升之处一片暗淡,来自遥远的风悠悠飘来,耳边忽然响起鲁迅先生的话:我觉得新的希望就只在我们的分离;她应该决然舍去。决然舍去?决然舍去……

[待续]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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